莊嚴望着旁邊桌子上還放着今天早上跟中午準備的飯菜,早上是白粥鹹菜跟饅頭,中午則是豆芽炒碎肉,紅燒豆腐,一碗米飯,在一日三餐上倒沒有刻意的虧待這些被關禁閉的人員。
四兒不知道這裏頭的人跟自己有什麽關系,那年輕的戰士在看見她的時候臉上露出些許驚愕,但礙于首長在場,也就不好表現得太直接,只依舊挺直腰杆站在一側。
四兒從那小小的玻璃口往裏瞧,只見那張木板床上側身睡着一個男人,因為是面對牆壁那邊,所以她只能看清楚一個背部線條,穿着夏常服,肩章上明顯還是個少尉,這樣看來,年紀應該不大,估計最多也就才畢業不久。
匆匆的收回視線,她才壓低聲音問莊嚴,“裏頭關着誰呢?”
莊嚴抿着唇,沒有立即回答她的話,只從口袋裏拿出一包準備好的煙,而且還是包好煙,特供的中華煙,這種煙以前老爺子還抽煙的時候抽屜裏經常有,即使現在每個月也還有兩條分下來,不過幾乎都到了筱骁的口袋裏,這小子每次來看寧老爺子的時候總會去書房順手牽羊一波,如今連嘴都刁了很多,這不是好煙幾乎不抽,最次的香煙也是一千八一條的南京95之尊才行。
莊嚴扭頭對四兒柔聲說道,“等會兒進去後你勸勸他,讓他先吃一點飯,再讓他乖乖的寫份檢讨,這孩子平時雖然橫得很,但你的話想必是能聽見心裏的,你剛才也聽見了,他斷食好幾天了,體力跟精神肯定是跟不上了,等他吃好飯了緩一緩了再跟他聊。”
四兒雖然此時記不起很多事,但并不愚鈍,遲疑了一會兒,大概也清楚了裏面的人與關系肯定比較特殊,但還是忍不住問道,“裏面的人跟你有關系麽?”
莊嚴也不打算瞞着她,點頭回道,“是我大哥的孩子。”
四兒頓時瞪大眼,沒想到兩人之間居然還是親屬,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跟裏面那小祖宗那啥了,渾身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外加肝兒顫。
寧甘心啊寧甘心,這叔侄兩都能下手,你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吧,而且能坑得住三天不吃不喝以絕食來反抗,這性子也不是一般的僵啊,估計打小兒就是個犟頭。
大概是瞧出她那點兒糾結的小情緒,莊嚴拍着她的背,輕聲說,“沒事兒,別害怕,這孩子雖然從小就是個刺頭,不過很難得看見他對誰那麽傷心,你這一次盡管攤開了跟他說清楚,要是他能扛下來那算他的本事,今後我便撒手不管也行,但若是他待會兒暴跳如雷或者是幹脆想着一刀兩斷,那也是他自己的選擇,只能說,你們兩人也就是有緣無分,我倒是樂見其成。”
最後那一句說得極為輕,但莊嚴彎起的嘴角卻有些許冷笑,眼中透過那狹小的玻璃口往內看,眼中随即沉了幾分。
先讓原本一直站着的戰士将中午的飯菜熱一下,過了幾分鐘,在微波爐裏熱好的飯菜端了上來,莊嚴便命令戰士拿鑰匙打開禁閉室的門。
這鐵門是從外頭被反鎖的,因此裏面的人壓根別想出去,況且也不是蹲局子,一般在裏面幾天就出來了,犯了事情的都不會有太多的反抗,偶爾遇見脾氣橫的,也就是扯着嗓子嚷嚷一段時間,等累了以後便停歇,也不會有人千萬百計去想着怎麽“越獄”,根本就不實際。
鐵門一打開發出不小的動靜,可睡在床上的人依舊沒有絲毫的反應,依舊是弓着身子雙手抱在胸口上。
四兒稍微走近了一些,這果然是個年輕的大男孩,至少以她的年紀看,這也算是年下了。
莊嚴将飯菜放在床邊的小方桌上,淡淡的說道,“飯都熱好了,起來吃吧。”
那人還是不吭聲,莊嚴也不急,将那包煙丢在桌子上,便朝着四兒略一颔首,四兒立即心領神會,朝着背對着她的人柔聲喊道,“小莊?”
那人果然整個身子顫了一下,但并沒有急着起來,似乎是不太确定,只是四兒聽見他的呼吸聲比起此前要略顯得急促不安。
心裏有些詫異自己跟這孩子真是那麽一回事啊,于是帶着些許猶豫,又多喊了他名字一次。
這一次,床上的人真的動了,直接翻了個身,仿佛盯緊獵物似的看向她 ,四兒不意外的跟那雙原本晦澀卻逐漸變得清亮的眼眸對上。
即使因為好幾天不修邊幅有些狼狽落魄,甚至下巴底下冒出一圈的清渣,但依舊是個眉目清秀的好看的大男孩。
小莊跟莊嚴長得其實并不是十分相像,大概是因為小莊長得比較像母親的緣故,眉目乍看下有女孩子的婉約,但第二眼望去,卻又外秀內幹,眼神是淩厲且詭谲的,而且是不刻意隐瞞的那種,跟只小狐貍似的。
見到她是莫名的驚喜,但剛要将她抱在懷裏,卻看見她腳步微微往後一挪,是朝着莊嚴的方向,這讓聰明伶俐且老練世故的小莊一下子就看出了不對勁的地方。
忽然之間明白了什麽,頓時暴跳如雷,跟紮了廟似的以一種陰毒的目光看向莊嚴。
莊嚴倒不急,只語氣冷漠的說道,“我知道你想問些什麽,也想知道原因,那我告訴你,我認識她的時間,在你之前。”
小莊一怔, 眼中的陰暗漸漸的沉澱, 半響後才開口,“她就是你找了好幾年的那個人?你坑誰呢你,你以為這麽說我就信了?”說完眼神有些閃爍,但仍是想得到一個否定答案,于是看向她。
四兒也沒想到這叔侄兩的關系會差到這地步,只點頭,微笑着說,“我跟莊嚴,三年前在Z藏相遇認識的,後面在西京短暫相處過一段時間,這點,倒是沒有騙你。”
說完後四兒看見那個叫小莊的男孩緊緊的咬着唇,臉色比起剛才愈加的晦暗不明,但這大概是跟房間的光線有關,這房間就一盞不到幾十瓦的燈泡,這節約電費也不能這麽節約的吧。
心裏依舊在腹诽,但卻忽然聽見小莊自言自語似的,“對了,你當初是在西京生活過,龔小乙也是在西京,他也是,原來如此,難怪呢,原來三年前,你們确實都湊一塊兒去了,三年前還真就沒我什麽事。”像是氣急敗壞說的,又有些自憐自艾,四兒心一軟,才柔聲勸道,“你理解就好,這可不是你叔叔撬你牆角啊。”
這話一出口,莊嚴嘴角含笑不動聲色的多瞥了她一眼,都這個時候了,也就她還能用這種不倫不類的形容詞。
此時小莊才看見桌上那包擱置的煙。自顧的走過抽出一根叼在嘴裏,那邊莊嚴就将打火機扔了過去。
小莊一邊的打火點燃抽了一口,才嘲笑道,“首長大人,這在部隊裏抽煙是違反紀律的吧,你這會兒怎麽就容許了?”
莊嚴沒回答他這問題,只說道,“聽說你三天沒吃過東西了,這些菜是中午的,剛讓人去熱過了,你先把飯吃完,你這弄垮了身體,苦的只是你自己。”
小莊瞬間眯緊了眼睛,扯了扯嘴角,四兒還以為他又想說些什麽挑刺的話,卻沒想到他還真就乖乖坐下來,開始大口大口的扒飯吃,一邊說道,“吃,不僅要吃,還得吃飽飽的,否則這身體垮了,小姐姐這性福可就少了許多樂趣,畢竟咱兩人在一塊兒的時候,玩的不知多開心,你說是吧,小姐姐!”故意将小姐姐這三個字咬着說的,這幾乎是挑釁的語氣讓四兒開了眼界了。
額滴乖乖,這還真是個活寶,這當初究竟是怎麽就跟小妖孽好上的,簡直讓她覺得哭笑不得。
而且更讓她意想不到的是,這孩子看起來比自己小了不止兩三歲吧,估計也有五六年的差距,這算不算是老年吃嫩草呢。
大概是真的餓了三天,四兒發現他拿筷子的那只手有些輕微的顫抖,大概是死要面子,他刻意不讓人發現,可這哪能逃得出四兒的眼皮子,見托盤上還放着一個飯勺,便拿起将他手中的筷子換了下來。
“用這個,這個方便一點兒,我用筷子給你夾菜,你盡管扒飯就是了,不過也別噎着。”
小莊一怔,便也沒反對,但嘴裏的那一口飯,他似乎比之前的那幾口要嚼得慢了一些。
親自給他倒了一杯水,見他已經放慢了吞咽的速度,四兒才輕聲說道,“估計你也看出來了,我前段時間發生了點事情,三年前的事情想起來不少,但關于你的事情,還有這幾年的,都給忘了。”
小莊只悶着頭吃飯,也不說話,但拿飯勺的手停了一下,接着又聽她說,“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我懷孕了,而且,準備要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