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若晴,我往蘇州走去。火車已經停運,我只能走去。不過此刻的我已經沒有了肉身,基本就是亡魂的狀态,所以是飄的。不需要維持肉體的運作,就算不眠不休對我也沒什麽影響,這點倒是挺好的。
因為我的道行法術比較高,所以就算在太陽下行走也沒有關系。一路上盡是亡魂,判官勾魂忙忙碌碌的帶人到地府,這輪回的路一定是人滿為患了。
“天靈!”
恍惚之中我聽到了有人呼喚我的名字,我緩緩的轉身,卻見到白憲宗站在人群之中。他眼圈發黑,面容憔悴,不過身材依舊挺拔,原本不屑的長袍穿在身上顯得老成。
他急急忙忙朝着我跑了過來,張開雙手想要擁抱我,可想了想還是放下了雙臂,“你的肉身呢?”
“我還給若晴了,那是她的身體,而我原本就已經死了。”看着白憲宗,我有些尴尬,踟蹰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歉說,“對不起。”
他挑眉一愣,笑問,“你道什麽歉啊?”
“在雨溪鎮的時候,我是真的想要殺你的。”直視白憲宗,我不躲不閃,這是當時的心情,想到他曾經給過我希望又把我推下河,想着曾經我愛過他可是他卻背叛我,從枉死城出來的那會兒,我最先最想要殺的人就是白憲宗。
“我不怪你,畢竟你只是想想,而我是真的殺了你。”白憲宗自嘲的笑了笑,“回家裏說吧,我現在站在路上跟一空氣說話,看着挺奇怪的。”
我點了點頭,跟着白憲宗回到了白家。
“那天我走之後發生了什麽事情?”我好奇的打聽。
白憲宗一邊走着一邊回答,“突然出現了一個人說自己是閻王,他保全了沈姑娘的魂魄,也……”他面上有些局促,似乎不太想說,不過稍微停頓了一會之後還是繼續說,“也帶走了我母親。”
“其實從父親口中說出的真相挺讓人難過的,他根本就不喜歡我母親,所有的事情都是母親用邪魔外道控制他做的,包括我的出生。他根本就沒想過我的到來,他所認為的兒子只有大哥。”
莫名的心疼白憲宗。
“其實,沒什麽的,你別那樣看着我。就算他不認我這個兒子,現在白家還不是由我主掌大權?”他自我安慰的笑說,苦澀的笑裏有着太多的辛酸。從衆星拱月的白家二少爺變成了一個自己父親都不想認的人,在這樣的恩怨糾葛裏他不也是受害者。
跟着他走過了白家的大堂,布置并沒有多大的改變,可這種歷經歲月滄桑的酸楚卻如鲠在喉噎在心口難受卻不知如何吐露。
“趙天靈,我們扯得這麽平,讓我真擔心你下輩子再也不會來找我了。”白憲宗玩笑說,可是他緊緊攥住的拳頭又在預示他的惶恐。
“我大概沒有下輩子了。”我平靜的說,在白憲宗還沒開口問原因之前,我先轉移話題,問他,“你有沒有見到荊笙?”
“你離開之後,他就跟着離開了。”白憲宗不解的問,“我還以為他跟着你一起離開了,不是嗎?”
我有些恍惚。他的确跟着我一起走了,回到了縣城的小院裏,可是我卻不告而別了。
“你們倆怎麽了?”白憲宗小心翼翼的問,“你們吵架了嗎?”
“沒、沒有。”
“天靈,你以後怎麽辦?”白憲宗還是這麽關心我,哪怕知道了我是黑衣人之後,也依舊如此。
“找到荊笙就好了。”
白憲宗欣慰大笑了起來,不是晦澀的笑,是撥雲見日般爽朗的笑,“你啊,果然還是只要荊笙就夠了。”
“對不起。”杵在原地,我有些不好意思。
他沒有責備我,“已經沒關系了。發生了這麽多事情之後,我才領悟到生死大于天這個道理,如今我也只想幫着國人結束這場戰争。其實,有很多事情都比愛情重要多了,過去的自己糾結于那些恩怨真的是太幼稚了。”
那個曾經因為我的死耿耿于懷的男孩突然長大了,時間照亮了他迷茫的路途,他總算找到了自己的歸處了。他的面色雖然憔悴,但一雙烏黑的雙眼從來不曾這般透亮炯炯有神。也是在這一刻我明白了沉迷于過去的人只有我自己,他們全都在長大,只有我被留下了,留在死的那一刻,只有恨,也只有愛,從來沒有超脫過這個範疇。幼稚的人是我。
“白憲宗,你老了。”我面上裝得十分的輕巧。
“是啊,人生在世不都有這一天嗎?天靈,我不想為過去對你的執迷不悟道歉,因為我覺得愛你這件事情并沒有做錯。以後,我會成為讓你自豪的人,即便不是愛人。”白憲宗站得筆直,堅定的對我發誓,他這模樣如果身着一身的軍裝一定能迷倒衆生的。初見他如陽光,照亮了我在白家慘淡的人生,再見他依然如此,不過他已經不屬于我了。
“謝謝。”覺得眼前的景色漸漸的蒙上淚痕。
我相信白憲宗一定能做得到。
走到白家的大堂,我定定的停住了腳步。
荊笙說過,他被鬼差帶到枉死城之前,就在這裏,規規矩矩的跟我拜堂成親了。
我努力的構思當時的畫面:一身紅色嫁衣的我,小心翼翼的抱着那只不安分的大公雞,透明的荊笙應該也穿着和我配套的喜服。一拜天地的時候,我跪下了,他也跟着我朝着天地鄭重的磕下了頭;二拜高堂,他跟着給白岳霖叩拜告別;夫妻對拜的時候,他看着我傻乎乎的笑着笑着,以為終于和顧清雪成親了,所以在內心裏雀躍歡呼吧。
白憲宗帶着我回到了我的房間裏。
“其實我已經死了,不用特地給我安排房間。就算風吹雨打,對我一點影響也沒有。”
“在我看來,你從來沒死過。”白憲宗推開我房門,“每天都讓人給你打掃得幹幹淨淨。院子裏又種了好幾棵紅梅。來年春天一定會開滿枝頭的。”他站在門口朝院子裏的梅樹望去。
來年春天啊……
“白憲宗……”
“噓!!”白憲宗把食指置于他的唇瓣前,“我知道你想勸我,但是別說了,我都懂,我也有自己的堅持。”
他驀然轉身,身影孤獨得讓人難過,但如果這是你自己的選擇,你就自己活該受罪,白憲宗你怎麽能這麽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