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枝薔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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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念着滿身酒氣的張啓正和衛朝, 盛放直接把車停到單元樓門口。
三人下車後,盛放沖他們說了句:“你們先進去吧,我去停車。”
祁既點點頭, 一手拎着一個,t往單元樓門口走去。盛放收回視線,驅車離開。
停好車後,她沒有立即下車, 而是在車上坐了一會兒。
案子沒破的時候, 她腦子裏總是繃着一根弦, 如今案子告破,總算是能松一口氣。
夜風從兩邊的車窗吹進來, 她攏了攏頭發, 把椅背往下調了調,閉眼小憩。再睜開眼睛時,她眉眼間的疲憊感已經消了大半。①
盛放鎖好車, 往單元樓走去。一轉過彎, 她就看到單元樓門口站着一個人。
只粗略看一眼, 她就認出衛朝。他站在路燈下, 影子被昏暗的光線拉得很長。
盡管如此, 盛放也沒有因為認出那個男人是他而加快腳步。但只有她自己清楚, 看清衛朝的瞬間,她的心跳有多快。
她明明親眼看着他們三個進到了單元樓裏, 怎麽現在——他一個人在樓下踩自己的影子玩?
盛放并不知道, 她才驅車離開單元門,衛朝聽到機器轟鳴的聲音, 陡然停下了腳步,任張啓正和祁既怎麽推、怎麽拽都不走。
祁既無奈嘆一口氣, 乜他一眼。
此時此刻的衛朝,眉目清明,哪裏有半點醉酒的模樣啊。偏生他下車時還裝作腳步踉跄的樣子,差點将他都一起騙過去。
衛朝心裏的小九九,祁既一眼就能看出來。更何況,如果有機會,他很樂意促成這段姻緣。所以,他非但沒有阻攔,反而攔下了想要陪他一起的張啓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過酒,衛朝的反應有些遲鈍,直到盛放走近,聽到了她清晰的腳步聲,他才擡頭看向她。
四目相對的瞬間,盛放停下腳步,假裝才認出他,神情驚訝,語氣卻很平靜。
“你怎麽在這兒?”她問。
衛朝正準備向前跨兩步,站到她面前。聽到她這麽問,他忽然後退兩步,指了指路燈旁邊的垃圾桶,說:“酒喝得有點多,頭昏腦漲的,有點想吐,在這吹吹風。”
盛放:“哦。”
衛朝:“你呢?”為什麽去了這麽久?
一分鐘以前,他才看了一眼時間。從她驅車離開,到她再回來,足足有一小時十六分鐘。
盛放看着他的眼睛,問:“我什麽?”
衛朝最先敗下陣來,他垂下眼睛,搖搖頭,又沖她說道:“時間不早了,上去吧。”
說完,他先盛放一步轉過身,擡步走上臺階。
盛放緊随其後。他身上的酒精味被晚風吹散了不少,只有她跟的緊了,才能嗅到淡淡的味道。但血腥味卻絲毫沒有減少。
看着他的背影,她的心裏有了一個猜測:莫非他一直沒有上樓,而是一直在這裏等着她?
她的心裏忽然生出一種特別莫名的情緒:早知道這樣,她就不再車裏待那麽長時間了。
可無論如何,他也不應該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盛放想得入神,沒有注意到衛朝忽然停下了腳步,更沒發現他忽然轉過身來。
她埋頭向前走,猝不及防的,只覺眼前一黑,卻來不及收回腳步。她的腦袋,撞上了衛朝的胸膛。
“小心。”
衛朝的聲音自她頭頂響起。同時,她感覺腰間一緊。一條蒼勁有力的胳膊圈住了她的後腰,她想後退一步都不行。
她走得慢,撞得并不疼,但有點懵。
她擡頭看了衛朝一眼,眸子裏情緒絲毫不加掩飾,不解,又夾雜着些許疑惑,就像是在問他:怎麽停了。
待她站穩後,橫亘在她腰間的那條手臂沒有絲毫留戀的抽去。
就像他這個人一樣,興致來了,就來打亂她的生活節奏。她才适應,他又毫不留情的離開,絲毫不顧及她的意願。
衛朝稍稍側了側身,退後一步,指着電梯門前立着的那塊寫有‘正在維修’的警示牌,說:“電梯壞了。”
盛放掃了一眼牌子,又把目光落在衛朝身上。他始終将那條受傷的胳膊背在身後,好像這樣她就發現不了一樣。
“走樓梯吧。”衛朝被她打量的心裏發毛,撂下這麽一句話後,他率先拉開了消防通道的門,閃身走了進去。
盛放跟了過去,卻始終一言未發。除了兩人的腳步聲,樓梯間裏,再沒有其他的聲音。
她越是安靜,衛朝的心裏也就越忐忑。
他心裏很清楚,她心思的缜密程度,不亞于祁既。以她的頭腦,一定識破了他剛才在樓下的信口胡謅。她也一定猜到了他在樓下就是為了等她。
可是,她為什麽不戳穿他呢?
衛朝一直等着她問,可她一直沒有開口,好像對他的事情、對他說過的話、甚至是對他這個人都漠不關心一樣。
聚餐的時候,她對身邊的張啓正,都比對他要熱情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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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的時候,盛放出行都是乘電梯。鮮少爬樓梯的她,如今又是忙碌了一整天的狀态,身體有些吃不消。
最開始的時候,她腦海裏還有衛朝的位置。可到後來,就只剩下累了。
樓梯很寬,甚至可以容納三四個人并排走在一起。可偏偏,他全程走在她前面,健步如飛,別說拉她一把了、甚至都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可就算是這樣,她心裏也沒有一絲的怨怼。
她甚至能夠猜到原因:他之所以刻意和她保持距離,應該就是怕她發現他胳膊上的傷。
還剩最後一層。
盛放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氣喘籲籲,胸口也有了明顯的起伏。
衛朝的速度卻始終如一,兩人很快拉開一些差距。盛放眼看着他的身形消失在樓梯拐角。
沒兩步,腳步聲也聽不見了。
再往上,就是他們所住的樓層了。盛放一邊慢吞吞爬樓,一邊想:他應該已經從樓梯口出去了吧。但他一定不會回家,他一定要親眼看着她回家之後才會離開。
不知道為什麽,盛放心裏就是有這樣的篤定。
後來,她才想明白,她之所以敢在他面前放肆,亦或是暗戳戳使一些無傷大雅的小性子,是因為她能感受到他明晃晃的、未曾宣之于口的愛意。
樓梯間的燈是聲控的,兩個人一起走的時候,衛朝的腳步總是沉沉的,照明燈也就常亮着。
可現在,只剩她一個人,腳步聲很微弱,連照明燈都是忽明忽暗的。
此時此刻,盛放近乎筋疲力竭,根本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刻意加重腳步。
幸而今晚的月色很好,借着從窗口灑下來的微弱光亮,勉強能夠看清臺階的高度。
沒一會兒,她也走到了衛朝身影消失的拐角。本以為拐角處會空無一人,畢竟連照明燈都時暗時亮。
沒有照明的樓梯拐角,最适合藏人。
衛朝站在兩面牆壁相交的拐角,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如果不是她嗅到了他身上的酒精味,就真的忽略了他,徑直爬上去了。
這一刻,盛放真的有點好奇,他隐蔽在角落裏,究竟想要幹嘛。
既然他不出聲,盛放也假裝沒有發現他,只是把腳上的速度放得更慢了些。
不等她默到三,不等她的腳觸到新一層的臺階,身側便傳來窸窣的摩挲聲和腳步聲。
随後,一只冰涼的大手緊緊攥上了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她就被他拉着退了兩步,她整個人幾乎都倒在了他的身上。
因為早有防備,盛放沒有絲毫的驚訝,一臉平靜。如果他什麽也不做,她反倒會感到奇怪了。
她的後背,貼着他的胸膛。他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耳邊,有些灼熱。莫名的,她原本就有些厚重的呼吸也變得灼熱起來。
這一刻,盛放尤其想要看一看他的表情。
她正準備轉過身,衛朝察覺到她的動作,先一步松開了她的腕子,轉而攬上了她的腰肢,且力道控制的剛剛好,她既掙脫不開,又沒有感到一絲疼痛,只有些微的壓迫感。
盛放整個人都僵持了一瞬,卻仍不忘去揣測他的心思。
無論是暗掉的照明燈,還是此時他禁锢着不讓她轉過身去,亦或是他整個人隐藏在黑暗裏,都只傳達一個信息:他好像并不想讓她看到他。至于為什麽,她不知道。
一時間,兩人誰也沒有說話,呼吸聲清晰可聞。
片刻,盛放感覺自己肩頭一沉。衛朝緩緩垂下腦袋,把下巴支在了她的肩膀上,呼吸漸漸加重幾分。
經過清晨那麽一遭亂親,盛放本以為,他接下來還會有新的動作。
可是沒有。她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他有任何新的舉動。
他僅僅是用單臂抱着她,把下巴抵t在她的頸窩,僅此而已,仿佛和黎明時分的他不是一個人。
“你醉了。”她說。
話落,盛放明顯感覺橫亘在她腰間的手臂僵了一瞬。好半晌,才又聽到他在她耳邊低喃一聲:“你就當是我醉了吧。”
盛放只感覺他把手臂又收緊了幾分,同時把頭往她的頸窩埋得更深了些。
鼻尖劃過頸動脈,引得盛放心頭一顫。恍惚中,好似雲朵一般柔軟的東西輕輕觸碰了一下她的脖頸。
一秒鐘之後,她才反應過來,他親了她一下。下意識的,她的雙手扣上了他的手。
原本蘊在喉腔的拒絕的詞話,在觸到他冰涼肌膚的一瞬間,盡數散去。
而她的反應,卻被衛朝誤會。他以為她在給他回應。在盛放看不到的地方,衛朝的臉上閃過一抹驚喜。
而後,他的手臂又微微用力,兩人貼合更緊密了些。緊接着,他微微擡頭,那道柔軟的觸感又出現在她的耳廓。
他的手,好像冰的有些不太正常。唇倒是異常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