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枝薔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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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使神差的, 盛放擡步朝他走過去。
兩人視線膠着的瞬間，盛放的世界忽然安靜了下來，辦公室裏這些喧嚷的吵鬧聲自動轉化為沒有任何實質的白噪音。
這一刻, 她只聽得到自己呼吸和心跳聲。
這一刻，她只看得到他，半點沒有注意到緊跟着她的腳步的張啓正。
張啓正跟着她走了兩步，順着她的視線, 他看到了衛朝。同時, 衛朝也看到了他。
雖然只是匆匆略了他一眼後, 就重新把視線落在了盛放身上。但張啓正就是感覺，他看向他的目光不善, 似是不想他離盛放那麽近。意識到這一點之後, 張啓正頓下了腳步。可他的視線就像是黏在了那兩人身上一樣，不肯錯過他們相處的任何一個細節。
可無論是盛放還是衛朝，誰也沒有再看他一眼。
這兩人之間, 好像有一種特別的、能夠把所有人都排除在外的氛圍。張啓正看着, 忽然就洩了氣。他沉沉嘆了一口氣, 正準備去一旁的空位車上坐着休息一下, 忽然被人拽住了胳膊。
尚森身上有傷, 擠不過他那些四肢健全的同事, 在祁既面前晃了一圈後，把注意力轉到了張啓正身上。畢竟, 他們遠道而來, 怠慢了哪一個都是不好的。
盡管，他們已經開始怠慢人家了。
是以, 尚森第一時間發現了正在嘆氣的張啓正。
“累了吧？來，坐着兒休息一下, 我給你倒茶。”話音未落，尚森用他手裏的拐杖娴熟的把距離他們最近的一把凳子撈到張啓正面前。
張啓正看了一眼他的傷腿，連忙推诿，說：“不麻煩了，我還不渴。待會兒渴了我自己倒就行。”
他只是一個還沒有畢業的學生，雖然平日裏也都以自己的身份為傲，卻也沒有自大到讓受傷的前輩給他倒茶喝。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
尚森注意到他的視線，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說：“我這傷啊，看着嚴重，其實都快好了。你也累一天了，安心坐着。”
話沒說完，尚森的手掌落到了張啓正的肩膀上。力氣之大，張啓正趔趄着，半強制的，坐回到凳子上。
尚森蹦跶着往飲水機那那裏去的背影，圍繞着祁既的喧嚣人群，以及過道另一邊逐漸靠近的另外兩個人，都被張啓正看在眼裏。趁着尚森回來之前，張啓正又無奈嘆了口氣。
另一邊。
盛放無時無刻不在打量衛朝，眼神直白，沒有半點遮掩，似是要将之前那些年沒有見過他的時光都要補回來一樣，怎麽也看不夠。
近了，她才發現，他指間夾着一根即将燃燒殆盡的香煙。
衛朝也任由她打量自己，一動不動。說來也怪，明明之前他最厭惡別人用這樣直白的眼神打量自己。可偏偏，他不排斥盛放的眼神，反而很享受這種感覺。
他承認，盛放的視線落在他身上的時候，他都會覺得很爽。同時，他還有一種想要把自己剖開來，好讓她真正認識一下‘衛朝’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這次也不例外。
他看着她，直到香煙徹底燒盡，猩紅的火花在他指間綻放。手指被煙蒂燙到，衛朝吃痛回神，沖她笑了一下，背過手把煙頭按在了煙灰缸裏。随即，他把視線從盛放的臉上挪開，落在了她的腳上。
此時，她的腳尖距離他的，還不到一臂。而且，這一次不是他過去找她，而是她主動走過來的。重逢後，她對他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熱的。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朝他走過來，第一次沒有避開他的視線。
他站直了身體，就近拉出一旁的凳子，沖她說了句：“坐。”
可能是熬夜又抽煙的緣故，他的聲音比白天的時候還要啞一些。
盛放下意識蹙起了眉，衛朝将她的細微表情盡數收于眼中。他垂眸，看了一眼剛被煙頭燙紅的手指，端着煙灰缸走向窗邊。
窗戶開了半扇，任由夜風灌進來。
他擡起手，把手指放在鼻下嗅了嗅，感覺沾染在手指的煙味消散了大半後，他才又轉過身來。
期間，盛放一直看着他的背影，也看到了他背着她偷聞手指的動作，眼眸裏的不解逐漸轉變為一抹了然的笑意。
他還記得，她不喜歡煙味。
想到這裏，盛放忽然想起，白天的時候，夾在他指間的那根煙也沒有被點燃。
轉過身後，衛朝沒有走近她，他擔心自己衣服上殘留的煙味會熏到她。
簡單和盛放對視一眼之後，他就把目光投向了被圍困在人群中央的祁既。
不知是祁既一直用餘光關注着他，還是恰巧探到了他投過去的視線。四目相對，衛朝看出了祁既眼裏的求救。他這個人，表面冷靜又端莊，實際上最受不得陌生人的殷勤。
衛朝勾了勾唇，沖着圍繞在祁既身邊的人群喊了一聲：“夜深了，我請大家吃夜宵。”
他的分寸拿捏的很好，聲音不算太大，又保證辦公室裏的每一個人都能夠聽到。
這話一出，圍繞在祁既身邊的人紛紛轉過身來。繁雜的歡呼聲中，尚森高呼了句：“衛隊萬歲。”
衛朝從口袋裏拿出手機，點開外賣t軟件，把手機從辦公桌一側滑到了另一側，說：“尚森，你來。看他們都吃什麽，點好了告訴我，我來結賬。”
“那多不好意思啊。”話沒說完，尚森已經拄着拐，蹦跶着拿到了衛朝的手機。
尚森拿起手機，正準備往人群裏走。忽然又聽到衛朝說了句：“Ladyfirst.”
聽到這句話，盛放心裏咯噔一下。擡眸，對上的卻是辦公室裏其他人投過來的充滿探究和好奇的目光。
她強裝鎮定，轉頭看了一眼衛朝。
他雙手撐着窗沿，腰身抵着牆，站得很随意，不似隊裏其他人員那麽板正。望着她的那雙眼睛，卻是亮晶晶的。
唰的一下，盛放感覺自己的臉頰燒了起來。
但是，她又不想讓其他人瞧出她和衛朝之前的端倪，移開視線之前，紅着臉沖他道了聲謝。
“瞧我這腦子，盛放姐，你先來。”尚森去而複返，把手機遞到了盛放手裏。
慌亂之中，她随便選了一樣，就把手機重新遞給了尚森。
尚森攥着手機，走到張啓正旁邊，說了句：“哥們，遠來是客，你先來。”
不顧張啓正的推脫，尚森把手機塞到了他的手裏，又沖着辦公室的人高喊了一聲：“兄弟們，都想吃什麽？過來點餐了。”
趁着他們圍在一起點餐的時候，祁既悄無聲息從大後方溜到了衛朝身邊。
衛朝拍了拍他的肩膀，親手拉開盛放對面的一把凳子，請祁既坐下來後，鄭重說了句：“辛苦了。”
“我以為你會第一時間問我案子的進展。”祁既有點詫異。
“不急于這一時。”衛朝一邊說，一邊走到飲水機旁，取了兩盞一次性紙杯，接了兩杯熱水。第二杯的時候，盛放看見他從口袋裏摸出一條什麽東西。
窸窸窣窣的響聲，像是在開便捷茶包。盛放看着他微微躬起的背脊暗想。
很快，他端着兩杯滾燙的茶水走過來，依次放在她和祁既面前。祁既面前是一杯白水，而她面前，是一杯沖泡好的紅糖姜茶。
氤氲的熱氣從茶杯升起，擋住了她的視線。朦胧之中，她擡起頭。白霧之中，她有點看不清他的臉，只聽到他低聲囑咐了句：“小心燙。”
他…是怎麽發現的？
一整天都在忙碌，她又是什麽時候去買的紅糖姜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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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邊，衛朝和祁既正低聲說着些什麽。
尚森忽然沖着這邊吆喝了一聲：“隊長，兄弟們都熬到不行了。沒精打采的，每個人添一杯咖啡行不行？”
衛朝擡眸，對上一衆期待的視線，點頭應下：“行。你們看着來，不用想着替我省錢。”
這話一出，一張張略顯疲憊的眼眸瞬間有了神采，變得亢奮起來。嘈雜的歡呼聲中，衛朝笑着搖搖頭，繼續和祁既交談。
他們的聲音不大，大多數的字句都飄散在夜風中。盛放離他們最近，也只能聽到只言片語。通過時不時飄入耳中的只言片語，盛放推測出來，他們應該是在聊這件案子。
低沉的絮叨聲，算不得溫柔的夜風，還有眼前冒着熱氣的紅糖姜茶，都讓盛放感到安寧。
如果沒有齊笙這件案子壓在心頭，如果只是尋常的一天，那就更完美了。
盛放在心中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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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夜宵後，咖啡也送到了。趙凱和尚森依次分發，每人一杯。
衛朝從洗手間回來後，看到盛放桌上的咖啡，腳步逐漸緩了下來。最後，在她桌前徹底停下來。他拍了拍手，沖着辦公室裏的人喊了一聲：“所有人，會議室開會。咱們碰一下最新的線索。”
聞言，所有人端着咖啡往會議室走。
盛放也在其中。
這樣的案子，不熬兩個通宵說不過去。如果老師和張啓正沒來，她一個人處理那包屍塊，可不得就要一整夜。她早已經做好了熬個大夜的心理準備。
她才站起身，正準備伸手去拿桌上的咖啡。不料，被人搶先一步。她的指尖從他的手背劃過，不知道是不是剛才站在窗邊吹了很長時間夜風的緣故，他的手背有點涼。
不等盛放把手收回來，衛朝用手掌扣着咖啡杯蓋往後撤了一段距離。她的手在半空中停頓一瞬，指尖依舊保持着蜷縮的動作。
她把手撤回來，擡眸看他。
衛朝并沒有看她，只留給她一張側臉，他的視線落在辦公室的其他人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