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枝薔薇
為了不打草驚蛇, 衛朝把車停在齊笙家附近,準備步行去找趙凱彙合。
安全帶都解開了,正準備下車, 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
衛朝重新坐回到位子上,擡眸說了句:抱歉,我接個電話。”
電話是明白打來的。他好像很急,衛朝剛說完你好, 甚至來不及問他打這通電話有什麽事情, 就被他的長篇大論給打斷。
明白:“衛隊, 河道有新發現。”
盡管衛隊這兩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依舊有些生硬,但衛朝依舊能聽出來, 明白語氣中夾雜的急切和稍許興奮。
明白:“我們在打撈途中, 發現了一處年久失修的下水道。管道濾網破損的大小,剛好足夠今早打撈起的屍包通過。最重要的,我們發現了殘存在鐵絲網上的屍包碎片。經過技偵比對, 碎片屬于第一次打撈上來的屍包。”
聽到明白這樣說, 衛朝忽然想起來, 第一次打撈上來的屍包外表的确有勾線破損的痕跡。
不等衛朝開口, 明白又繼續說道:“目前情況就是這樣, 我已經差人将屍包送回局裏檢測。如果後續有其他的情況, 我會及時跟你彙報。”
說完,明白就把電話給挂斷了。全程, 衛朝就說了兩字:你好。
聽着手機裏傳來的急促忙音, 衛朝平靜的面龐終于浮現出一抹波瀾。一時間,他還真的有些搞不懂明白打這通電話的意圖了。
盡管明白全程都在聊案子, 但衛朝就是覺得有些怪異。
這通他只來得及說出你好的電話,盡管通話內容全程和案子有關, 但衛朝就是覺得怪異。
仿佛他打來這通電話,不是為了商議,只是彙報一下案件的進度。
對,就是單純的彙報。衛朝腦海裏忽然閃過這個詞,豁然開朗。
衛朝收起電話,下意識的,轉頭向盛放。
剛才那通電話,衛朝并沒有開揚聲器。明白出外勤,他那裏亂糟糟的。但也正是因為如此,明白的嗓門很大,車裏的人把電話內容也聽了個七七八八。
他和明白打電話的時候,盛放時刻注意着他。無論是眼睛,還是耳朵。
衛朝看過來的前一秒鐘,她剛好捕捉到他眸子裏一閃而過的疑惑與詫異。
她忍不住莞爾。
她大概能猜到衛朝時刻帶着冷漠面具的原因。但是,她更喜歡的,還是剛才那個不經意間流露出真實情緒的衛朝。
猝不及防的,衛朝回頭看她一眼,她臉上的笑意甚至都來不及斂起。
衛朝蘊在喉腔的話,對上她視線的一瞬間,煙消雲散。
盛放知道,他為什麽會忽然轉頭來看他。他看似無堅不摧,實則早已被明白這通電話擾亂了心神。
盛放:“明白就是這樣別扭的性格,你別在意。”
他之所以能打這通電話,就是在告訴衛朝,他已經接受了他這個隊長。
衛朝失笑,她果然能夠看透他。
随即,他沖她點點頭,說:“我去找趙凱彙合,你把他們帶回局裏。接下來的幾天,應該會很忙,有情況及時聯絡。”
“好。”盛放應下。張啓正和祁既觀察着極有默契的兩個人,誰都沒有言語。
盛放和衛朝幾乎是同一時間去觸碰車門,打開車門的一瞬間,盛放有一通電話進來。
明白打進來的,通話內容也和衛朝剛才接通的那通電話差不多。額外的,明白還催促她趕緊趕回局裏,最新打撈上來的屍包需要處理。
盛放應下,挂了電話之後,一擡眸,她才注意到衛朝正站在車外,胳膊抵着車門,全程聽完了這通電話。
兩人視線交錯,他才收了視線,擡手關上了車門。片刻後,盛放也從後排下來。
一開始,張啓正還在疑惑,明明盛放馬上要回到主駕來,為什麽衛朝還要多此一舉大力合上車門。
直到他看到兩人在車外低聲說着些什麽,他才意識到衛朝為什麽要關上車門。
盡管沒有親密的舉動,但兩人依舊沒有社交距離。兩人的聲音又小,車門緊閉,車內的人一個字也聽不清楚。
看着兩人一啓一合的嘴巴,張啓正忽然有些牙疼。
其實,兩人并沒有說什麽親密的話,談話的內容也都是和案子有關。
衛朝站在盛放對面,低聲囑咐:“我一時脫不開身,祁既他們就拜托給你了。”
盛放:“放心吧,我會照顧好他們的。”
衛朝剛想擡步離開,聽完盛放的話,他又頓下腳步,重新站回到盛放面前。
盛放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又補充了一句:“案子有了新的進展,我也會及時告訴你的。”
說完這話,盛放莫名覺得衛朝看她的眼神更複雜了。
“他們都是成年人,不需要人照顧,你照顧好自己就行。”甩下這句話,衛朝大步離開了。
盛放站在原地怔忪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這句話的意思。直到坐回到車裏,她的臉上都還挂着一抹淺笑。
回到車上後,盛放安靜開着車。
張啓正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內心,刻意尋了幾個話題找盛放搭話。
可無論他說什麽,她只能是能輕而易舉結束話題。于是,張啓正只好把話題引到衛朝身上去。
“衛隊長好像對堰西的路況很熟悉,他是本地人嗎?”張啓正問。
盛放沉默一瞬,說了句:“不是。”
“那他是哪裏人?”張啓正锲而不舍。
盛放:“不知道。”
祁既:“北京人。”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又同時沉默下來。尤其盛放,嘴巴緊緊抿着,像是有什麽心事。
張啓正嘟哝了句:“北京人?聽口音不像啊。那他不再北京好好待着,怎麽會跑到堰西來啊?”
沒有人回答他這個問題,盛放也不再回答他關于衛朝的任何問題。張啓正見狀,也識趣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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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既在業內的名聲很大,盛放開着車往單位趕的時候,李局又打來電話問。确定祁既在她車上後,再三囑咐她務必把人招待好。
盛放再三保證,務必會将人安全帶回去之後,李局才挂了電話。
齊笙這起案子上了報,引起了輿論,上面又下了死命令。
堰西市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這種惡劣的案件了。
因為這些,全單位的人都着急上火。尤其李局,急的嘴巴上都起了個黃豆大的水泡子。
屍體被分得很碎。
法醫科裏,除去兩個助理,就只剩下盛放一個正經法醫。盡管她之前的工作沒有出t過任何差錯,可他們的心裏還是沒有底。
畢竟盛放才參加工作不到半年。
只不過,為了不打擊她工作的積極性,局裏的人心照不宣,非但一個人沒有同她說起過這些,反而以鼓勵為主。
反倒是衛朝,給了他們一個很大的驚喜。
他們誰也沒有想到,新調來的刑警隊長看起來年紀輕輕,能耐竟然那麽大。人脈之廣,輕輕松松一個電話就能把業內的大佬給搖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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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放載着祁既和張啓正回到局裏的時候,李局帶着單位沒有出外勤的同志舉行了一場簡單的歡迎儀式。
寒暄過後,三個人換上了白大褂,一頭紮進了實驗室。和在學校的時候一樣,盛放和張啓正負責給祁既當副手。
其實,祁既一開始是準備讓盛放來操刀的。
畢竟,如今堰西是她的地界。這又是她工作之後遇到的第一個大案,經她的手,履歷上會好看很多。對她的職業生涯,也有莫大的好處。
可盛放堅決不同意。
她深知祁既的心思。但她不想通過這種投機取巧的方式來為自己的履歷增光添彩。尤其那個人還是祁既。
盛放看似随和,心理防線卻很重,交朋友需要花很長的時間。也正是因為如此,她的朋友不算多。
祁既算一個。
但是,對她而言,祁既并不單單只是一個朋友這麽簡單,他還是她傳道受業解惑的師長。
她很珍惜這段感情,所以,她不想利用他做任何事情。這是原則問題。哪怕他不在意。
事實證明,三個人一起工作的确比一個人工作的效率要高。可就算是這樣,他們三人從實驗室出來時,也都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了。
屍塊稀碎,拼接屍塊占據了大半的時間。
從實驗室出來之後,三個人都是一臉的疲色。尤其祁既,眼底大片的烏青,仿佛三天沒有睡過覺一樣。
晚十一點半,刑警大隊燈火通明,喧嚷非常,如同菜市。
盛放三人才從實驗室出來,辦公室裏的人們就立刻圍了上來,七嘴八舌詢問案件的信息。
以往,盛放也有忙到這麽晚的時候,可她卻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待遇。再加上這些人絲毫不掩飾的神情,盛放輕而易舉看出來,他們是沖着老師來的。他們大概都想近距離接觸一下業內大名鼎鼎的鬼手祁既。
“祁老師,辛苦了,這邊坐。”
“祁老師,給,喝杯熱茶。”
“祁老師,都發現了什麽有用的信息啊?快給咱們說一下,都快着急死了。”
…
盛放和張啓正分別站在祁既身側,看着蜂擁而上的衆人,鮮有默契的對視一眼,後退一步,獨留祁既一個人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熱情。這并不單單是盛放和張啓正才有的默契,而是他們的同門都會出現的反應。但凡是和祁既一起出差過的人,都見識過這樣的畫面。久而久之,他們都養成了這樣的默契。
盛放淺笑着往旁邊挪了兩步,不經意擡眸,看到了半倚在門框上的衛朝。
辦公室裏的人,此時的注意力幾乎全在祁既和張啓正的身上。就連受傷的尚森,都蹦跶着往祁既身邊湊了湊。
可唯獨衛朝,在擁擠的人群中略了一眼,看到盛放的身影之後,視線再也沒有從她身上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