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娘之憾事
“你說的可是真的?”小環的語氣不似方才那般激動了。
“誰會拿自己的親娘開這種玩笑?”自己的母親被休之事,一直都是雨娘喉嚨裏的一根刺,今日突然對這一個陌生人吐出來,連她自己都覺得驚訝。
“那她有變成孤魂野鬼嗎?”小環小心翼翼地問道。
“沒有。”雖然自己母親最後的遭遇還不如孤魂野鬼,但她沒有變成孤魂野鬼也是不争的事實。
“那我們夫人應該也沒有。”小環似乎松了一口氣。不過很快,她就被雨娘破了一身的冷水。
“那倒不一定。”
小環放松的表情突然變得緊繃,她立刻擡頭看了一眼雨娘,問道:“這是何意?”
雨娘不緊不慢地道:“我見你們盧府上空有黑霧彌漫,想必是有冤魂作祟,我懷疑,可能是你口中的那位夫人。”
雨娘的話徹底把一旁的小貓給吓傻了,她慌慌張張地轉頭看了眼娟娘,只見娟娘一臉委屈地指了指自己,好像是在反問:“你是在說我嗎?”
受到驚吓的不只她倆,坐在小貓對面的小環似乎也吓得不輕,瞪大了眼睛問道:“你是說,夫人她回來了?”
“因你們将軍禁止我做法,我也沒有确認到是不是你們夫人,但目前我是這麽懷疑的。”雨娘繼續胡扯起來,說起睜着眼睛說瞎話的,她若認第二,絕對沒人敢認第一。
“那她,她果真變成了孤魂野鬼。”小環頓時變得不知所措,“可方才你不是說,她不會嗎?”
“我只是說,她不會因被休之事而變成孤魂野鬼。”雨娘故弄玄虛起來,“不過,其他原因可就不一定了。”
“那,那應該怎麽辦,我能做什麽?”小環急得從石凳上跳了下來。
“這件事情,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簡單。”
小環立刻摸了摸自己的衣袖,雖然最後什麽都沒找到,但那目光确實十分堅定和自信,只見她道:“我自己有些積蓄,不過被我放在盧府沒有拿出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們在哪裏,到時你去拿就是了。如果不夠的話,如果不夠我再去跟譚大人借一些來。”
看到小環對娟娘的一番情意,雨娘心中頗受感動,只是她的臉看上去仍舊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她解釋道:“既然你這麽說,那我就幫你夫人一次,酬勞方面,事後你再給我也無妨。”
“好,好。”小環滿懷感激地點了點頭。
“不過有件事情,現在你倒是可以為你的夫人去做。”
“什麽事?”
“好好回憶一下,你家夫人在盧府之內放心不下的,無法放下的是什麽?”雨娘繞了這麽一大圈,就是為了問這麽一個簡單的問題。
小環露出一副十分為難的樣子,嘀咕道:“放心不下的,無法放下的?”她撓了撓自己的額頭,似乎是在絞盡腦汁地想這個問題。
雨娘見狀,在旁邊提醒了一句:“比如,她最後說過什麽話,向誰囑托了什麽,可這件事最後卻沒有實現,或者那個人沒有履行自己的承諾。”
小環痛苦地回憶了一番,須臾過後,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大聲道:“哦,我想起來了,确實有這麽一件事。”
“哦?”雨娘問道,“是什麽事?”
“夫人的娘家突然落魄,搬回了颍州,夫人在盧府時時常偷偷接濟來着。後來,将軍要休了夫人,夫人就在病榻上懇求将軍,把嫁妝還給她帶回去。”
果不其然,真是嫁妝鬧出來的禍端。
“那後來盧将軍把嫁妝退回去了嗎?”小貓在一旁明知故問。
“沒有。”小環搖了搖頭,“夫人娘家人三番四次前來索要,将軍都沒有退回去,後來我聽說,他們還告到了官府,但還是沒能要回嫁妝。”
“你們将軍有那麽窮嗎,霸占人家的嫁妝不還?”談到這個盧生,小貓的語氣中充滿了鄙夷。
“我也不清楚其中的緣由,多半是因為将軍他天性冷酷無情所致吧。”小貓無奈地嘆了口氣。
“照你這麽說,你們夫人之所以鬼魂游蕩在盧府之內,就是因為自己的嫁妝吧。”雨娘繼續道,“你可知道那嫁妝如今何處?”
小環搖了搖頭,“我只是個低級的丫鬟,府中錢財,可以說是一問三不知。不過,先前都是放在夫人居住的毓敏閣的。”
“如今,毓敏閣是秦氏居住嗎?”
“沒有,先夫人走後,毓敏閣就空置了下來,将軍幹脆把那裏給封了起來。”小環傷心地道,“大家都說,那個地方風水不好,不吉利。”
“也不知道你們夫人生前是怎麽得罪了盧将軍,怎會對她如此趕盡殺絕?”小貓無心地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慮。
因時間緊迫,小貓前往刺史府去找九兒,打算讓她轉告譚大人将小環接回去,未曾想,九兒早已離開了刺史府。
就在她不知所措之時,從外頭走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正是雨娘口中的小狐貍國公府的世子爺——唐業青。
見小貓在門口,唐業青也似乎吃了一驚,急忙走過來問道:“是來找九兒的?”看樣子,他是外出剛回來。
小貓看了看唐業青的身後,并未發現九兒的蹤影,便問道:“九兒呢?”
唐業青尴尬一笑,道:“她說在這裏打擾了太久,堅持要回親戚家住,我便把她送了回去。”
不用他說,都知道他口中的親戚家是誰,一定是楚家無疑了。
“原來如此。”小貓大概猜出了幾分,想必是九兒是對唐業青起疑心了,今日盧府之內發生之事,表面上看起來罪魁禍首是小環,但背地裏唐業青和譚大人起了什麽角色,九兒又怎麽猜不出來呢。小貓立刻恢複了笑容,興奮地道:“不過我不是來找九兒的,我是來找譚大人的。”
“哦?”唐業青狐疑地看了一看小貓,收起了自己手中的扇子。
唐業青将小貓帶到了一間書房,在那裏,譚大人正十分認真地寫着什麽。
聽娟娘說,譚大人是自己父親最得意的門生,他雖然出身貧寒,卻靠着一身的才氣,在二十二歲那年就當上了狀元。說起這位譚大人,他也是個癡情種,那一日在楚府與娟娘偶遇後,第二天就托媒人去向楚大人提了親。雖說他已是狀元身份,但畢竟人家盧生與娟娘有婚約在先,楚大人即便萬般惜才,最後也不得不回絕了狀元郎的一片癡心。自此,娟娘和譚大人就各自嫁娶,過着各自的生活。
後來,盧家落難時,譚大人曾幫過盧生一把,但這一切都是看在娟娘的面子上。盧生知道此事後,頗為生氣,據說,兩口子因此還分過房睡了數月。
不過在盧府搬到颍州之後,娟娘就再也沒有見過譚大人。
有關譚大人之後的消息,是從小環口中聽說的。據說,娟娘死後,譚大人曾來過颍州一次,看到娟娘已死,他頗受打擊,因為他原本是來提親的。娟娘被盧生休了的消息,譚大人是後來才聽說的,那時,他也剛剛喪妻不久。當時,他本打算馬上來楚家提親,只是當時他官職在身,不能随意離開,再加上他喪妻不久,若急忙為新婚做準備對亡妻于情于理都有愧,于是這件事就耽擱了下來。不過,當他滿懷希望地來楚家提親時,看到的是娟娘孤零零的墳墓。當時,他在娟娘的墓前哭得撕心裂肺,久久沒有離去。
再後來,也就是幾個月前譚大人才剛到颍州赴任。
小環沒想到,有一天譚大人會主動來找她,說是來打聽娟娘當年在盧府內的情況。具體事宜,小環并未細講,只是告訴她們,譚大人說要為她贖身,還她自由。
聽過這些事,小貓再看譚大人,便多了幾分敬佩與親切,總覺得他們是一條船上的。
譚大人見到小貓也是一臉的狐疑,問道:“是你?”
小貓也沒有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将小環之事講給了他聽。
譚大人聽後點了點頭,道:“怪不得我到時,老鸨說小環不見了,原來是被你們給救走了。”
“你可把小環的賣身契給買回來了?”小貓急忙問道。
“那是自然,”譚大人因不知小貓的底細,對她的言語中自然少不了遮遮掩掩和不屑,“敢問仙姑今日到訪,是為何事?該不會只是問我有沒有買來賣身契吧。”
“自然不是。”小貓聽譚大人的語氣帶有不善,突然又不覺得眼前的人多麽友善了,她冷冷地道,“其實我也不是很想來找譚大人,只是我們如今的身份,帶着小環只能給她惹來麻煩,所以還請譚大人幫人幫到底,收留一下小環吧。”
譚大人道:“那是自然,小環如今何處?”
“新鵬客棧。”小貓說完行了個拱手禮,“那就有勞了。”說完,她立刻轉身離開了。
望着小貓離去的背影,譚大人放下了手中的筆,朝着唐業青問道:“與九兒姑娘姐妹相稱,可這脾氣卻是一個天,一個地。”随即搖了搖頭。
唐業青笑了笑,道:“脾氣雖然不同,但心都是一致的,都是一副樂于助人的俠義心腸。”
見唐業青如此一說,譚大人不禁挖苦道:“那樣的一副俠義心腸,反倒被世子爺利用了,怪不得九兒姑娘憤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