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娘之小環
亡者歸來，正廳的的結局不言而喻了。
雨娘一行從正廳出來後，朝着下榻的廂房走了去。
“幸虧譚大人極力勸解，才避免了小環的一頓毒打。”小貓終于松了一口氣。方才在正廳內，秦氏執意要打斷小環腿時，幸虧譚大人仗義出手，否則，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雨娘聽後轉頭看了小貓一眼，眼神裏充滿了疑惑，“小環？你怎麽會替她說話。”若換做是九兒來說那句話，再自然不過，不過說話的可是小貓，她可是無任何同情心可言的，突然從她口中蹦出如此有良心的話語，着實讓雨娘吓了一跳。
當然，小貓自己也不希望被說成是個善類，于是她急忙解釋道：“那個小環，之前是娟娘的貼身婢女，對她可謂是忠心耿耿。方才娟娘說了，小環這麽做，或許是為了給自己出口氣。”
“你在說什麽？”雨娘的臉上突然露出憤怒之色，“你為什麽現在才說出來？”
小貓不禁嘆了口氣，解釋道：“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她眨了眨眼，突然想起了什麽，補充道，“還有那個譚大人，是娟娘父親的門生，可能也是為了娟娘出口氣才找上門來的。”
雨娘把頭轉過去，問向娟娘：“可是真的？”
娟娘微微擡起幽怨的雙眸，望着雨娘點了點頭。
“怎麽不早說！”雨娘的語氣中充滿了埋怨與焦急。
“都告訴過你，我也是才知道的，而且方才那樣的情形，也沒機會…”
小貓的話還未說完，雨娘如一陣風一般“嗖——”一聲地消逝了。
雨娘的擔憂果然是有道理的，秦氏雖在衆人面前答應免了小環的一頓毒打，但她卻并未放過小環。這個惡毒的女人轉過身，就找來了人牙子，企圖将小環賣到那花街柳巷。雨娘見事情不妙，便來了個偷天換日，安全将小環救了出來。
小環算是暫時安全了，可她如今的賣身契在春花樓老鸨的手中，不難想象，小環此刻定是惴惴不安的。
“你放心，今晚找個時機，将你的賣身契偷出來。”小貓安慰道。
雨娘真是見識到了小貓的無知，忍不住開口道：“這件事，是把賣身契給偷出來就可以解決的嗎？”随即，她無奈地搖了搖頭。
小環哪裏不知其中的厲害，不過此刻，她也只能默默地流着眼淚。
娟娘生前與小環的主仆情誼深厚，即便是在她死之後，小環都可以拼出性命來給娟娘出口惡氣，見小環如此，此刻娟娘的心可想而知。她站在一旁，不敢與小環相認，但也止不住心中的愧疚與感激，偷偷地擦起眼淚來。
雨娘微微閉着眼睛，似乎在思考接下來的計策。
小貓掃了大夥兒一眼，最後把目光鎖在了小環身上，問道：“你是怎麽想的，竟然把自家主子的醜事說給外人聽？”究竟是為啥，小貓自然是了然于心。
小環擡起頭來，偷偷看了雨娘一眼，反問道：“你們，你們為何要救我？”
小貓埋怨地瞪了雨娘一眼，她竟然沒有編好一個謊言提前解釋給小環，不過轉念一想，撒謊一向都是自己的活兒，便替雨娘回答了問題：“這件事是這樣的，我們救你主要是出于愧疚，畢竟今天你在正廳裏說的都是實話。”小貓自己編完之後，竟對自己瞬時爆發的對應能力頗為滿意，點了點頭，後繼續道，“只是我們沒想到，秦氏背地裏竟然那麽陰險毒辣。”
“那個秦氏蛇蠍心腸，只是外人不知道罷了。”小環冷哼了一聲，“這盧府被她搞的事雞犬不寧，不過，這是他們應得的。”
“那個秦氏确實十分可惡，若今日不是親耳聽到，也真是不敢想象。”小貓搖了搖頭，“秦氏如此惡毒，難道盧将軍就放任不管嗎？”
“哼！将軍若是是非黑白分明之人，便不會把夫人趕走了。”小環惡狠狠地道。想必她是氣極了，否則不會面對一群陌生人說自己家主子的不是。
“你們夫人？”小貓故作驚訝之态，“你們夫人不是那個秦氏嗎？”
“哼，她才不是。”小環微微閉上眼睛，兩行淚水順勢而落，“今日你們見我在正廳內出賣自己的主子，想必會将我視為忘恩負義之輩，可我只想告訴你們，我的所作所為并無過分之處。”
“是啊，你也是受人脅迫嘛，再說你說的也都是事實。”小貓迎合道。
“誰說我是受人脅迫？”小環瞪大了眼睛望着小貓，“我并非受人脅迫，譚大人他是個好人，他斷然不會做出脅迫別人這種事來。”
聽小環這麽一說，小貓頓時無語。
“看得出，你和譚大人是想要讓盧将軍當衆出醜，不過你們處事太草率了一些。”雨娘突然開了口，“我們都是局外人，無論你今日說什麽，也不關我們的事，也不會背過身去向将軍和夫人告密。不過，我任雨娘做事幫人，一向都是堅持到底，今日既然救了你出來，斷然不會讓你再次遇到危險，還望你今後處事謹慎一些，不要再做今日這種愚蠢之事。”
“愚蠢？”小環似乎并未領情，“你們可知，若二小姐真的死了，會有怎樣的結果嗎？”
雨娘狐疑地看了看小環，問道：“會有怎樣的後果？”
“既然你們都是局外人，有些事不知道更好。”小環繼續道，“不過今日真是多謝幾位了，若非幾位的仗義相助，估計我得在那肮髒的地方多待幾個時辰了。”
“莫非，有人會去救你？”雨娘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原來你和譚大人都商量好了，屆時他會拿着銀兩去贖你，就可以還你自由身了。”
小環并未否認，只是定定地望着雨娘。
“看來，我們是好心做了壞事。”雨娘恍然大悟道。
“無妨，譚大人會拿着銀子前往，将我的賣身契要回去。”小環也不再遮遮掩掩。
雨娘點了點頭，“他能為你做到這般地步，也是個有心人啊。”
“你不要誤會，他這麽做并非是為了我，而是為了另外一個人。”小環又開始遮遮掩掩起來。
其實她不知道，小貓她們知道的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這件事如今看來，十分好解釋：基于對娟娘的情誼，譚大人打算還小環一個自由身，只是不知什麽原因，暫時被擱淺。因昨夜所發生的那一幕，小環誤以為二小姐已經去世，而見盧生夫婦秘不發喪便找到譚大人，打算将此事給捅了出去。關于将此事捅出去之後的結果，除了小環口中那假如二小姐真的死了的情況下的結果之外，至少可以借此來好好為難盧生一把，讓他顏面掃盡。無論這件事如何解決，出賣家主的小環絕對是留不得的，秦氏定是會把她賣到見不得天日的地方，不過這樣一來反倒中了譚大人的計，小環被盧府之外的人所掌控，便僅靠銀兩就可以解決了。如此想來，譚大人并不是個傻子。
“你放心，這些事我們不會對外人說起，等到天黑，我們再把你送到譚大人那裏去。”小貓安慰道。
其實，去救小環這件事只有雨娘一人去辦就可以了，只是娟娘十分焦急，死活都要去看個究竟，無奈之下，小貓也一起跟了過來。從春花樓逃出後，她們就在新鵬客棧廢棄的房舍內碰了頭。
小環感激地看了看小貓，道了聲謝。不過很快，她又開始嘆氣起來。
“希望你們的這番善舉，可以有個好的回報，不要像我們夫人那樣，做了那麽多善事，最終落得被休回娘家，郁郁而終的悲慘下場。”說着，小環将頭埋在雙手手心裏，抽泣了起來。
這一幕雖然來得有些突然，但想到在這諾大的将軍府內還有一個思念着娟娘的人，不禁讓小貓有些感動。小貓轉頭看了看娟娘，只見她将身子被過去，所以根本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小貓心中五味雜陳，将手伸過去輕輕地拍打了小環的手背，安慰道：“善有善報是真的，生前無法得到好報，死後一定可以。”
小環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随即搖了搖頭，“我聽說，被休的女子死後因牌位無法入祠堂，所以最後只能成為孤魂野鬼，漫無目的地在這陽間飄蕩，直到灰飛煙滅。”她看了看小貓，反問道，“這樣的結局，還能叫善有善報嗎？”
雖不至于漫無目的地在這陽間飄蕩，但人家至少是說對了一半，小貓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了。
雨娘卻在一旁開了口：“你說得沒錯，若是變成了孤魂野鬼，就很可能要坐等灰飛煙滅。”雨娘頓了頓，“不過，被休并不能成為變成孤魂野鬼的原因。”
“真的？”小環半信半疑地道。
“我是道姑，見過的鬼比你見過的人還要多，你說我說的是不是真的？”雨娘的言語中充滿了自信，“不過，聽你方才所言，你們夫人生前似乎有着許多的冤屈。”
“她賢良淑德，對公婆孝順至極，對自己夫君危難時不離不棄，最後落得個被休的結果，你說冤不冤屈？”說着說着，小環變得激動起來，雙眼還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
“你說的這些，都是作為一個陽間的媳婦應盡的職責，再者說，我聽說你們夫人是因惡疾而被休，也符合陽間的律法，所以根本就不存在冤屈這一說法。”雨娘話說得冷血無情，就連一旁的小貓都聽得出了身冷汗。
“符合陽間的律法，就是對的嗎？難道陽間的律法，就是這麽公平公正的嗎？”小環咬牙切齒地道，“你一個沒嫁過人的道姑，根本不能體會一個人婦被休後的心情，你根本就不懂。”
“我雖沒嫁過人，但我娘嫁過，她也是被自己的夫君休的可憐人。”雨娘淡淡地道，“所以我知道一女人被休後會是怎樣的一番心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