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黃走了之後,我回到了神婆的房間裏,看她傷勢,也給她帶上了一杯水。
“好可惜啊!”神婆捧着杯子,往窗外望去的眼神哀怨而不甘,“難得昨天茶館裏的氛圍那麽好?好些個人等着我去說故事呢。”
“你還是好好養傷吧。這種時候想着那麽多,做什麽?”我愠怒責備起神婆,而後自己又軟了,“對不起。”都怪我沒等到荊笙一起就沖到了老錢家,這才讓神婆受傷,感覺我拉着她要去死一樣。真過意不去。
神婆拍了拍我的腿,“都說沒事了,這種事情你也預料不到,而且我不是好好的活着嗎?”
“對了,我要去茶館跟吳二說一下,要不見你沒去估計該着急了。”說完我就掩門而去了。
老錢家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大街小巷,茶館裏的人們也三句不放這個話題,各種稀奇古怪的傳言都有,有的還扯到了西方的吸血鬼那邊去了。
“那真是要小心了。”吳二聽聞神婆的遭遇之後惋惜的說,“趙小姐,您也要保重。”
“我還有荊笙保護,你才要小心,晚上記得鎖好門窗啊。”我好意囑咐吳二,這家夥好不容易從雨溪鎮的修羅場之中活了下來,絕不能死了,要不我去哪裏找這種長期飯票,白吃白喝他家不要錢的。
吳二想了想也覺得自己比較弱,但作為一個男人,他還是表現出了對我的關心。
我在茶館裏坐了一會兒就打算起身離開了。
“住手吧。”這個聲音好熟悉啊,來自隔壁貴賓包廂裏。我閉眼沉思了一會兒猛地張開眼,那不是我哥聲音,或者說那是江睿的?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雖然聲音不大,但是我耳朵好
“地府裏的人已經發現了,若是被抓住,你必死無疑。”江睿苦口婆心的勸說着。
“已經無法回頭了。”那不男不女的聲音響起的時候我頓時毛骨悚然。我一直以為江睿就是黑衣人啊,如此從聲音看來,他不是。
我小心翼翼的聆聽,好奇,但是又不敢靠太近。江睿重重的嘆了口氣,“為什麽你要這麽做?你讓我覺得害怕。”
“那你走啊!離我遠點,滾遠點!”黑衣人聲音在顫抖,他分明害怕被抛棄,可是又固執的不肯服軟,“我又沒有留你。”這種語氣像個任性的小孩子一樣。
江睿又接着勸說他,“你知道我不會離開你的。”你說得這麽親昵,該不會是你弟吧?我暗忖。
“我不要你做這些,你該幹什麽幹什麽去。”黑衣人不耐煩的說。
江睿的聲音軟了下來,“你知道為你做的這些,都是我自願的。”
“我沒辦法回報你,我也清楚自己的下場。我這樣的人能有什麽下場,你是地府的判官難道不知道嗎?留你在身邊,無非是希望最後報應到的時候,你親自送我去孽鏡臺受審。”
“你總是那麽殘忍,可我不希望送你下地獄的人是我。我知道,你想用自己給我将功折罪,可是我不要。所以,你住手好嗎?繼續下去,就真的沒法回頭了。”江睿堅定的語氣裏透着一股寵溺的味道,大概就是因為有他這麽寵着,所以黑衣人才會這麽有恃無恐。
黑衣人苦笑,“在我創造趙天靈的時候,就已經無法回頭了。”
創造?我用得着你創造?門外的我氣得火冒三丈,只差沖進去跟他們倆吵上一架,可一想到黑衣人能夠抹去我的記憶,我握緊拳頭給忍下來了。我可是活生生的一個靈魂,怎麽能是被創造出來的?
“為什麽你這麽執着呢?”江睿除了嘆氣還是嘆氣,他根本就沒有能力去制止黑衣人。
黑衣人似笑非笑的笑聲讓人覺得難過,“我也不知道,事已至此,回頭已無可能。你走吧,離我遠點,否則我又要連累你了。當初為了放我離開枉死城,你破壞了地府的規矩,如今地府回不去,人間也沒有你的位置。若是繼續跟我在一起,你失去的可就不止這些了。等我報完仇,就去找你,好嗎?”
居然是江睿放黑衣人離開枉死城的?其實,從各種跡象看來,黑衣人一定是在枉死城裏遇見過的人,她知道秀兒姐和莫雨寧的恩怨,知道敏芝姐和說書先生的愛戀,知道段楓被秦然害死的經過。她的聲音很熟悉,我一定聽過,但是我不記得了,不知道黑衣人抹去了我多少記憶?我按着太陽穴,吃痛的咬牙蹲了下來。
“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你也不讓我阻止,現在我要跟着你,你也阻止不了了。”江睿固執說,“我知道你的心裏只有那個人,但我只要能陪着你,就算魂飛魄散也值了。”
那個人?提起這個人的時候,黑衣人的情緒波動大了,有一瞬間,我似乎聽到了黑衣人真實的聲音,我聽過這個聲音,很熟悉的,那個人的名字呼之欲出,他就在我身邊。我更加用力的按着太陽穴,恨不得把自己的頭給按穿,這種如蟻附骨般的疼痛真的令人痛不欲生,明明是那麽熟悉的聲音,為什麽我想不起來?
“趙小姐,趙小姐……”櫃臺邊上的吳二見到我在貴賓包廂的門口跪了下來趕忙上前扶起了我。
聽到門外吳二的聲音,包廂內談話戛然而止,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我急忙推開包廂的門裏面早已人去樓空了,只留下還受力搖擺的窗戶門還有桌上幾個銀元。
無力的癱坐在包廂裏的太師椅上,雙手搭在扶手兩側,一臉死色,還沒緩過勁兒來。
吳二見到我面如死灰,擔心的湊到我跟前,用手背探了我額頭,“沒發燒啊。”
舉起手打開了吳二的手,我有氣無力的說,“我沒事。”緩緩的站了起來,我神情呆滞一步一頓的走出茶館。這黑衣人真夠狠,布置了那麽多的暗線,做了這麽多颠覆觀念的事情,她用那種非男非女的聲音來隐藏自己的性別,是擔心被仇家發現嗎?做得隐秘她也真是煞費苦心啊。
投入鬧嚷的人群,我竟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黑衣人那句“創造出趙天靈”一直在我腦海裏萦繞揮之不去。我真的屬于這個世界嗎?我真的是趙天靈嗎?人的靈魂真的能夠被創造出來嗎?
各種各樣的疑問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回去的路上,不經意的一轉頭我見到王慶山,他正往藥店裏抓藥,原本想跟他打招呼的,往前走了兩步,看見他臉上挂着斑斑點點的淤青,頭上也有一撮頭發是掉光的。腦海之中浮現出昨晚跟飛頭降作戰的畫面,他咬住神婆,我沖過去把他甩到了一邊,他的臉擦地;荊笙及時趕到,一腳踩住了飛頭降的頭發,他硬生生的扯開自己的頭發,飛上天空消失不見。
難道?
我不敢多想,往後退了幾步,躲到了牆角,不和他打招呼。沒想到王慶山居然是這樣的人,表面上正氣凜然,原來就是個道貌岸然的主兒!
人心果然難測。別以為妖魔鬼怪有多恐怖,他們要害人全擺在面上,不像人類,表面上道貌岸然實則在你背後捅刀子,刀刀都往要害上捅!
走到家門口,對面老錢家是哭聲齊天,記得死者才十九歲還是一個未婚的小夥子。荊笙已經下班回來了,讓人送來花圈悼念老錢的兒子。
但是對面似乎很不領情,把荊笙送來的花圈給扔回到我們家門口。
錢太太瘋狂的踩踏着被扔在地上的花圈,“都怪你們,都怪你們,如果你們能過來救人,你們就察覺點事情,為什麽死的不是你們……”錢太太失去了理智變成了一個瘋婆子,她指着我和荊笙不斷的詛咒我們去死?我真的很不能理解,兇手并不是我們,為什麽對我們這麽兇?你怎麽知道我們沒有試過去救人?神婆還躺在床上呢!
“你給我住手!!”受不了她的手指不斷的戳着荊笙的腦袋,我忍不住往前張開雙手護着荊笙。“兇手又不是我們,你去沖着兇手喊啊,只有本事對着我們吼嗎?”說完,我留下一臉慘白的錢太太,把荊笙拉回來家裏。
“你就只會站着讓人罵嗎?”我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數落起荊笙。
猛的一回頭,見荊笙竟然站在原地傻笑,那張俊眉的臉上露出了智障般的笑容,“好幸福,你這麽護着我。”
甩了個白眼給荊笙,我雙手叉腰,怒氣沖沖的繼續朝他大吼,“你是不是男人啊?被我一個女人護着,還幸福啊?”
荊笙步履生風,得意洋洋的朝我走了過來,“可她是女人,俗話說,‘好男不跟女鬥’,我不能對一個剛剛承受喪子之痛的女人動手吧?你也不想我成為壞男人吧?”荊笙一張能颠倒是非黑白的嘴,明明就是窩囊還把話說得這麽好聽,剛剛他失落的表情分明在內疚。走到我跟前之後,荊笙張開雙手緊緊的摟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