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普天同慶

第59章 普天同慶

溫西泠扒在走廊的欄杆上,下巴枕着胳膊,望着二樓平臺上的保潔将凋落的簕杜鵑掃作一堆。

走廊那頭的電梯門開了,熱愛上班的趙奕民望了她一眼,拐進辦公室,沒過多久,朝教室走來。

不等他開口,她先懶洋洋地沖他揮揮手:“老師早。吃了嗎?身體還健康嗎?”

“……吃了,健康。”

“有定期去醫院嗎?有吃藥吧?”來到 B 世界的溫西泠口無遮攔。

趙奕民實在莫名其妙:“怎麽個意思?”

“沒什麽意思,關心一下您的身體狀況。”

“我身體狀況挺好啊。”他一手叉着腰,一手摸摸下巴,“作息規律,飲食清淡,藥吃着,前不久還去過醫院——老樣子。到底咋了?為什麽突然這麽問?”

溫西泠隐約覺得面前這個趙奕民和軍訓見過的那位有些區別——大約是傻一點,缺了幾分深沉。或許是她軍訓突然冒充班長太過莽撞,讓當時的趙奕民難免警覺;而這半年來她的替身表現又很正常,打消了他的疑慮。

她輕搖一下頭,目光又轉向二樓的落花:“沒事。”

“也就是你,定期說點稀奇古怪的話反而不奇怪。”趙奕民嘆了口氣,“期中考……”

“複習得很好,能考前 30,考不上我辭職。”

“……你有這個覺悟就行。挺好。”

知道趙奕民的病情有控制,溫西泠便放心了。在這一局,她沒有什麽其他要操心的事,畢竟是在 B 世界,她本人又是啦啦隊長,打破歷史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于是,接下來的兩天,她和其他幾名班委都在忙活另一件事——統計 31 名穿越者需要加強的科目和題型,然後去高三替大家搜集專題訓練。

緊接着便是期中考。搬考場前,成桦閑閑地同她搭話:“考了那麽多次,你膩不膩?要不要體驗一下曠考?”

“我曠考幹什麽?去和你打籃球?”她回頭,“倒是你,胡鬧了那麽多次,你膩不膩?要不要體驗一下做個正常人?”

這兩句當事人無心的邀請帶來的後果便是:那天的語文考試,成桦認認真真坐在教室裏寫試卷,而溫西泠黑着臉坐在籃球場邊看着郝墨川和張卓元打了兩小時球。

開考半小時後,她咬牙切齒地問:“你們不是說他磨蹭一會兒就來嗎?”

郝墨川一臉委屈:“他也是這麽跟我們說的……”

見到從考場出來的成桦,溫西泠把指關節捏得咔咔作響:“我後三周的工作丢了,你賠我一個班長。”

成桦讨好地笑:“你……要不要體驗一下做個平民?”

在溫西泠的拳頭到達之前,他趕忙閃身:“只差一百來分,剩下幾科能救回來。你是‘先知’,考滿分都不在話下。”

溫西泠盡力去救了,但抵不過三班先知太多。成績出來那天,她和成桦同時找到名單上“溫西泠”三個字,同時笑出了聲。正好第 31 名。

果不其然,她被趙奕民叫進了辦公室。他雙手抱胸,挑眉看着她:“怎麽說?”

她聳聳肩:“願賭服輸,不幹了。”

他反倒愣了一下:“這就不幹了?你上學期費半天勁來找我,現在怎麽不争取一下?你平常不是挺能言善辯嗎?”

“您的要求我确實沒做到嘛。”她看着趙奕民臉上的表情,嘿嘿一笑,“您說實話,是不是沒做好應急預案,壓根沒有接替我的人選?賀文沒空,其他人又沒這個意願,要不然您挽留一下我?”

趙奕民努力克制住幾乎脫口而出的“滾”,揮了揮手趕她走。她也不留戀,邊走邊潇灑道:“放心,啦啦隊我還是會帶好的,我這人就是敬業,有始有終……”

敬業的溫隊每天帶着自己的隊員在訓練場地刷題,音樂一次也沒放過,連裝都懶得裝。

他們的舉動引來了一個令溫西泠十分意外的訪客。

就在她毫無防備地寫着題的那個中午,二班的啦啦隊長秋虹闖入三班的場地,很自然地一屁股在她身邊坐下,湊上來瞧她的題:“西泠,你們都不訓練嗎?”

溫西泠驚恐地看着這個不速之客,想問她“我們很熟嗎”,但終歸覺得不大禮貌,咽了口唾沫:“呃……我們班不太參與這些課外活動。”

其他隊員也都傻眼了,盯了秋虹幾秒,紛紛轉頭看江望月。

她臉上倒是看不出半分波瀾。

那天晚自習,她抱着一個筆記本,把溫西泠約到了走廊盡頭,兩個人坐在安靜的樓梯間裏。

“我還是不太敢跟鯉魚和小白聊這些,我怕她們罵我。但你不會。”江望月翻開本子,将那些娟秀小巧的文字暴露在發灰的燈光下。

“這是什麽?”

“我的日記。不對,是我替身的日記。”

“你的替身還會寫日記?我從沒見你寫過。”

她笑了笑:“是我教她寫的。軍訓的時候,我去找顧星說了分手,為了防止我的替身忘掉這件事,我特意把分手的情況詳細地記錄了下來,并且寫了很多話,告訴她顧星到底是個怎麽樣的人——不過我沒提秋虹的事,畢竟那時候什麽也沒發生。臨走前,我在本子上寫:以後我每天都要寫日記。我的替身傻乎乎地照做了。”

溫西泠噗嗤一聲笑了:“這倒确實像你的作風——不過,你好聰明。日記記錄了什麽?她有再和顧星糾纏嗎?”

“她哭了好幾天,在日記裏罵自己大腦好像失控了;幾天之後她轉而罵顧星,因為顧星好像不願意複合;再過了幾天,日記裏開始有了其他內容,慢慢地,顧星變少了。畢竟那時他們在一起不久,感情沒那麽深。”

溫西泠托着腦袋點點頭,隔了幾秒,小心翼翼地問:“那……你呢?”

江望月笑着搖搖頭:“我完全不在意了。大概就是在秋虹墜樓的那個晚上,我突然發現自己一點都不喜歡他了。”

“太好了,普天同慶。”溫西泠松了一口氣。

“哎,我日記裏也有這四個字。”江望月把本子往前翻了翻,“和顧星剛分手那會兒,她狀态不好,趙奕民找她談過話。吶,你看她寫的——趙老師說:‘你和他分了好,特別好,普天同慶。顧星太精明,而且不穩定,不适合你。’”

“沒想到啊,小趙同志有點眼光。”溫西泠感嘆着,忽然皺皺眉,“哎?他在這個世界沒有發揮他的監視作用嗎?沒有聯系你和顧星的家長?”

江望月一拍大腿:“對,這才是我今晚主要想和你說的事,我覺得你應該會感興趣。”

她把本子遞給溫西泠。

根據江望月替身的記述和回憶,高一,她和顧星晚上牽手逛操場被臯麗逮住了。當時正值學校整風整紀,臯麗難得抓着個活的,立馬叫趙奕民和殷鹿鳴來開會,要請兩個孩子的家長來學校坐坐。殷鹿鳴已經開始翻通訊錄了,趙奕民按住了她的手。

“臯主任,我和殷老師再觀察一下,先不忙着請家長。”他說到這兒,壓低了聲音,“我們班的是女孩子,自尊心強,萬一……容易出事。”

門外的兩個孩子聽得斷斷續續,只知道向來事事聽從領導的趙奕民那天很堅決地唱了個反調。

“前兩輪的世界都不是這樣的。第一輪正是因為學校告知了家長,而家長強烈反對,所以我們分過手,又偷偷在一起了;第二輪學校好像從一開始就監視得更密切,所以後來……你也知道。”

她頓了頓,“雖然我知道基因突變是正常現象,但是,靈魂相同的人,真的會往截然相反的方向突變嗎?”

溫西泠盯着本子上的文字琢磨一會兒,問:“原世界更接近哪一種?”

江望月搖搖頭:“都不接近,我們在原世界壓根沒有被臯麗抓到。趙奕民知道我和顧星的關系,他經常提醒我注意分寸,但沒有阻攔——啊,對了。”

她又拿過本子翻了一翻:“另一件小事倒是和原世界一樣。高一的實驗學校獎你記得吧?在這一輪,我們班的提名不再是賀文了,而是成桦,最終獲獎者也成了顧星。”

溫西泠若有所思。高一,賀文和顧星都是班長,成績不錯,有高含金量的獎項傍身,唯獨成桦雖然排名更靠前,但另外兩項都缺乏競争力。所以,賀文能勝過顧星,但成桦不行。她嘴角揚了一下。

江望月戳戳她的臉:“我看見你在偷笑了。”

“我笑成桦在食物鏈最底端。”

江望月咂咂嘴:“你們這些小年輕啊……”

溫西泠扯開話題:“那——秋虹呢?這個秋虹和我們很熟嗎?”

“也沒多熟,但算是朋友。日記上說,她大概是配音比賽那會兒和我們認識的,當時玩得不錯。她和顧星上個月才在一起,從時間上來看,是正正當當談的戀愛,我的替身也不讨厭她。”

溫西泠想起來了。當年配音比賽,秋虹确實和三班熟過,只不過由于顧星和江望月這層關系,三班親屬團有些排外,因此比賽結束後,秋虹也漸漸和三班少有來往了。

自那晚聊天過後溫西泠才發現,原來最近江望月偶爾在路上遇到這位沒多熟的朋友,都會友好地回應一下她的招呼。她還發現,江望月複習效率提高了許多,人也肉眼可見地開心起來。普天同慶。

啦啦操比賽平靜地來,又平靜地走。

從未排練過的三班啦啦隊在整個體育場驚愕的目光下 freestyle 三分鐘,擠成一團擺了個亂七八糟的 ending pose,大搖大擺地下了臺。這場比賽中,溫西泠最大的收獲是對導數的掌握又上了一個臺階。

她只擔心一件事,就是隔壁 A 世界的情況。

這種擔心一直持續到她在第三局 A 的火車上醒來。

盯着車窗上自己的倒影,她用了三秒時間恢複清醒,然後立刻打開手機相冊,劃到啦啦操比賽的那張合照,還未點開大圖,便心裏一沉。

這個 ending pose 她太熟悉了。

那五人打破歷史失敗了。他們沒來到第三局。

她一時大腦空白,胸口酸脹,忽然過道裏有人探過身子拍了拍她的頭頂。她茫然擡頭,看見裴雯雯和翁琰在興奮地沖她招手。

她呆呆地眨了兩下眼睛,沒反應過來,直到對面的白皖棠伸手點開她手機裏的合照:“發什麽呆呀西西,你仔細看一眼?”

她低下頭,片刻後,笑了。

在合照上白皖棠的那個位置,裴雯雯在很賣力地對着鏡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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