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無欲則剛

第55章 無欲則剛

2 月 14 號那天晚上,成桦沒有等到溫西泠。他在約定的飯店坐到了晚上十一點,電話沒人接,微信沒人回。

他擔心溫西泠出意外,便問李恩語是否能聯系上她,結果李恩語發了個問號,截了張新鮮的聊天記錄,截圖裏的溫西泠在和她分享短視頻并發出長串的“哈哈哈”。

“你确定是她本人?”

“除了她,我還和誰聊天這麽沒營養?”

其實,成桦也看得出對面就是溫西泠本人。李恩語還是打了個語音給她:“西西,你今天在幹啥?”

“寫了一套理綜卷,然後做電磁題,現在在和你打電話,怎麽了?”

聽見她的聲音,李恩語放下心來:“成桦聯系不上你。你們吵架了?”

溫西泠哼哼唧唧了幾秒,才輕聲說:“吵架不至于。你就告訴他我忙着。”

“……晚了,我已經告訴他你在哈哈哈哈哈了。”

挂了電話,李恩語回複成桦:“問了,是本人,人在家裏,很安全。”

放下手機,溫西泠盯着窗外發了半晌呆。

她不想去嗎?她怎麽可能不想去呢?那是成桦,是她僅僅是看見都會情不自禁嘴角上揚的人啊。

成桦想說的話,她豈會不明白?她和他心裏有同樣燃燒着的火焰,又豈會感受不到對方的溫度?他們的心意從來都是一樣的,從在菀城的時候,她就已經明白了。

可他為什麽要說出來?為什麽偏偏是現在?在她最焦慮和自卑的時候?他說出來了她又該如何應對?他們該何去何從?

他和她從根上就是不同的,可以一起生長,但不會一起開花結果。

三天後便是返校日。

溫西泠怕撞上成桦,特意提前到校,放下行李箱便跑到教室,确定成桦還沒到,轉身進了辦公室。

趙奕民已經在那兒了。見到她慌裏慌張地闖進來,他拖了張凳子請她坐。

“老師,我想……”她的話說到一半,又忽然心裏一疼,舍不得說出後三個字,半張着嘴卡在那兒。

趙奕民看了她幾眼:“不急,想好了再說。”

他任由她坐在旁邊糾結,一邊忙活自己的事,一邊絮絮叨叨,像是在和她說話,但更像是自言自語:“這學期我有的忙了,你看,過兩天就是六校四聯,再過幾天,估計月底吧,就是海一模,後面大大小小的考試一場接一場,中間都沒有什麽空閑。離高考也沒多少天了,今天是倒計時 110……”

“我想換座位。”她說。

趙奕民停頓了一會兒,點點頭:“好。換到哪兒?”

“和郝墨川換。”

“可以。你現在就可以去搬,一會兒郝墨川來了通知他一聲就行,他有意見讓他來找我。”

溫西泠低着頭,過了兩秒,堵在心頭的眼淚慢慢浮上來,她輕聲問:“您都不問原因嗎?”

“你們有你們的生活和隐私,自己把握就好。”他溫和地看她一眼,“你們的選擇我不過問,但如果有什麽自己解決不了的,随時可以告訴我,我盡量去幫你溝通。你只需要一心一意地做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高考。”

她鼻腔一酸,兩滴眼淚滑出眼眶,而後仿佛沖破閘門一般淚如泉湧。

趙奕民也不勸,只是把桌面上的紙巾盒挪到她面前:“沒事的,沒事的,沒有什麽過不去。溫西泠,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成桦知道溫西泠換了座位後,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并沒有來找她。之後的那兩天,他也沒有和她說話。

六校四聯結束後的某個課間,溫西泠坐在座位上,面前幽幽遞過來一張答題卡,她擡頭,看見是笑嘻嘻的郝墨川。他指指空白的姓名欄:“你沒寫名。我剛問李恩語女生 14 號是誰,她說,垃圾桶出門右轉。”

溫西泠笑了一下,頓了頓,還是忍不住問:“怎麽今天是你發?平常不都是……”

“鬼知道啊!成桦塞給我就走了。”

溫西泠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是慶幸還是失落。但她轉念一想,又随即釋然。

是啊,他應該生氣的。他明明什麽都沒做錯,可她一句解釋都沒有就失聯,讓他獨自等了一晚上,他應該要生氣才對。

可才過了兩天,成桦那張寫着“西西去哪裏,我就去哪裏”的目标卡轟動了全年級。溫西泠徹底淩亂了,他不應該在生氣嗎?不應該讨厭她嗎?讨厭她的人怎麽會公然寫這樣直白的話?

但在這件事過後,成桦再也沒有打擾過溫西泠。他不曾在公開場合提起她,有時在走廊上遇到了,也只是淡淡地避開視線。

趙奕民似乎猜到了溫西泠的顧慮,他不經意地對她說:“你只管安安心心複習,其他的什麽都不用擔心。你們都是很好的孩子。”

他沒有說“你們”是誰,但溫西泠好像明白了他所指。

她擔憂的事确實沒發生。成桦從未給過她難堪,兩個人不得不打交道時,他都對她客客氣氣的,能搭把手也毫不吝啬。他對李恩語等人的态度一直沒變,同樣,那幾個男生也并未疏遠溫西泠,偶爾她的水壺落在茶水間了,他們還會替她捎回來。

哪怕是拍畢業照時,溫西泠再次不和他商量就往他身上靠,他也一如既往地溫柔,紳士地搭住她的肩,笑着配合她拍完了那張合照。

如今再回到拍畢業照這一天,溫西泠有些唏噓。

成桦說,他爸爸見過她了。這意味着,她的替身也跟着成桦去吃了那頓海鮮火鍋。

這個世界可能有千千萬萬種變化,但成桦和溫西泠客觀存在的天壤之別不會變。只要她去吃了那頓火鍋,她一定會深刻地意識到他們之間的鴻溝;只要她意識到了,她一定會故意不去赴約;只要她不去赴約,那麽,這個世界的成桦,也一定承受了同樣的傷害。

“嘿!”成桦的手忽然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麽呢?”

她被拉回現實,目光聚焦在他的臉上。陽光底下,他深褐色的眼瞳比平時更淺,讓她想起“皆若空游無所依”的魚。

她沖他笑:“沒想什麽。”

她只是在想,生活是現實的。但是,連穿越和循環這樣夢幻的事都發生了,那麽此刻,她就不能再讓現實來傷害他們。

淩爽宿舍正在風雨走廊的五彩目标卡下拍照。成桦和溫西泠的目光不由自主望過去,溫西泠忽然開口:“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如果你不想回答,就當我沒有問過。”

“我沒什麽不能回答的問題。”

“那你可以用英語翻譯一下《離騷》嗎?”

“……我當你沒問過。”

溫西泠輕笑一下,正色道:“那年……你的目标卡被打回重寫,之後你寫了什麽?我好像……沒找到你的,你的被挂在哪裏了?”

她問完,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神色。

“走廊上沒有我的,因為我沒有再寫。”他平靜道,“我的目标已經寫過了,可惜學校不讓挂,那我也沒有什麽別的話可寫。”

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隔了一會兒,又問:“趙奕民說什麽了?”

成桦望了一眼站在攝影師旁邊的趙奕民。

那天晚上,他堅定地告訴趙奕民,他的目标卡是認真寫的。無論溫西泠考到什麽地方,他都有對應的學校可以選,而且檔次不會低。

趙奕民嘆出一口氣:“那你知道溫西泠寫的是什麽嗎?”

他從旁邊的一沓目标卡裏,翻出了其中一張,推到成桦面前。她也沒有寫具體的學校,成桦的視線滑向激勵語那一欄,那裏只有四個字:無欲則剛。

見成桦沒有說話,趙奕民溫和地說:“你們兩個我都了解,你們都是很好的孩子。我也和她聊過,雖然她沒有告訴我她的苦衷,但我相信,她一定不是故意希望你難過。我不認為你們當中有誰有什麽過錯,只是,你們可能都需要一些獨處的時間。有一些坎是只能自己邁過去的。你也不要心急,來日方長。”

“來日方長,他說。”成桦對溫西泠笑了一下,“他讓我老老實實準備高考,別瘋瘋癫癫的,也給你留一些空間,讓你能專心複習。”

她有些手足無措,只能低下頭裝模作樣地摳了一會兒手指,然後小聲問:“你不生我的氣嗎?”

他瞥她一眼:“氣啊,氣死了。我在餐廳着急地給你打電話,你在家和李恩語哈哈哈哈哈,氣得我再也沒去過那家餐廳。當時我還發誓,以後你給我發搞笑視頻,我就不笑,我只回個‘哦’,氣死你。”

溫西泠給了他一拳。

她很想認認真真地向他道歉,但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好像一旦說出口,那先本可以暫時忘卻的現實問題又會再次橫亘在他們面前。

但他似乎猜出了她的心思,調侃她:“你現在應該照照鏡子,看看你不太聰明的眼神。你額頭上的‘賢能’兩個字都不見了。”頓了一頓,他說,“你如果有什麽想解釋的,任何一天都可以,我随時都在,你慢慢想,不用着急。”

他伸出手,在她頭頂輕拍了三下:“反正,後面至少還有一輪呢。”

個人照和小組照拍完,趙奕民招呼大家在跑道上集合拍大合影。全班人随性地在地上坐成一團,面對站在椅子上的攝影師,擺出誇張的姿勢。

溫西泠和三個舍友擠作一堆,陽光肆意流淌在她們臉上。她咧開嘴,笑得格外燦爛。

“三,二,一——趙老師帥不帥?”

從地上爬起來,溫西泠看見成桦的眉頭微微皺着,望着攝影師的方向,眼睛一眨一眨。她走過去問他:“怎麽了?”

他一動不動地想了一會兒。

“西泠,我想去找攝影師看一眼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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