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這不是結局
風雨走廊底下，趙奕民和幾個家長一邊在乘涼，一邊在談高考相關事宜，談着談着，趙奕民熱心腸發作，火急火燎地要上樓去電腦裏找份文件分享給家長們。
當時，溫西泠等人在不遠處竊竊私語，見狀對視一眼，立刻沖上前去：“老師，您在這兒盯着吧，您要什麽文件我上去幫您找。我們照都拍完了。”
這位過于積極的員工引起了趙奕民的警覺。但礙于有家長在場，他也不好揣度溫西泠的動機：“行，你用 QQ 發到我的手機。實驗學校那個文件夾，文件名叫……”
溫西泠爽快地應下，拉着李恩語轉身要走，又被叫住了。
“等會兒，我電腦沒開，新密碼你還不知道吧？”他摸了摸身上，正好有紙筆，便飛快寫下密碼撕給她，“辛苦你了。”
兩個女孩朝不遠處的同黨望了一眼，随即往四樓跑。
跑進辦公室，溫西泠丢下紙條，就去翻趙奕民的背包，找出抽屜鑰匙，麻利地從抽屜裏取出自己的手機。李恩語也不敢耽擱，忙坐下替她開電腦，邊開邊叨咕一句：“他是真記仇啊，這新密碼夠複雜的，鬼都猜不出來。”
“你的要拿嗎？”溫西泠從抽屜裏刨出李恩語的手機。
“先不拿了，一會兒就放學了。”
二人太過明目張膽，仿佛這裏不是坐滿老師的辦公室，而是他們自己家。這惹得隔壁殷鹿鳴連手頭工作都忘了，愣愣地盯着她們看，直到她們辦完事，将鑰匙塞回趙奕民包裏，她才慢半拍地問：“趙老師讓你們上來的？”
“是啊。”二人回答得整整齊齊。
“哦……”殷鹿鳴被她們的氣勢唬住了。
回到操場上，幾個人趁着趙奕民不注意，鬼鬼祟祟靠近了攝影師。攝影師只是停下喝口水的功夫即遭圍攻，不禁頭皮發麻，還不等他們下一輪花言巧語進攻，便繳械投降，将在跑道上拍的幾張大合照提前發給溫西泠。
這幾人躲到角落裏，放大手機上的照片，試圖尋找是否有隐含的信息點。
“你懷疑這才是第五局的關鍵合照？”
“對。”成桦點頭。
“為什麽？”
“因為我突然想起來，這張照片在原世界出現的時刻很微妙。當時紀念冊還在制作中，唯獨這一張照片被洗出來發到我們手上，而就在當晚，我們穿越了。準确來說，我不僅懷疑這是第五局的關鍵，更懷疑這是打開兩個世界通道的關鍵。”
“那麽上一輪……”
“上一輪這張照片根本就不存在，因為我們的班主任換成了黃不抗，他才不會想到做紀念冊。這大概也是這張照片裏隐含的信息點——趙奕民還在，照片才會出現。”
葉修沉思片刻：“如果它才是關鍵合照，為什麽這局從百日誓師就開始了？百日誓師拍的那些照片又有什麽含義？”
這個問題，成桦也無法回答。溫西泠倒是靈光一現：“我聯想到一件事，或許可以解釋百日誓師的意義。”
“你說。”
“我記得上一輪還遺留了一個矛盾：按理說，短局即使掉進循環，只要在窗口期內打破循環，照樣可以進入下一個長局；唯獨第四局，我們掉進循環後嘗試了各種方法都沒能逃出來，可第五局明明比第四局長得多。或許有一種可能：由于第五局內存在穿越的通道，所以這一局的管理比前四局嚴格，沒有所謂窗口期，進入本局的閘門在開局當天就關閉了。而這道閘門放在現實中就是——”
“百日誓師。”衆人豁然開朗。
“百日誓師怎麽了？”趙奕民突然探出一顆頭。他總算從家長群裏脫身，随即發現了這夥人窩藏的角落。
“溫西泠！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敢情是去偷手機。”他伸長脖子一看，“看什麽呢？照片？你們也挺奇怪的，天天不是偷照片就是偷手機看照片，怎麽了？那些照片很重要嗎？”
溫西泠谄笑一下，把手機藏進身後。成桦故弄玄虛地回答：“重要，關乎我們的命運。”
“關乎你們命運的是高考。”趙奕民嗤了一聲，倒也沒有追究，轉頭邊走邊說，“拍完趕緊回班吧！沒剩幾天了，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在想什麽……”
他走後，江望月眨巴了幾下眼睛：“如果這張照片就是兩個世界的通道，那現在通道出現了，我們是不是有機會回到原世界？我們是不是要高考了？”
成桦愣了愣：“倒也不是沒有可能。或許上一輪正是因為它沒出現，所以我們又回到了起點。”
“那現在咱們大概只差最後一步——高考前夕，得讓每個人手裏都拿到這張‘通行證’。這個世界的趙奕民會提前發照片嗎？”
“他發不發都無所謂，照片已經搞到手了，明天我就拿去洗出來，保證高考前夕人手一張。”
“哎——”郝墨川浮誇地長嘆一口氣，“提前回去喽！我考不上清華了。”
“那怎麽行？照片別洗了，郝先生一天考不上清華，咱們一天不回去。”
“別，這話不吉利……”
在這個陽光明媚的下午，一切似乎都過于草率地被下了定論。
真的這麽簡單嗎？溫西泠和成桦心裏仍有隐隐的擔憂。諸多疑點還未解開，但高考在即，誰也不敢拿自己的前途來賭。穿越者紛紛有些着急忙慌地投入最後階段的複習。
高考前夕。
晚自習剛開始，溫西泠便将洗出來的合照發到了每個人桌上。但過了一會兒，她後悔自己發早了——趙奕民像她記憶中一樣，拿着兩沓東西走進教室，一沓是準考證，另一沓則是一模一樣的合照。
“班長，發一下。”他把準考證遞給她，自己将照片往下傳。才傳了兩列座位，底下傳來竊竊私語：“這不是一樣的嗎？”
溫西泠有點尴尬，但她決定視而不見，繼續發準考證。
往好處想，趙奕民本身就會将合照發下來，這意味着 B 世界的穿越者即使什麽也不做，此刻也同樣能拿到它。兩個世界的穿越者同時到達了通道口。或許，這場穿越的鬧劇當真能夠在此時結束？
她總覺有些猝不及防，甚至沒能總結她在這場長達 300 天的穿越經歷裏究竟收獲了多少。
她一邊胡思亂想着，一邊和自己的同伴偷偷交換了幾個自嘲的笑，以至于當窗外毫無預兆地響起“砰”的一聲，她都沒有立刻回身張望。
“砰”的一聲？
待她的大腦察覺到那聲響時，走廊上已經傳來了紛亂的腳步和驚恐的尖叫。三班的人紛紛擡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盡管那裏嚴嚴實實隔着一道牆。
“什麽啊？是人嗎？”郝墨川站起身，幾個好事者蠢蠢欲動。
趙奕民面色一變，放下東西往外走，只隔了兩秒，他飛快地閃身回班，大喝一聲：“都別走！班長班委把人盯好了，誰都不許出教室！”
溫西泠大腦轟然作響。
趙奕民的警告當然沒用。他一走，全班都跑了出來，趴在走廊上往下望。
于是，溫西泠也隔着簕杜鵑的枝條看見了二樓平臺上明晃晃的一團白。那是女生校服漫反射燈光的顏色。在那團白底下，緩慢地洇出黑色的液體。
溫西泠捂住嘴，渾身發麻。隔了兩秒，她本能地去看江望月，只見她同樣呆滞而茫然地扒在欄杆邊，手腳在打顫。
地上的女生是秋虹。
一股暖意撫在溫西泠肩膀上，把她吓得一哆嗦。她回頭，見是成桦。
“這不是結局，西泠。”他沉聲說，“一定不會這樣結束。振作一點，我們得知道原因。”
她直直地看了他三秒，跟着他擠出人群，往樓梯間跑。
“你也不相信回到原世界的方法這麽簡單，對嗎？”她問。
“對，我從來沒有相信過。如果真的這麽簡單，那 AB 世界的法則、前四局複雜的前進方式都沒有存在的必要。一定還會有第三輪，我們有太多東西沒弄明白了。”
他說着，回頭看她，視線卻落在了她背後，腳步也随之一頓。溫西泠疑惑地扭過頭，看見了背後追來的六個舍友。
“一起去。”李恩語喊，“把事情弄清楚，免得下一輪在關鍵時刻橫生枝節。”
成桦點了一下頭：“鯉魚小白，你們去二班探探消息；樓上再去倆男的，看能不能找到顧星。時間不多了。”
剩下四人跑到三樓，江望月雙腿有些發抖，握住扶手停下了。
“她會不會死？她也是活生生的人吶……”
葉修扶住她的胳膊：“救活的希望很大。教學樓最高才六樓，她未必爬了那麽高，而且二樓平臺鋪了一層塑膠，會稍微軟一些。市二醫院就在背後，明天高考，現在路面暢通無阻。救活她來得及，別擔心。”
江望月眼角有些濕潤，放開手繼續往下跑。
地上的女孩身上蓋着一件外套，周圍擋了一圈匆匆趕到的老師。隐約傳來壓抑的嗚咽聲，那是蹲在她身側的殷鹿鳴。趙奕民一邊在和醫院通話，一邊摟着她的肩。
在這場混沌裏，所有人都在争分奪秒。有人在和随時會來的死神搶人，有人在和明知不會到來的明天搶信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