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呢?”我把荊笙拉到一邊,又張望了好一會兒才确定三姐沒來。
“三姐在執行公務,目前還在出竅的狀态。”荊笙遺憾的說。
我一心橫,這鎮上又不是只有三姐一個大夫,救人要緊,此時此刻也只能去街上找大夫了。
“我去街上找大夫,你先幫她清洗一下,順便看看還有沒有其他傷口?”說完,荊笙就往外跑去了。
端着熱水回到了房中,我給神婆擦拭了一遍身子,除了骨折和那些可以看見的傷口,她的後背有一道幾乎斜對角的長長的刀疤,應該是多年前留下的。她這麽一個女孩子,獨自在這亂世裏生存實在太不容易了,希望她不要再發生什麽不幸了。
給神婆換上我的衣服之後,我才端着那盆被染紅的溫水走出了房間。
沒等到荊笙帶着大夫回來,卻見到活判三姐拖着遍體鱗傷幽幽的飄回了自己的家中,我喚出了小菲,帶着她去了三姐家中。
“你,你……”活判三姐見到我之後露出了驚恐的表情,我知道她眼中看到的并不是我。
“三姐,是我,我是趙天靈。”我趕緊表明身份。
聽到我如是說,活判三姐長舒了一口氣,“那妖女回來了,指不定會要回自己的肉身,天靈,你要小心點。”一向冷漠的活判三姐竟然會關心我的安全,突然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我伸手扶起了活判三姐,攙扶着她靠近了肉身,在活判躺回肉身的時候,她反手抓住了我的手腕,“鎮子上要發生大事了,你們趕緊離開吧,這個地方很快就會被魔物給占領。”
活判三姐好意的透露給我,其實在她之前白忠已經跟我提過了,他們全都知道雨溪鎮要發生大事了,既然知道,為什麽不能想辦法解決而是一味的讓我們逃跑?
“是這具身體的妖女傷了你嗎?”我問。
活判三姐苦笑一聲,“是她。不過我們地府裏自己也出了叛徒。”語落,活判緩緩的躺入了三姐的身體,最終融為一體。
妖女橫行,地府裏還有叛徒,這世道要大亂了吧。活判的魂魄有了破損,估計也會傷及三姐,三姐怕是沒那麽快醒過來了。
“小菲,你在這裏看着吧,我回去照顧沈姑娘了。”
走出三姐家的時候,我仰頭看着适才還星輝斑斓的夜空,此刻已經是彤雲密布了,隐去了星輝和月色,這個夜愈發的沉重而令人不安。
荊笙找來了街上的大夫,給神婆診斷之後,只說她沒有內傷,骨折的地方稍微包紮了一下,皮外傷則留下了一些號稱祖傳秘藥的藥膏。末了,他懶懶的打了個哈欠,說要回去睡覺了,明天再開其他藥方,反正人是死不了的。
明天三姐醒來,我還用得着去找你!!你個庸醫!我在心裏咆哮着,真恨不得當場拆了他的招牌解恨。
“荊笙,活判三姐和白忠都說鎮子上要出事了,讓我們離開這裏。我們走嗎?”想着神婆和活判三姐重傷的模樣,我也不安起來,滿臉的愁雲慘霧望着荊笙,希望他能有解決的辦法。
“天靈去哪我就去哪。”荊笙輕巧的笑說。
可我卻笑不起來。
“天靈……”荊笙拉起我的手,眼神有些飄忽不定,“我會盡力保住雨溪鎮的。”
仍舊不知道事情将會如何發展,荊笙的話卻沒能給我打上一記強心針,反而讓我覺得有些慌。他說“盡力”的時候并沒有多少底氣。
一夜未眠,不僅僅是看護手上的三姐,還有就是睡不着。天蒙蒙亮的時候,我聽見三姐家有了動靜,小菲也回來說三姐平安無事的醒過來了,于是我趕忙叫三姐過來給神婆看病。神婆雖然性命無憂,但也經不起這樣硬抗傷害啊,三姐開了些促進傷口愈合的藥,又給神婆開了一些固本培元的湯藥,然後才回家,她說她很累估計回家就倒頭睡着了吧。
我一直守着神婆,但是并沒有見到她醒來的跡象,不由得擔心神婆是不是真的沒事。順利的喂了她幾次湯藥,又給她灌了一些米湯,午時過後我才開始享用了自己今天的第一餐。
渾渾噩噩的又過了好一會兒,我趴在神婆的邊上睡下了。
“天靈……”耳邊傳來神婆虛弱的聲音,我猛地張開眼睛,正好對上神婆一張一合的嘴巴,她想說話可是沒有足夠的體力支撐,最後只能無聲的張合嘴巴。
“我在。”我撲到神婆的嘴邊,想聽清楚她的話。
“來不及了,快,快,走啊!”神婆說完又兩眼一閉昏迷了過去。
一個個的都讓我走,我能去哪裏?我走了你們怎麽辦?
走出了房間,我仰頭看着頭頂彤雲密布,怕是一場秋雨即将降臨,這場雨估計要下好幾天了。
我仍舊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洗衣,打掃,擇菜,緊鑼密鼓的張羅着晚飯。可我心知肚明,這樣安穩的日子怕是不會有了。
“你回來了。”見到荊笙回來,我放下了手上的抹布,笑語盈盈的迎上去。
荊笙臉色鐵青,有些無精打采,感覺他很累,但還是對着我揚起笑容,“回來了。”他緊緊的盯着我,最終嘆了口氣,還是決定告訴我,“天靈,我們離開這裏吧。”
“嗯。”我沒有抗議,而是順從的應了他,我擡起頭笑說,“走吧,只要有荊笙就夠了,去哪裏都一樣,沒關系的。”
“明天稍微收拾一下,我們後天走吧。”荊笙拉起我的手平靜的說。
我踟蹰着,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對荊笙說,“我想去街上看看。”
“早點回來。”荊笙漸漸的放開我的手。
走到家門口的時候我有些猶豫,總覺得門外的世界再也沒有我所熟悉的風景了,看着眼前斑駁的門板,好一會兒之後才徐徐的伸出手。
我不過兩天沒上街,街上就變成了一片死氣沉沉的樣子,小攤販們早早的收攤走人,幾張明黃色的冥幣在染上青苔的青石路面上打轉,我在街上随便走着,要說現在還開門做生意的估計只有小巷深處的壽材鋪了。
“這是怎麽回事,這幾天每天都死人,哎……”壽材鋪的夥計低頭自言自語,随後又開始整理堆在角落裏的紙人。
“好多人都說雨溪鎮染上瘟疫了,過不了多久整個鎮子都要廢了。”另外一個夥計抱着一大包的冥幣從偏門裏走了出來。
“我看我們也趕緊離開這裏吧。”
“老板指望這場大災大難發筆死人財,你以為他會離開嗎?”
“這,這,哎,有錢賺還不一定有命花啊。”
……
我悄然無聲的走過,看上去一點事情都沒有。我真的很舍不得這個地方,我走過了玉芳齋又看了看如月坊,最後才來到了吳二的茶館。
茶館已經關門了,可我還是輕輕拍打了茶館的大門,本來不抱希望的,可是沒過多久門卻開了。
“喲,趙小姐。”還是吳二那狗腿的吆喝聲,“許久不見了,今天怎麽有空大駕光臨?”吳二把門推得更開了,示意我進去坐坐,“這幾天有個遠房表親死了,忙着幫他們處理後事,茶館也就沒開了。喝杯茶嗎?”
我沒有走進去,只站在門口,“吳二,趕緊離開這裏,越快越好!雨溪鎮已經不是人能待的地方了,想要活命就趕快離開。”
吳二被我嚴肅的神情吓得一愣一愣的,他雖然長了一臉漢奸模樣,但我還魂之後受了他不少照顧也在他茶館裏白吃白喝了不少,雖然我也不知道這雨溪鎮最後會怎麽樣,不過,提醒吳二離開一定對他有好處。
“好!”吳二說,“趙小姐說得話一定是對的。”他簡直把我當神了,想也不想就決定好了。
“也記得告訴其他人,如果他們不肯走,你也千萬別為他們留下來。”雖然這樣說挺自私的,但我還是免不了再次提醒吳二。
見到吳二聽話的點頭,我才走到人員稀少的街道上。
依舊有三三兩兩的人游走,依舊有笑聲和閑聊,依舊是這些房子店鋪……
可,我在此刻發瘋了……
“走啊!!大家快離開這裏!雨溪鎮要發生大事了,不走會沒命的!!”我在街上大喊,我催促過往的行人讓他們趕緊這裏。
我聽到別人的嘲笑聲,他們指指點點的叫我“瘋子”。
“我沒有瘋!”我很認真的對其他解釋,“雨溪鎮上有妖孽,他們真的會殺了鎮上的人!信我啊!!”我伸手拉住了一個行人,誠懇的請求他說,“離開鎮上吧,求你了!”
那人冷漠的看了我一眼,接着嫌棄的推開了我,把我重重的推到在地上,“長得這麽好看居然是個瘋子!”
絕望的雙腿癱軟,我跪在冰冷的青石板路面,聲嘶力竭的苦求着,“趕緊離開這裏啊!信我啊!求求你們!求……”
我喜歡這個小鎮,我喜歡這些淳樸的人、愛好街頭八卦的三姑六嬸、會給我的花生湯裏多加糖的夥計……我不想讓這些人出事,可是……
“為什麽不相信我!?”從胸腔裏發出了巨大的哀鳴聲沒能傳達到這些人的耳中,嘲笑聲絡繹不絕,有些認識我的人也以為我瘋了,還說要回家叫荊笙來接我。已經死過一次的我,為什麽還是這麽沖動、任性?我只是能夠切實的體會死亡的痛苦,我不想他們死。
原來我什麽都做不到。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