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兩朵小小的煙花

第37章 兩朵小小的煙花

成桦還記得,那天早上他走進教室時,溫西泠背對着他坐在窗邊學習,頭上沒有那個紅蝴蝶結。他在原地站了好幾秒,直到她察覺到了,回過頭,他才恢複鎮靜,微笑了一下,回到座位。

後來足球賽結束了,他終于等來了第五局,可當他滿懷期待地跑到教室,迫切地想要看到她頭上有那一抹鮮豔的紅,卻再一次停在了教室門口。

溫西泠的替身聽到他的腳步聲了,但沒有回頭。他難掩失落,安靜地走到她背後的座位,拉開椅子正要坐下,她卻有些詫異地停了筆,側過頭來:“你……坐這兒幹嗎?”

他愣了一愣,有些慌張地低頭看了一眼桌面,才想起她已經不是他前座了。他起先試圖扯個什麽理由解釋,張了幾次嘴,末了卻只是抱歉地笑了笑,飛快地說了聲“沒事”,随即落荒而逃。

她什麽也不記得了。

至少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是這麽認為的。

直到高考前一天。

四樓的走廊上挂着一塊長長的簽名板。百日誓師那天,高三所有師生在上面簽了名。成桦照例龍飛鳳舞地把自己簽在了正中間,随後往熟悉的方向看去,溫西泠的名字果然還是離他很遠。

如果是真正的溫西泠就好了。他想。他生拉硬拽也要讓她簽在自己旁邊。

每天從教室走到茶水間,成桦都會習慣性地瞥一眼那個名字,即使那三個字并不會出現任何變化。

高考前的最後一個晚自習,他經過那裏,下意識地扭頭一瞥,腳步停了下來。

溫西泠的名字旁邊,畫了兩朵小小的煙花,瘦弱又笨拙。他死死地盯着那兩朵煙花,仿佛透過那些筆墨看見了畫下它的那個人,她不會畫畫,先動了筆,才皺了皺眉,邊畫邊想煙花應該是什麽樣子。

從前的溫西泠沒有畫過那兩朵煙花,她甚至從來不願意提。可是她的替身卻在高考前的最後一天,以為沒有人會注意,于是悄悄地把它們藏在自己的名字旁邊。

她記得。她記得他們在一起放過煙花。

她記得多少呢?記得他說過的話嗎?記得她自己是如何笑的嗎?在這段她不再和他說話的日子,她也一直記着那天的煙花嗎?

她連那晚上的煙花都放不下,又為什麽一定要疏遠他?

一時間,他有跑回教室抓住她問清楚的沖動,但他克制住了。即使她身體裏殘存了溫西泠的記憶,那也不是她,他不能從一個替身的口中去打探她從前不願意說的隐私。

而此刻,真正的溫西泠滿懷期待地睜着一雙圓眼,他仿佛從那雙眼睛裏看到了那晚的煙花。可他卻突然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說話也難得卡頓了:“呃……有,有吧。”

她為他的異常皺了一下眉頭:“有什麽影響?”

“她……”他腦中快速搜索着,終于從記憶庫中匹配到一點符合條件的內容,“啊,她多少穩重了一點,可能是軍訓和井岡山發生的那些事,給她的潛意識留下了一些影響吧。”

他說着,笑了笑:“不像某些同學,毛毛躁躁的。”

毛毛躁躁的那位同學當即兇狠地拍了一把他的腦袋。

期中考的事結束了——又沒完全結束。

高一還未闖進年級前十的溫西泠突然考了年級第一,一下成為了全年級的焦點。與她僅有過幾面之緣的一班肖舒涵,在走廊上十分熱情地同她打招呼,誇她厲害。溫西泠有些心虛。

老師對她更熱情。在杜雲龍的印象中,溫西泠學數學一直有些吃力,還有過周測僅考了三十來分的不良記錄,但這次她竟一舉奪魁,令他十分意外。他仔仔細細看了她的試卷,又在課堂上試探地點她起來講解,她的确講得條理清晰,打消了他的疑慮,于是他開始對她大肆誇贊,不僅在三班誇,去了四班也誇。溫西泠更心虛了。

直到時隔幾日,趙奕民還“不依不饒”地要表揚她時,她忍不住打斷他:“停,停,老師您別說了,我這人不經誇,誇了要退步的。”

“怎麽?”趙奕民挑眉看了她一眼,端起保溫杯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水,“覺得自己以後考不到了?”

“嗯。”她耷喪着臉,試圖為自己的替身鋪好臺階,“這個成績……真的是偶然,這套題我剛好擅長,換一套題,我就不行了。”

趙奕民看了她幾秒:“但這套題,你确實會,對嗎?”

她琢磨了一下,輕點一下頭。

“那就可以了,沒有什麽好擔心,以後考不到,那就考不到,無所謂。你是怕以後考不好別人笑話你嗎?”

“……嗯。”算是吧,她想。

“你學習一直很努力,我都看在眼裏。”他擰上保溫杯的蓋子,“如果你努力了,但有人因為結果不好而笑話你,那是他們有問題,不是你有問題。”

她愣了愣:“您就沒有懷疑過我作弊了嗎?”

“沒有。”他回答得很快,“你,還有成桦,有時候真的很讓我頭疼。但作弊,不像你會幹的事。以你的性格——”

她咽了一口唾沫。

“我寧可相信你有一天突然不想考試,于是把試卷吃了。”

“……”她眼角抽了抽,然後開始擔心自己的替身是否做過類似的事。以她的性格,加上一點點突變的基因,這種事并非絕無可能。

忽然,她餘光瞥見趙奕民身旁的玻璃櫃。櫃子裏放着幾盒藥,這些藥她在原世界也見到過。她眼睛一亮,脫口而出:“您有吃藥?您去看病啦?”

趙奕民聞言有些疑惑地擰起眉,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櫃子:“我很早就在吃了,我有慢性胃炎。怎麽了?”

“現在情況怎麽樣?有沒有定期去醫院?”

他更加摸不着頭腦:“前不久才檢查過,不嚴重。你今天怎麽這麽關心我?”

“嗐,沒什麽。”她放下心來,咧開嘴笑,“就是吧,我想起我有一個叔叔啊……”

“你叔叔常年胃炎不當回事,出去應酬都往死裏喝,後來得癌了?你以前說過,還提醒我也去醫院看看,我記着呢。你叔叔現在怎麽樣了?”

溫西泠的笑容僵在臉上。隔了幾秒,她才反應過來,吞吞吐吐道:“不……不太清楚,我和這個叔叔……不熟。”

她此刻的心情有些激動,準備撤出辦公室,猶豫片刻,又确認了一遍:“我是高一軍訓那會兒提醒您的嗎?”

趙奕民想了想:“好像是吧。後來回了學校,我還問過你當時為什麽那麽說,結果你給我裝失憶。怎麽,今天又不裝了?”

她嘿嘿笑了兩聲:“學習壓力大嘛,記性一陣一陣的。”

她走了幾步,想了想,還是調頭回來:“您今天說的話,有點像我認識的一個老師。”

“這個老師是好還是不好?”

“好。他很相信我,雖然我經常撒謊。”

“難怪你整天胡說八道,就是被這個老師慣的吧?那我還是不能太像他。诶,你等一下——”

他掃了一眼桌面,看見一個粑粑柑,遞給她:“挺甜的。”

溫西泠接過來,拿在手裏掂了掂:“恭喜您,您現在更像他了。”

跑回教室後,溫西泠第一時間撲在成桦桌上:“第一局的痕跡我找到了。”

“什麽痕跡?”他擡起頭。

她難掩興奮:“成桦,我好像救了他,我好像救了這個世界的趙奕民。軍訓結束那天我很生硬地提醒了一下他,現在他有定期去看病,有在吃藥,他不會得癌的,他會像原世界的趙奕民一樣繼續教高三。”

她眼睛裏星光點點,晃得成桦一瞬間有些發暈。恢複神智後,他冁然而笑:“那我們就沒有白來。”

她沒有察覺到他眼裏的溫柔,自顧自地把手中的粑粑柑剝成兩半,塞了一半到他手裏,接着往下講:“現在痕跡有了,但那五個人還是沒有回來,我們得不到更多信息了,也不知道還能做點什麽。”

成桦想了想:“你發現沒有,無論我們後來到了哪個世界,第一局的痕跡一直都在,即使是我們分開了,也都能在兩個世界同時看見。就連在上一輪查無此局的第二局,也都一樣有第一局的痕跡。”

“還真是。”她回憶了一下,“最不合理的地方,就是在不同世界看到同樣的痕跡。”

“這也可能是最關鍵的地方。”他說,“我們再梳理一遍呢?按照我們的假設,以原世界為母細胞進行複制,每一個平行世界的初始值都應該是一樣的,現在卻出現了其中一個世界産生的變化帶到其他世界的情況……”

“等等。”溫西泠突然打斷他,“我的假設好像錯了。”

成桦皺起眉沉思。

“為什麽一定是從原世界開始複制?”她抓住他的手腕。“每一輪的第一局,我們所有人都在一個世界,沒有分開,但從第二局開始局面就亂了。第一局所在的世界是由原世界複制來的,這能說通,但第二局分裂出來的其他世界,有沒有可能是從第一局的世界複制來的?”

成桦眼睛一亮,立即接下去:

“ 而且,不止第一局可以複制,每一局結束後都有一個新的複制點,有機會将當時累積的痕跡全部複制到下一局,所以,到了第五局的時候,兩個世界看到的痕跡才可能是一模一樣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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