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曠考犯

第36章 曠考犯

2017 年 10 月 23 號,星期一。

看到這個日期,溫西泠松了一口氣。

教室裏空無一人,她有些坐不住,幹脆站到走廊上,扒着圍欄等成桦。不過她忘了,這個早上比成桦早到教室的另有其人。

“早啊,溫西泠,站這兒幹啥?”這個時期的趙奕民上班挺積極,一大清早便從走廊那頭晃過來。

“起猛了,腦子進不去知識,吹吹風。”溫西泠胡言亂語的技藝愈發純熟,大大咧咧應道,“老師早,吃了嗎?身體還健康嗎?”

“……吃了,健康。”趙奕民摸摸下巴,邊往教室裏進邊咕哝,“這腦子是該吹吹風,奇奇怪怪的。”

他進教室例行檢查了一圈,出來又問:“複習得挺好吧?”

“好,好得很。我不是答應您了嘛,當了班長成績不能掉,期中我不僅能考前三十,我甚至能考前十。”她噼裏啪啦往外倒着話,望見成桦的身影從樓梯間裏拐出來,于是擡高聲音,“我要一手抓班務,一手抓學習,兩手都要硬,不能抓一頭放一頭……”

行至趙奕民背後的成桦笑了一下,對她做了個口型:“你抄襲。”

趙奕民極不适應地看着覺悟過高的溫西泠,縮了縮脖子:“挺……挺好,你繼續吹風吧。”

他一走,溫西泠開門見山:“成桦,你舉報了朱炳一?”

“對。”他也毫不含糊,“我還是想再試一次。如果完成事件的關鍵在于舉報的結果,而非那封信本身,那我們就還有機會。所以那天彙演開始的時候,我溜出去找了總教官。”

“難怪呢,我是覺得那會兒沒見到你。”她撇撇嘴,“你也不告訴我。”

“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怕讓你白白抱希望。”他溫柔地同她解釋,又道,“我們順利來到了第二局,沒有在第一局卡循環,也不知道關鍵事件到底完成了沒有。”

“首先得看看那五個人還在不在。”她跟在他身後走進教室,“如果在,那可能說明我們成功了,而且觸發了一種新情況,即所有人一起進入下一局;如果不在——要麽失敗了,他們像上一輪一樣進入其他世界,要麽成功了,他們現在正在第一局循環。”

他接上她的話:“如果不在,要想看到結果最早也得等到下一周——假設他們在循環,而且只用一次就逃出來了。”

她搖搖頭:“還要滿足一個條件。他們從循環出來以後,必須是來到我們所在的世界。”

他恍然點點頭:“對。那我們現在又在哪個世界呢?”

話音落下,二人不約而同扭頭望向教室後方。後黑板上方挂着軍訓閱兵的獎狀。一等獎第一名。獎狀上沒有寫分數,看不出是母本的 DNA 還是上一局留下的痕跡。

“可惜,軍訓不能在教室牆上刻字。”溫西泠咂了咂嘴。

“不怕,這局有足夠的時間去找痕跡,慢慢來。”成桦看她一眼,嘴角多了一絲諧谑,“這局我們還有更要緊的任務。”

她的臉垮了下來。

将啦啦隊隊員名單交到辦公室的時候,溫西泠臉上盡是受盡滄桑之後的麻木。趙奕民接過名單飛快地掃了一眼,點了一下頭,說了聲“好”,而後擡頭看見滄桑的溫西泠,擡了擡眉毛。

“幹什麽呢?一副英勇就義的表情。跳啦啦操多開心的事。”

“您跳三回試試。”她小聲叨咕。

“什麽?”

她笑得甜美:“我說,您想不想也上臺跳一下試試?我們可以安排。”

“不了不了,我一把老骨頭,不給你們拖後腿。”他連忙擺擺手,又指了一下名單,“這個陣容就挺完美的。”

她安靜了一瞬,輕輕昂了一下頭:“我也覺得。”

名單上的是十二名老隊員。當年他們意氣風發地殺進海實本部,雖然惜敗菁英班,但仍被奉為分部之光。不過,這次再派老隊員上陣,一來是溫西泠想偷懶,二來則是出于穿越形勢的考量。

那五個人确實又失蹤了。

在得知他們的去向之前,幸存者們一致決定,啦啦操先按照歷史軌跡往下走,如果那五人半途回來了,并且帶回了新的有效信息,屆時再考慮要做什麽;如果那五人回不來,那他們将在最後一天直接破壞比賽,因為就以往的經驗而言,還原歷史結果後卡循環的概率更大,而這一局又是長局,一旦落入循環便會錯過進入下一局的窗口期。

天真無邪的趙奕民不知道這些門道,只覺得自家啦啦隊怎麽看怎麽順眼,女生盤靓條順,男生也……四肢健全。

但就是這麽些個盤靓條順和四肢健全的學生,最近的狀态令他捉摸不透。三班整體呈現出一種看破紅塵的态勢,給他一種疏離感,而他的那位班長則總在慷慨激昂和半死不活兩種狀态間反複橫跳。他壓下心頭的疑惑,只當是期中考當前,孩子們壓力有點大。

但班裏有極個別人,壓力大到直接曠考,他再也不能坐視不管了。

不止是趙奕民,這極個別人還驚動了學生處。

期中考第一科,1 號考場缺了三個人。監考老師只教一二班,不認得三個缺考的學生,便也沒當回事,誰知考試進行了一半,樓底下傳來籃球一下接一下砸在地上的聲音,還伴随着隐隐的叫喊。

這聲音放在平常其實并不引人注意,但回蕩在此刻安靜而緊張的教學樓裏卻格外刺耳。接到投訴的學生處臯麗放大了籃球場監控畫面,看見了自己的親學生。

考慮到期中考還沒結束,三個被逮捕的曠考犯沒有馬上受到制裁。在考試結束後的周一早晨,臯麗攜年級主任胡萬軍莅臨三班,旁聽三班班會。會上,三個曠考犯——成桦、郝墨川和張卓元被推上講臺。

“來,一個個念自己的檢讨。學委,帶頭吧。”趙奕民冷着一張臉。

成桦站姿端正,神情肅穆,雙眉微蹙,低頭展開手中的檢讨,字正腔圓地開口:

“多年以後,面對已經兩鬓斑白的趙奕民老師,我将會回想起他與學生處臯主任前來籃球場圍剿我們的那個炎熱的上午。”

趙奕民眼前一黑,臺下看戲的溫西泠則情不自禁地嘴角一勾。

“起初,我只是撞上郝墨川那雙苦苦哀求的眼睛。‘噢,成先生——’他說,‘我們還沒分出勝負呢。看在上帝的份上,先生,再陪我打一小會兒。我賭十個金幣,我們的戰鬥會在語文考試開考前結束。’

“那時,廣播已經開始宣讀考生守則。我卻心軟了,上帝,我這顆善良的心真是比撒旦還恐怖極了。張卓元也加入了我們,我們在籃球場上激戰,忘卻了時間,也沒有聽見響徹校園的考試鈴聲。

“我們正打得難分難解,趙老師突然出現在樓梯口。他頭發蓬亂,衣衫不整,脊背微微佝偻,瘦長的身影在風中搖搖欲墜——

“那一刻,我心痛,悔恨,但為時已晚。

“趙老師不是一個人來的。他或許也曾是球場上叱咤風雲的猛士,但如今他獻身教育事業的那副身軀,已脆弱得不足以将我們制服。他請來了援兵——威震四海的學生處臯主任。

“‘放下手中的罪惡之球,聽候上帝的審判。’他說,又或許不是這麽說,我記不清了。那個被噪音折磨得火冒三丈的男人,用他的靴子狠狠地踢了我們的屁股。

“‘覺得學校教得簡單,你們可以直接不來。你們不學,別人還要學,要打球回家打,從早打到晚都沒人管你,別在這裏影響別人。’

“我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那個暴力而醜陋的男人,是昔日那個溫柔、仁慈又寬厚的趙老師。是誰讓他喪盡優雅?是我們。自私、任性、罔顧紀律,簡直罪無可赦、罪該萬死的我們。”

他述至此,班上的人早已笑得沒了正形,邊笑邊偷偷回頭看臯麗和胡萬軍臉上異彩紛呈的表情。唯獨他自己仍站得筆直,眼中似乎真帶有一絲對上帝的虔誠忏悔。

礙于班長的立場,溫西泠費了很大勁才忍住沒有笑得太放肆。她盯着成桦,感慨這厮信念感實在是強,一直端到被趙奕民趕下講臺,才流露出一絲憋了許久的得意。

幼稚。她腹诽,但有點羨慕。

他曠考當天,她問過他又整什麽幺蛾子,他答得倒是坦蕩:“考膩了,放松一下。”

上一輪穿越的這場期中考,他也在胡鬧,還差點被請了家長,這一輪他還得寸進尺了,完全沒想給平行世界的自己留一點兒好名聲,結果就是,他連帶着郝墨川和張卓元,三人各背上了一個小過處分。

溫西泠幽幽嘆道:“極個別同學的替身是真冤啊!不明不白就背上了處分,以後想破頭都想不起來是為啥背上的。”

成桦回敬:“另一些同學的替身是真慘啊!不明不白就考了年級第一,以後的兩年都在試圖超越從前的自己。”

溫西泠啞了火。

她忽然想起替身成桦來了。她轉過身沒頭沒尾地問:“她身上會有我留下的痕跡嗎?”

“嗯?”他懵了一下。

“你見過她,我的替身。第四第五局。我們在軍訓和井岡山經歷的那些事,有給她帶去一點點影響嗎?”

她直直地看着他,見他眼睛眨了一眨,眸子的顏色似乎深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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