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忽悠
“我發誓,我沒透露任何一點有效信息。”
郝墨川舉起三根手指。
“趙奕民不知道誰是主謀,也不知道信上那些內容指向誰……”
“廢話,那些內容根本沒發生,他當然不知道指向誰。”白皖棠拆了他的臺。
“他知道什麽不重要,我們在軍訓,不歸他管。”溫西泠說,“重要的是,舉報信沒有按時交上去,我們的計劃是不是泡湯了?”
“先別放棄。”葉修安慰她,“現在能确定舉報信就是關鍵事件嗎?”
“基本确定。上一輪穿越,就是沒簽名的五個人和我們分開了。”
溫西泠臉上露出了前天挨通報時的表情。成桦盯着她,動了動嘴唇,卻欲言又止。
幾個人陷入沉默,不約而同抱起鐵水壺灌了幾口水。
朱炳一去隔壁連隊搗了一圈亂回來,指着這撮人吼了一聲:“湊一堆幹啥呢?原地休息聽不明白?”
溫西泠推了推成桦,幾個人吭哧吭哧爬回原位。
“再堅持一下吧。”李恩語輕聲對溫西泠說,“你想想,後面幾局情況那麽亂,到現在為止,還不敢說哪些東西是完全确定的。先忘掉舉報信,把第一名拿了再說。”
溫西泠也想忘掉舉報信,但她失敗了。因為,那天午飯後她剛剛踏出食堂,便看見劫走舉報信的肇事者正站在集合點,緊繃着一張臉朝她招手。
溫西泠腳步滞了一秒,拉着還未回過神的李恩語調頭就跑。
“站住!跑什麽?”趙奕民大喊一聲,“溫西泠!李恩語!”
他的大聲喧嘩惹得附近的學生紛紛好奇地轉過頭。
李恩語扯扯溫西泠:“對哦,我們跑什麽?”
溫西泠有點不好意思地看看周圍的人,不情不願地走向集合點,小聲道:“他肯定要揪着舉報信的事問東問西,我可沒想好咋解釋。我最不擅長忽悠人了。”
朱炳一還沒回來,集合點只有寥寥幾個人。趙奕民還是謹慎地環顧四周,才壓低聲音問:“那封信是怎麽回事?朱教官砸了誰的手機?哪個女生想輕生?”
最不擅長忽悠人的溫西泠鼻子一皺,哭天搶地:
“老師,您拿走的信是我們全班人的希望啊!可憐的葉修不是故意藏手機的,他多老實啊,可他家生意失敗欠下巨款,他媽媽整天以淚洗面,他是真放心不下!這手機一砸,豈不是給他雪上加霜!還有無辜的望月,她只是在洗碗的時候被顧星送了一瓶水,就被朱炳一盯上了,當衆罵她沒羞沒臊,咱們望月哪裏受得了,每天晚上站在陽臺上……”
李恩語站在一旁聽着,眉毛比平時高了兩厘米,直到趙奕民将信将疑地轉過頭向她尋求确認,她才哆嗦了一下嘴角,垮下臉:“咱們無辜的望月……”
“行,我知道了。”趙奕民嚴肅起來。他擡頭看了一眼食堂,正巧有幾個三班女生走出來,江望月也在其中,果真神情憂郁。
他深吸了一口氣:“情況我了解了,但信我不能還給你們。這裏不是學校,沒人護着你們,這樣貿然搞舉報,還全班人簽名,太危險了。這兩天別跟朱教官正面沖突,多幫我看着點江望月和葉修,我回了學校再找他們聊。”
“哎,那不用。”溫西泠趕忙收住,“您還是別找他們了,我們會把他們安慰好的。望月只想讓這事兒趕緊過去,葉修更別說了,他家裏的私事肯定不想太多人來關心。”
趙奕民沉思片刻:“也是,難怪郝墨川不肯跟我說。那你們多上點心,照顧一下。”
“好的,好的。”溫西泠滿口應下。
背後的食堂隐隐傳來朱炳一和其他教官的談笑聲。趙奕民飛快地瞥了一眼,臨走了,又問了一句:“你們确定沒騙我吧?”
溫西泠忽然遲疑了一下,但背後朱炳一的聲音越來越近,她一時緊張,只想趕快把肇事者送走,于是點了一下頭,半張着的嘴順勢發出一個第四聲的“啊”。
趙奕民走後,她長舒一口氣:“我說吧,我最不擅長忽悠人了。”
李恩語給她豎了個大拇指:“你可真是太不擅長了。”
那個下午,三十九排的日子過得風平浪靜。朱炳一對這些無師自通的學生相當滿意,在晚飯後,又一次将三班帶到後山的小賣部,自掏腰包請客吃雪糕。
幾個女孩子啃着雪糕,在樹底下聚成一小團。江望月輕聲感慨:“舉報失敗是不是也挺好的?至少有一個世界的朱炳一沒被人冤枉。”
“他是沒被人冤枉,可我們很有可能一步錯步步錯。越早摸清穿越的規則,越少朱炳一被誣陷。沒有穿越,就沒有誣陷。”白皖棠搖晃着腦袋,說得頭頭是道。
溫西泠被逗笑了。
明知一個人無辜,還要惡意舉報,她心裏何嘗沒有負擔。但為了讓三班整整齊齊回到原世界,他們必須這麽做。
可就在吃完那個雪糕後,事情朝着她預料之外的方向發展了。
當晚彙報演出,臺上演着溫西泠已經看過兩遍的節目,她忽然餘光瞥見一點動靜。一個教官找到朱炳一,同他說了幾句話。朱炳一似乎表情變了變,回頭看了一眼三十九排,匆匆朝着辦公樓的方向跑去。
他這一跑,竟再沒回來。彙演結束,另一位教官替他草草整了隊,第二天的結營儀式,也是那位教官代勞。
在教官缺席的情況下,三十九排仍在閱兵式上輕輕松松拿了第一,總得分 96.18,略高于他們在原世界的得分。只不過,三班沒有人為這個結果感到興奮,他們并不在意今天的分數,只在意今天之後他們會去往哪裏,會不會卡循環。
溫西泠還有其他的擔憂。她的目光在人群裏搜尋,沒見到朱炳一的身影,一回頭,對上李恩語同樣不安的眼神。
“我們沒交舉報信,他怎麽還會被換掉?不會是趙奕民去舉報了吧?”
“不……不能吧?他膽子多小啊,況且,前兩天還出過我和成桦的事,他是這麽輕舉妄動的人嗎?”溫西泠嘴上這麽說着,心裏卻着實沒底。
“可信确實在他手裏,而且,昨天我們騙他的時候,他看起來真的很在意。”
兩個人說着話,冒牌班長成桦已從臺上領完獎回來,将獎狀轉交到滿面春風的趙奕民手裏。趙奕民把“一等獎第一名”六個字拿到殷鹿鳴眼前晃了一晃,得到了對方的一個白眼獎勵。
“他不驚訝。”溫西泠偷偷觀察趙奕民的神态,“朱炳一缺席了,他一點都不驚訝,他真的舉報了。這個趙奕民,謹慎程度忽高忽低的。”
視野裏突然伸進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看什麽呢?拍照了。”成桦用指關節敲了一下她的頭。他把獎狀還給賀文,自己退到一邊。三十七個人又一次在老地方合影。
溫西泠到頭來還是沒忍住,在坐上返校的大巴之前,悄悄朝站在車門邊的趙奕民勾了勾手:“老師!”
趙奕民走出兩步:“怎麽?”
“您去舉報朱教官,沒遭到什麽質疑嗎?”
他皺了皺眉:“我舉報朱教官?我什麽時候舉報了?”
“啊?”溫西泠愣了一下,“不是您?”
“你們舉報的事,我是想等回去以後了解清楚情況再和學校報備的,我們現在在人家的地盤,我又只是個普通的老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今天早上才被告知你們教官臨時調開了,至于是有人舉報,還是其他無關的原因,我不清楚。還有——”
他把手交叉抱到胸前,眯了眯眼睛:“你覺得,就你昨天說的那些東西,我都不證實一下,就去把人舉報了?我是這麽做事的人嗎?江望月和葉修具體是不是受了不公正待遇,這個我還需要調查,但是據我所知,葉修家裏不是做生意的吧?”
溫西泠嘴角抽搐了兩下。
“謊都編不圓,整天冒冒失失的,這麽小個人學人家玩聯名舉報,沒成功怎麽辦?你們做事情都不考慮後果嗎?”
她灰溜溜地爬上車,停了一下,又跑下來:“老師,還有件事。”
“說。”
她咬着嘴唇,很為難地斟酌了一會兒措辭,末了還是十分生硬地切入:“我這兩天覺得您氣色一般,您……覺不覺得有哪裏不舒服啊?”
“有,我頭疼。我看見你和成桦就頭疼。”
“啊,頭疼的話……”溫西泠絞盡腦汁,努力胡說八道,“古人說,頭……它其實就是胃,我看您這個氣色啊,覺得您得去醫院檢查一下胃……不,您最好全身都查一遍……”
她邊說,邊感覺對面的人明顯頭更疼了,臉上的表情随着她句子的展開而變幻莫測。她幹笑兩聲:“嗐,我的表達是有點兒牽強,但心意您明白就行。我有個叔叔啊,常年胃炎不當回事,出去應酬都往死裏喝,結果您猜怎麽着?變成癌了呀!呃……我不是想詛咒您……”
搶在趙奕民說話之前,她倉皇逃上了車。
大巴車開出了軍訓基地。
手機發回每個人手裏。溫西泠點開沒有老師的班群:“明天如果有人進入循環,記住盡全力搞破壞。”
一分多鐘之後,她撤回消息,放下手機,閉上眼。
這一局結束得太倉促,她好多問題都沒搞清楚。舉報人不是趙奕民,那是誰?
她忽然想起什麽,眉頭一皺,睜眼扭頭便問:“成桦,昨天彙演你有來……嗎?”
她的“嗎”字輕飄飄地落下。
成桦閉着眼,睫毛平靜地垂着,頭已經開始随着車身一下一下地晃。
她看了他一會兒,把他的腦袋扳過來,靠在自己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