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枝薔薇
人們常說, 年輕的時候不能遇見太過驚豔的人,否則後半輩子都是遺憾。
對于這句話,盛放感觸頗多。
上了大學之後, 隔三差五有人跟她示好。可無論對誰,她始終沒有心動的感覺。
她心裏始終藏着一個人。
一個銷聲匿跡的人。
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她開始對外宣稱自己有男朋友,并把她常年挂在衣櫃最裏面的黑色沖鋒衣外套拍了一張照片, 發到了朋友圈。
她和衛朝自堰西火車站一別後, 她就徹底失去了他的消息。
那句後會無期, 是他給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每每閑暇之餘,盛放想起衛朝, 心裏總是萌生出一絲悔意。如果她當時沒有負氣離開, 而是回頭看他一眼,結局是不是就會不一樣。
可惜,這世上萬事萬物, 都沒有如果。
盛放不止一次的懷疑, 衛朝這個人究竟是真實存在的, 還是被她臆想出來的。
每次這種時候, 她都會去網上搜那場火災。
新聞上的照片和她衣櫃裏的那件外套都在告訴她, 那年盛夏, 她是真的遇見了那個驚豔了她歲月的男人。
可是除了她腦子裏的回憶,他借給她的那件外套, 成了他留給她的唯一的實實在在的東西。
她內心隐隐希望能和衛朝來一次不期而遇, 這樣她就能把外套還給他。
所以,盛放一直帶着這件外套。無論春夏秋冬, 無論東西南北,她都會帶着。
為了轉移注意力, 盛放開始忙碌起來,她把全部的精力都撲在了學業上。大學四年,盛放每次考試都是第一名。同時,她也拿了四年的獎學金。
大四上學期,她就被導師祁既選進了研究生課題組。
二零一八年,七月。
時值酷暑,盛放忙完了畢業答辯的相關事宜,剛回到廬陵一個星期,導師一通電話,把盛放召去了烏臺縣。
當地發生了一起性質惡劣的連環碎屍案,當地政府手足無措,特邀祁既去幫忙。
祁既自然不會放過這種可以學習的機會,便把他手下的徒兒們都叫來了烏臺,包括連研究生錄取通知書都還沒拿到手的小菜鳥,盛放。
當然,這些話盛放也只敢在心裏默默腹诽兩句。
畢竟,她導師的大名在行業內可是如雷貫耳,發表的論文也是不計其數。
最重要的是,他長了一張能迷死萬千少女的英俊非凡的臉。在學校,只要是他的大課,前來旁聽的女生永遠是最多的。
可法醫系的女生很少,教室裏的絕大多數都是別的專業的女生。她們很少有人對法醫這個專業感興趣,更多時候,她們只是想看祁既那張臉。
——
祁既,二十九歲,身高一米八八,長相優越,不僅是法醫學博士生導師,而且是電視熒屏上的常駐嘉賓。
單拎出來任何一項,都足夠斬獲一大群少女的芳心了。而祁既,集上述優點于一身,更是招惹了不少桃花債。
好在他所在的工作單位與普通院校有很大的差別,她們也只能在課堂上過過眼瘾,課下遇見他還是很恭敬的。
大一軍訓還沒結束的時候,盛放就聽過祁既的名號了,師兄師姐們背後都喊他‘鬼手’。
盛放從決定考研那天起,就勵志要成為祁既的關門弟子。每次祁既的課,她只要有時間,都會去聽。
久而久之,盛放也在祁既面前混了個臉熟。
終于,大三的時候,祁既注意到了她。盛放當即向祁既表明了身份,并揚言要考他的研究生。
剛開始的時候,祁既還沒把她當回事兒,甚至把他當成了只是垂涎他皮囊的小丫頭。
盛放的成績祁既一早就有所耳聞,每回考試,她都高出第二名好幾十分。
但是,祁既對于盛放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因為盛放每次上他的課,大多時候,都是盯着他的臉出神,而不是盯着黑板上的板書。
祁既是某刑偵節目的座上賓,盡管他平日裏喜歡冷着一張臉,對學生也非常嚴格,但憑着大熒幕的加持,他私下也蓄了很多小迷妹。
每年新生入校,總會有一群少不更事的小女生被祁既那張臉所迷惑。所以,他帶的大一新生的選修課程是最受歡迎的,同時也是最難選的。
課堂上,百分之八十都是女生。
當然,大部分女生都是沖着祁既來的。但是,她們不知道,所有的選修課中,祁既的這門課也是挂科率最高的。
對于他的學生,祁既向來是嚴謹的。這也是歷屆的師兄師姐背後叫他“鬼手”的原因之一。
除了大一的新生和真心想和祁既學東西的人外,對于大二大三大四的師兄師姐們來說,祁既這個人,他們向來是忌憚無比,能躲多遠就躲多遠的存在。
祁既很有名,盛放來學校報道後沒幾天,就聽說過他了,但一直沒有見過他本人。
大二的時候,盛放搶到了祁既的課。
第一節大課,盛放才第一次見到了祁既。
說實話,盛放對祁既這個人,也是有些好奇的,但并不是沖着他的名氣。
她最喜歡的那門專業課的課本,就是祁既編寫的。
所以,她選了祁既的選修課。
所以上課鈴響,教室的正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盛放第一時間擡頭去看。
一個身姿筆挺的男人昂首闊步,踩着鈴聲,逆光走了進來。
陽光緊逐着他的腳步,溫柔打在他身上。
他好像整個人都在發光。
盛放坐在中後排,距離稍遠,再加上光線原因,她并沒有第一時間看清楚祁既的長相,反而最先看清楚他的穿着。
祁既有有一個習慣,每學期的第一堂課,他總是會穿的很周正。
那天也一樣。
他穿了一身黑色豎紋的西裝,搭配一條深灰色的領帶,和一雙黑色皮鞋,裏面配了一件白色襯衫,和咖啡色的馬甲,臉上還帶了一幅金邊眼鏡,頗有一些斯文敗類的氣質。
自他推開門,站在門口,教室瞬間就安靜了下來。大多數的同學都像盛放一樣,對祁既這個人充滿了好奇。
他們注視着一步一步走向講臺的那個男人。
盛放也一樣。
祁既走到講臺,順手把手裏的筆記本電腦放在桌上,然後背過身去,解開了上衣的紐扣,把外套脫下來,轉過身,放在桌子上。
等他做完這些動作,上課鈴戛然而止。
祁既很少有踩着鈴聲進教室的時候,他向來喜歡提前十分鐘過來。
也許是職業使然,他喜歡在課前觀察學生們私下的舉動,以備他後期因材施教。
今天他也提前了,可在來的路上,不小心被人撞到,還被潑了一身咖啡。
回去換衣服已經來不及了,他只能草草處理了一下,就趕來了教室。
也幸好,他今日穿的是深色系的衣服。
這也是他為什麽會一進教室就把外套脫掉的原因。
下面坐着的,大多是仰慕他的名t氣而來的新生。随着他的舉動,教室裏發出了一陣充滿揶揄的驚嘆聲。
他們只是起哄,并不知道真正原因。
祁既卻充耳不聞,他低頭,捏了根粉筆,又轉過身,在黑板上用正楷一筆一劃寫了兩大個字——祁既。
寫完名字,他又轉過身,擡起頭,掃了一圈教室,緩緩開口,說:“我是祁既,你們的任課老師。非常抱歉,我遲到了。”
在祁既還沒有說話,只把頭擡起來尋視整間教室的時候,盛放看清了他的長相。
只一眼,盛放緊繃在腦子裏那根弦,啪的一下,斷掉了。
祁既長的像極了她的一個故人。
正臉像,側臉更像。離近了看像,遠了看更像。
尤其他穿着白襯衫站在講臺上,外面的陽光徑直打在他身上的時候,盛放仿佛看見了坐在牆頭上的衛朝。
如果不是他們兩個一個姓祁,一個姓衛。如果不是衛朝曾親口告訴過她,他只有一個龍鳳胎姐姐之外,盛放甚至會以為他們是親兄弟。
仔細看的話,不難發現,祁既和衛朝的五官還是有點差別的。
和祁既相比,衛朝的眼睛更柔和一些。而祁既的棱角則更分明,更鋒利一點。
時間久了,盛放也看出了些區別。除去五官,他們兩個人的氣質完全不一樣。
一個溫潤,一個冷冽。一個端方斯文,一個凜如冬雪。
盛放當時坐的稍遠,更多時候,她總是能從祁既身上看到衛朝的影子。
久而久之,她總是下意識盯着祁既的那張臉出神。
也許是她的眼神過于專注,過于炙熱,她開小差的大多時候,都能被祁既發現。
這也是祁既為什麽會如此看待盛放的原因。
後來,只要是祁既的課,盛放每回都坐在最前排。
大多時候,她也都在認真聽講。但偶爾,祁既也總能發現她盯着他出神。
為此,盛放沒少被祁既扔粉筆頭警告。
祁既曾以為,期末考試能讓盛放知難而退,可偏偏她的成績又是所有人裏最高的。
慢慢的,祁既發現,盛放除了喜歡在課堂上盯着他出神外,并沒有什麽出格的舉動。有時在校園裏偶遇,她也對他有禮有節,畢恭畢敬,和其他老師并沒有什麽不同。
後來,祁既在課堂上再一次抓住了上課摸魚的盛放,他才猜到盛放為什麽總是盯着他發呆的原因。
那日,盛放提前預習了下一章的內容,課堂上,她百無聊賴的看着祁既出神,腦海裏再一次閃過衛朝那張臉。
她從書包裏抽了張A4紙,埋頭速寫。
不知道怎麽下筆的時候,她就擡頭看一眼講臺上的祁既。
盛放畫的入神,絲毫沒有注意到祁既走下講臺,更沒有注意到他已經站到了她座位前。
他的指尖在盛放的桌面上叩叩敲了兩下,趁着盛放擡頭的間隙,一把抽走了她桌上那張只畫了輪廓和眼睛的人像,并說了一句:“上課期間,不要做與學習無關的事情。”
盛放剛準備把畫像從他手裏搶過來,祁既一個眼神過來,她瞬間偃旗息鼓,讪讪抽回了手。
祁既一眼看去,有那麽瞬間,他也以為畫上的人是他自己。可他看到那雙眼睛的時候,瞬間否定了這個念頭。
更何況,自他任職以來,并沒有留過畫中人那麽短的毛寸。
所以,畫像上的人,并不是他。但是,畫像上的人,他剛好認識。
也是在這個時候,他終于知道盛放為什麽總是盯着他發呆了。
祁既的視線從畫像上移開,垂眸,意味深長瞥了盛放一眼,說了一句:“畫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