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四十枝薔薇

第四十枝薔薇

衛朝沒說他要去哪, 也沒說他怎麽走,他一直把盛放送到火車站。

候車室的人很多,幾乎已經坐滿了。衛朝轉了兩圈, 才給盛放找到一個座位。

“你先坐一會兒,我去方便一下。”話落,衛朝轉過身,剛走了兩步, 他又停.下來, 轉過身, 看了盛放一眼。

她正沉浸在兩個人即将分別的情緒裏,剛剛衛朝轉身離開時, 她就垂下了腦袋, 半張臉都埋進了沖鋒衣的衣領裏,根本沒注意到衛朝又轉過身來看她。

這一路上,衛朝多多少少也察覺到她的情緒并不是很高漲。他不想兩個人分別的時候她整個人都被這種消極的情緒所包圍。

他又走回去, 把背包從肩膀上卸下, 遞給盛放, 說:“幫我拿一下。”

聽到他的聲音, 盛放才又擡起頭, 沖他淺笑一番, 接過了他遞過來的包,應了他聲:“好。”

衛朝這才又轉身離開。

他并沒有去衛生間, 而是去了候車室門口的小超市。他提了個小籃, 以掃貨的方式,選了一籃子吃的喝的, 直到小籃子再也裝不下任何東西,他才去收銀臺結賬。

他提着購物袋出來時, 餘光往候車室大門口瞥了一眼,卻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楊柳踩着穿黑色的恨天高,穿了身棗紅色的連衣裙,帶着墨鏡,身姿妖嬈的倚在玻璃門上。

她對面還站着四五個壯漢,他們的穿着很統一,上身白色緊身短袖,下身及膝短褲,腳上一雙黑色豆豆鞋,是典型的社會人穿着。

楊柳正在向那些人吩咐着什麽,說話間,還摘掉了墨鏡,不停往候車室掃視着,像是在找人。

衛朝耳邊響起她在衛生間說過的話。

“你以為你删了這照片,我就沒有別的辦法了?你也不去打聽打聽,整個堰西,有誰敢跟我搶男人。”

衛朝心裏一沉,他不動聲色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确定無論是他還是楊柳站立的位置都不能看到盛放後,心中那塊大石頭才算落了地。

他疾步走向楊柳,近了才發現,她手裏還拿着一沓照片。衛朝過去的時候,她正準備向那幾個壯漢分發。

“照片上的這個女人現在就在火車站,你們都給我看仔細了,千萬不能讓她跑…”

楊柳的話音未落,衛朝已經走到了她面前,并抽走了她手裏的照片。

火車站人來人往,楊柳正忙着給那些人分配任務,根本沒有注意到逐步逼近她的衛朝。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衛朝已經抽走了她手中的照片。

衛朝甚至看都沒看楊柳一眼,他彎腰把購物袋放到地上,擰着眉心,翻閱着手上的照片。

照片共五張,全是同角度偷拍,看起來像是從視頻裏截取下來的。前四張是盛放的單人照,最後一張是他和盛放的合照。

楊柳看到衛朝的一瞬間,脖頸猛然一緊,似乎一只無形的大手再一掐上了她的脖子。

她呼吸一怔,沒有說話,只靜靜看着他的動作。倒是跟着她一起來的那幾個壯漢看不下去了,其中一人推搡了衛朝的肩膀一下,嚷嚷着:“你誰啊?給老子滾開。”

他的聲音有點大,惹t得火車站的工作人員和路人紛紛側目。

衛朝退後一步,偏頭睨了他一眼,沒說話。

眼看着值班的鐵路警察就要朝他們走過來,楊柳連忙出聲,攔下了那人。

“住手。”壯漢聞聲而止,臉上依舊帶着一抹不服氣。

衛朝向前兩步,走到她面前,微微側着腦袋,湊到她耳邊,說:“楊小姐年紀輕輕,忘性不小。我有沒有說過,我的人,你休想動一下。”

他說話時,呼出的熱氣盡數灑向楊柳的耳廓。可聽着他清潤的嗓音,楊柳脊背平白生出幾分涼意。

她退無可退,只能把身子往後仰了仰,試圖離他遠一點。可衛朝并沒有給她逃離的機會,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我…我什麽都沒做。”她下意識狡辯,可攥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正在慢慢收緊,捏的她骨頭疼。

她也的确什麽都沒做,至少還沒來得及做。

楊柳并沒有查到眼前這個男人的相關信息,只查到了和他一起的女生的信息。

她得到的消息是,那個叫盛放的小丫頭今天中午會乘坐火車離開堰西,卻沒想到一來又碰到了他。

明明他只有一個人,而她帶了四五個人。兩方動起手來,她有很大的勝算,可楊柳也說不清是為什麽,面對他,她的心裏總是有點憷。

衛朝的話,只有楊柳一個人聽見了。

他們沒有看到楊柳臉上一閃而過的不自在,只注意到兩人近距離的接觸。在其他人的眼裏,衛朝和楊柳是可以咬耳朵的極其親密的關系。

衛朝表面上氣定神閑,只有楊柳知道,他的手勁有多重。

楊柳垂眸,瞥了一眼手腕上被攥出的紅色淤痕,鼓足勇氣,顫巍巍說了一句:“你攥疼我了。”

可衛朝依舊冷着一張臉,手上的力度卻絲毫沒有減弱,

楊柳随即自嘲的扯了扯嘴角。也是,她早該想到,他向來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主兒。

“你放開我,我立刻帶着我的人離開,絕對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

楊柳話音未落,衛朝就松開了她的手腕,退後兩步,離她稍遠了些。

就在楊柳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衛朝低頭,瞥了一眼他手中的那沓照片,沖着她喊了聲:“等等。”

楊柳停.下,衛朝再一次走到她跟前,朝她伸出手。

當然,饒是自信如楊柳,她心裏也清楚知道,他一定不會想牽她的手。

但是,面對這樣一張俊臉,即使她心裏對他有再多的懼意,還是忍不住想調.戲他一下。

于是,在衛朝壓迫感十足的注視下,楊柳伸出手,試圖搭上他骨節分明的手指。

不等觸到他的指尖,衛朝把手移開了,楊柳撲了個空。

“手機。”衛朝擰着眉,再一次朝楊柳伸出手。

這一刻,楊柳什麽都明白了。他之所以還站在這裏,是因為那些照片和她手機裏的視頻。

她心裏很清楚,她如果不把手機交出來,他很難放她離開。

所以,縱使楊柳心裏一百個不情願,她還是把手機遞到了衛朝手裏。

衛朝接過來,指腹在屏幕上滑了一下,鎖屏壁紙上的人,是他。

和他手裏的那些照片一樣,全是偷拍下來的。

衛朝皺眉,攥起她的手腕,強制性的掰着她的手指解鎖。

叮的一聲,解鎖成功。

他沒有去她手機裏其他的APP,只是打開了她的相冊。

果不其然,排在最前面的,是她偷拍的關于他和盛放的時長為十九分半的短視頻,和她從短視頻裏截取的幾張照片。

關于盛放的那幾張照片,和他手裏拿着的那些完全一致。他單獨的被楊柳設為屏保的那張,緊随其後。

衛朝沒有一張張點開,直接多選,摁了删除鍵。

随後,他又點開了回收站,一鍵清空了所有的照片和視頻後,才又把手機還給了楊柳。

楊柳接過,轉身走了兩步,見那群壯漢并沒有跟上來,她又停.下來,沖那幾人吼了一聲:“你們幾個,傻站着幹什麽呢,走了。”

河東獅吼,惹得候車室的衆人都頻頻側目。

那幾個人連忙把目光從衛朝身上移開,擡步從衛朝身邊路過的時候,為首的那個朝衛朝揮了揮手,說了句:“姐夫,先走了。”

衛朝清冷的神色有了一瞬的僵持,他擰緊了眉,沒說話。

後面的那幾人聽了,依次路過衛朝身邊時,也對他畢恭畢敬,點頭哈腰的喊了他一聲:“姐夫。”

“姐夫。”

“姐夫。”

“……”

衛朝沒有解釋,任由那些人胡亂喊他。他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他,只希望楊柳能盡快帶着這些人離開火車站。

目送這些人離開後,衛朝把手裏的照片放入褲袋,轉身,提起地上的購物袋,往回走。

衛朝去了多久,盛放就擔心了多久。如果只是上廁所的話,不可能這麽久還不回來。可是她又不能輕易離開座位去找他,她有點擔心他回來找不到她。

對于候車室門口發生的一切,盛放絲毫不知情。她只是懷着異常忐忑的心情,等着衛朝回來。

12點10分,大屏幕上開始滾動起即将發車的火車班次,火車站的工作人員手持喇叭,開始播報:“由堰西開往廬陵的火車二十分鐘後發車,請旅客朋友們前往1號口檢票登車。”

盛放這才反應過來,她甚至還沒來得及取票。

她四處張望了一番,遲遲不見衛朝的身影。她只能一個推着行李箱,背着他的背包,去自助取票機上取票。

好在自助取票機排隊的人很少,盛放前面只排了兩三個人。

衛朝回來的時候,并沒有看到盛放的身影。她原來坐着的位置上,現在坐着一位中年男子。

他掃視了一圈,都沒有看見她的人影。有那麽一瞬間,衛朝腦子裏一片空白。

他甚至懷疑,盛放是不是被楊柳用什麽下流手段給弄走了。

盛放取完票回來,一眼就看到了四處張望的衛朝。此時,他臉上的那種帶着幾分急切的神色,是她從來沒有見到過的。

就在他四處張望無果,從褲兜裏拿出手機,準備給盛放打電話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在喊他。

“衛朝。”

衛朝轉過身時,盛放已經來到了他身後不遠處。他從頭到尾打量了她一眼,确認盛放安全無虞後,他徹底松了一口氣,大步走過去。

只差一點,他就控制不住要抱向她了。胳膊都揚起來了,可觸到她清澈的眸光時,衛朝忽然清醒了。

須臾之間,衛朝的腦海裏想了很多。

目前而言,他是個沒有未來的人,說不定明天他就暴露了。他之前在國外的時候,見了太多黑吃黑的場面。他太了解這些人的行事作風了。一旦他暴露,跟他沾邊的所有人,都逃不掉。

無論如何,他不能和她有過多的牽扯。

更何況,他也不确定這個車站還有沒有楊柳的人,他要确保,他和盛放兩個人不能再被別人拍到。

想到這兒,衛朝垂眸,斂去眼底的晦暗。

衛朝的一舉一動,都被盛放看在眼裏。她有些不明白,明明前一刻,他是想要抱她的。可走到她面前時,他又裝作若無其事的冷淡模樣。

盛放仰頭看了他一眼,他抿着唇,沒有半點要開口的意思,她撇撇嘴,解釋道:“我去取了下票。”

話音未落,大喇叭再一次響了起來。

“由堰西開往廬陵的火車二十分鐘後發車,請旅客朋友們前往1號口檢票登車。三分鐘後,檢票口将關閉,請旅客朋友們及時進站。”

盛放往1號口看了一眼,人已經進去的差不多了。她收回目光,對着衛朝說了一句:“我…該走了。”

話落,她把行李箱上的背包拿下來,遞給衛朝。也是這個時候,她看到了衛朝手裏的購物袋。

盛放盯着他手中的購物袋看了兩眼,臉上漾起一抹淺笑。

原來他離開這麽久的時間,是去買東西了。如果她猜的不錯,這一大包零食是買給她的。

她正想着,衛朝已經把購物袋遞到了她手裏,只說了句:“後會有期。”

他說完這句話,盛放又等了一會兒,可除了這句,他再也沒說其他話。

“後會有期。”盛放沖他擺擺手,推着箱子,走向1號進站口。

期間,她沒再回頭看他一眼。

反倒是衛朝,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他才轉身離開。

很久以後,盛放才反應過來,當時的她,是有賭氣的成分在的。

她賭他離別時的心情,和她一樣。可是他偏偏要裝作若無其事t的樣子,故作冷淡。

直到上了火車,盛放才發現,衛朝的那件黑色外套,還穿在她的身上。

當即,她拿出手機,給衛朝發了封短信。

“外套還在我身上,要怎麽還給你?”

一路上,她昏昏沉沉,可手機卻一直被她攥在手裏。盛放本以為他會很快回信息,可手機那頭的人,一直都沒有給她回信。

回到家後,盛放又給他打了個電話。

關機。

後來,一直關機。

這個電話,盛放再也沒有打通過。無論是用她的手機,還是別人的。

當晚,盛放就起不來床了。高燒不退,任何藥物都不起作用。

喬歡自己就是醫生,一開始,她是不信這個邪的。當晚,她就把盛放送到了醫院。

可醫生開了很多藥,盛放的病情絲毫不見好轉,甚至情況越來越糟糕,意識也越來越模糊,甚至連進食都成了問題。

第四天的時候,喬歡去她家附近的道觀拜了拜,拿回來一串開過光的桃木手串,上面還吊了一顆小葫蘆。

喬歡一回來,就把手串戴到了盛放手腕上。

她轉身倒杯茶的功夫,原本完好無虞的手串瞬間四分五裂,珠子噼裏啪啦灑了一地,就連檀木的小葫蘆吊飾也碎成了兩半兒。

當晚,盛放就退燒了。

後來,喬歡又去道觀給盛放求了一串手串,并要求她每天佩戴,不得離身。而她自己也從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變成了一名修士。

而衛朝電話不通,信息不回。很長一段時間,盛放再也沒有收到關于他一絲一毫的消息。如果不是他那件外套還在她手裏,她甚至以為她和他的相遇,只是一場夢。

時間一天天過去,盛放收到了中國刑警學院的錄取通知書。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Leave a Reply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