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書先生昏迷之後,神婆在他的杯子裏燒了一張安魂的符紙沖水給他服下。而後,她翻過說書先生的身體,讓他背朝上躺着,荊笙讓我到一邊休息,我不肯。無奈之下荊笙也就放任我了。
接下來就是荊笙出手,他扒下說書先生的褂子,把他的上衣都除去,然後他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血在說書先生後背上的臉周圍畫了一圈,又在那臉的額頭到下巴的地方寫了一排咒文。
“啊!!”
伴随着一聲慘叫,半透明狀的女人從說書先生的後背上彈了出來。
“放肆!爾等是何人?膽敢對本宮無禮?”女人身着淺紫色的曲裾,一看就是年代久遠的魂魄。她高傲的揚起頭,不可一世的環顧我們。
居然敢在神婆面前嚣張?講真的,神婆是我見過最嚣張的女人,論嚣張自大沒人能贏過她。神婆一句話也不說,從身上的幾樣首飾裏召喚出自己養的五個小鬼。我怔怔的看着小屋子裏的四個活人,六個鬼魂,真覺得有點擠了。
神婆嘲諷的笑着,這是要指使自己的五個小鬼去圍毆那公主的魂魄嗎?
見到神婆鬼多示衆,公主也沒有絲毫服軟的跡象。
“本宮乃玉碩宮的公主,爾等識趣的就給本宮退下!”這位公主視乎沒能看清自己的處境。
“該識趣的是你!給我離開說書先生的身體!”神婆振奮大吼,吓得公主一愣一愣的。
公主不悅的冷睨神婆,“他既已和本宮定下契約自然要遵守,本宮堂堂的公主哪裏能容得下這人出爾反爾?欺侮皇室,他罪該萬死!”
“你自己看清楚,眼前的人不是張棟。”氣不過,我沖到那公主的面前,指着昏迷的說書先生說到。
“本宮不知道張棟是誰。本宮只認得眼前人的幽精之魂,是他和本宮定下的契約!”公主堅定的說,雖然看着挺像睜着眼睛說瞎話,可她說得一本正經,讓我們真心覺得她是真瞎!
事實上就是如此,人死之後絕大部分的魂魄就只能憑借着幽精之魂辨認身份。
我被氣得說不出話,差點慫恿神婆讓她的小鬼去圍毆她。
公主不屑的揚起嘴角,“憑他一介草民也想娶本宮,要不是只有這個方法能離開那個鬼地方,本宮才不會搭理他,現在本宮只要他死。”
聽到公主這麽說,我的心寒了一大截,她這是一定要說書先生的命啊。
“那就休怪我們無禮了,這回你怕是要魂飛魄散了!”荊笙已經取出了五雷轟的黃符了。
在這人世間游蕩得太久了,公主已經不害怕魂飛魄散這檔子事情了,她冷漠的眼神從我們身上掃過,“那就殺了本宮吧。他的命與本宮的連在一起,本宮魂飛魄散他也得陪着我一起湮滅于世。”公主莞爾一笑傾國傾城,只是她說話的聲音裏帶着一股尖銳的調,讓人聽着很不舒服,“見到他後背上的眼睛沒有?如果每一雙眼都代表着一個鬼魂,那麽你猜他給自己造了多少孽?你們殺了我又如何,那些惡靈一有騷動就會群聚而起把說書先生的魂魄啃噬幹淨。”
荊笙憤恨的拍桌,心裏的怒火已經快把他的好脾氣給燒得一幹二淨了。張棟自己做的蠢事居然恬不知恥的讓無辜的說書先生來承擔。
“真如她所說,我們拿她完全沒招。”神婆理智的說。
或許在神婆看來說書先生的命根本就微不足道,但是對我和荊笙來說他是一種責任,我們答應過周敏芝要看着他安好,現在他氣若游絲的躺在我們面前,我們卻束手無策,真沒有比這窩囊的事情了。
“敢問公主在幾歲時候去世的?”神婆問。
公主吃驚的張大了嘴,神婆突然的問題讓她有些摸不着頭腦,沉默片刻之後公主才回答說,“二十歲。”
聞言,神婆得意的揚起了嘴角,“二十歲還不嫁?”
我清清楚楚的看到公主嘴角抽搐,刻薄的神婆輕而易舉的戳到公主的痛處!公主立馬扔了個白眼給神婆。
“該不會是脾氣太差了根本就沒人要吧?”我不由的欽佩神婆的毒舌。
“賤民,你說什麽?”赤紅色的火焰在公主的周身彌漫開,她的發絲淩空漂浮着,看來這是要發大招了。
“我和這個老頭沒什麽交情,他是死是活都與我無關,但是我很不喜歡你們這些一口一個賤民,一口一個本宮的皇親國戚,即便是賤民也很努力的想要活下來。”神婆也怒了,說到底她與說書先生,甚至與我們都沒交情的,所以她可以随性的做她喜歡的事情。
“你怎麽知道我們就過得輕松?”公主怒氣未減,眼見着她周圍的靈壓越來越強大,槐樹周圍的魂魄都被她給招到身邊。
荊笙伸手把我護到身後,“天靈退下!”
我還沒反應發生了什麽,屋頂就炸開了,一股寒風從頭頂灌下,身體遭到強烈的沖擊,我被狂風給吹離了地面,荊笙回過神來朝我伸出手想要抓住已經騰空的我,我也拼命的把手往前遞,可指尖明明都碰觸到了,卻還是沒能抓住。我已經做好了迎接皮肉之痛的準備了,可是過了好一會兒疼痛并沒有傳到,我松開了緊閉的眼皮,這才發現是小菲擋在了我的身後。
“小菲!”我激動的歡呼,“小菲你好厲害。”
小菲面頰緋紅,羞澀的低下了頭。我都忘記了自己在用精血養小菲的魂魄了。
“天靈,你沒事吧?”荊笙急沖沖的跑到我的身邊扶起我,而後也感激朝小菲點頭致謝。
我推開了荊笙的手,以此來表達我無恙,不需要別人的攙扶。我和荊笙的目光再次回到神婆和公主身上,她們依舊水火不容的對峙着。
“你以為本宮樂意這樣的身份?”公主的雙眼被怨恨染成了暴戾的鮮紅色。
“你們都住手!”荊笙擋在公主和神婆之間,他飛快的朝公主扔出了一張定魂符,公主的魂魄在一剎那就退回說書先生的身體裏。
“你在做什麽?”神婆憤怒的揪起了荊笙的衣領,“我很快就能除去她了!”
荊笙面無表情的低眼,“你會連說書先生一起除去的。”
“這樣不是很好嗎?送他去見他妻子啊!”神婆并沒有放開荊笙,“除去了一個禍害,還幫着他們夫妻重逢,哪裏不好了?”
我不高興神婆這樣抓着荊笙,這樣子荊笙會難受的,于是我抓住神婆的手把她的手指一根根的掰開。神婆氣得直跺腳,“婦人之仁!”說完,她直接摔門而去。
看着神婆離去的背影,我竟然內疚了,可我并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了。感受到源自肩膀的重量,我轉頭對着荊笙嘆了口氣。荊笙把我摟在懷裏,像是要安慰我,我看到他的喉結在上下滾動,只是猶豫了一會兒他還是沒能說出那些準備好的安慰的話語。
“你說,如果說書先生就這樣死去,敏芝姐還能不能認出他?”我靠在荊笙的懷裏,擔憂的望着昏迷不醒的說書先生,“他們都這麽可憐了,如果死後也無法相認的話,那……”我以為那個悲傷的故事在三十年前就結束了,三十年後絕對不能讓這份慘烈繼續了。突然,我衍生了一種想法,如果,如果我去求黑衣人,他會不會把張棟和說書先生的命換回來?
回到了久違的小院,才兩天沒有掃地,地上已經覆上了一片密密的小桂花了。白憲宗正在院子裏曬太陽,見到我之後,興奮的笑着迎接我。
“天靈,你……你們回來了啊?”白憲宗注意到我身邊的荊笙立刻改口。
“嗯。”敷衍的回了一聲我就和他擦身走向我的房間。
我并不是故意要表現得這麽冷漠的,只是我不想再給白憲宗任何的希望了,不可能就是不可能,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關上房門我仰躺在床上,怔怔的望着灰色的天花板。“到底有什麽辦法能讓那女鬼心甘情願的離開說書先生?”我輾轉反側,想得頭都大了,依然一籌莫展。
“啊!!”我惱怒的嘶吼着,扯亂頭發,跟瘋子一樣。說書先生沒有錢,神婆肯定不會做白工,可要麻煩荊笙我又開不了口。突然我想到了一個人。
“小菲,小菲……”我輕聲呼喚着,眨眼間小菲就出現在我的眼前。
“天靈,有什麽事情嗎?”小菲在我頭頂上方漂浮着,她低頭疑惑的看着我。
我揮手招來小菲,“來來來,靠近一點。”她輕飄飄的就飛了過來,我拉着她可憐巴巴的求救,“被鬼附身之後,有什麽方法可以讓鬼自願離開?”
小菲眨巴雙眼,無奈的搖頭,“我也不知道。不是有句話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嗎?”
我盤腿坐在床上,托着下巴,用力的思考着,小菲見我一籌莫展于是提醒我說,“你要不要先了解一下請來的是什麽神?”
對哦。我把這茬給忘記了,我記得那公主的魂魄自己說了她是玉碩宮的公主。想到此處我從床上一躍而起,我是該去了解一下那公主到底是什麽人。
穿上鞋子後,我急沖沖的拉開房門,“荊笙我出去一下!”沒等荊笙回話,我就一溜煙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