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菲的魂魄在我的結界附近打轉,她哭着說,“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打掉孩子還沒恢複,李媽媽就逼着我接客,所有的姑娘也都瘋了一樣的接客,而客人在碰到那些姑娘之後全都着了魔一樣,不到死都不停下來。”
“你……”我凝視着小菲,這樣子的死法實在太殘忍了。
小菲搖頭,“我并沒有死得那麽不堪,我是被……”
“嗚哇……”
小菲的話還沒說完,一聲嬰兒的啼哭從春菱苑的天花板落下,十幾個嬰兒模樣的小孩如同壞掉的提線人偶一步一跨,跌跌撞撞的朝着小菲走了過來。
荊笙眉頭緊蹙,在沉默之中吐出了“鬼嬰”兩個字。這些鬼嬰是在春菱苑裏被堕下來的孩子,他們好不容易盼到投胎成人的機會,卻沒來得及出世就被打掉了,所以怨氣特別深。有經驗的産婆都知道,剛堕胎的女人運氣是差得恐怖的,嚴重的時候甚至會連累到身邊的人,由此可見鬼嬰的恐怖。春菱苑聚集了這麽多死胎的怨魂,必然化成鬼嬰禍害人間。
“我是被這些鬼嬰給纏住的,他們口口聲聲說要媽媽,接着就咬着我的身體,從我身上吸取養分一樣,我動彈不得只能被這些小家夥咬死的。嗚嗚嗚……”小菲掩面絕望的說,“這裏好可怕,我想離開這裏,可是我們出不去,只能眼睜睜的在這個詭異的場景裏看着別人死去。天靈,我好害怕,死了的世界原來是這般恐怖的。”
“為什麽沒有陰司來管這些?我要去把三姐帶來。”情急之下我想到了身為活判官的三姐,她是地府裏的判官怎麽也該管管這些怨靈吧。
荊笙拉住了我的手,阻止我轉身,“沒用的。這些事情,三姐就算想管也沒有能力管。”
“難道一定要人間大亂,陰司才願意插手嗎?”我氣得直跺腳。
荊笙無奈的搖頭,“自古以來有多少幽魂徘徊人間上百上千年,陰司又管過多少?何況這裏被設下了結界,三姐根本無法察覺到春菱苑的變化,或者應該說,她根本進不來。這些魂魄被關押在這裏無非是要拿他們當祭品煉魂。一旦厲鬼的數量達到了要求,他們就會被融成屍丹,普通人一旦服用就能在瞬間變成了靈力高強的魔怪,而這些怨靈裏有鬼嬰的話肯定是事半功倍的。”
“這幕後的主使一定心術不正,我要毀了此地,不能讓他得逞。”荊笙堅定的說。
毀了此地還是毀了困在此地的魂魄?
“那小菲呢?”
“救不了。”荊笙頭一次在我面前露出冷漠的神情,我知道他肯定是做不到才會說得這麽決絕,所以我并沒有為難他。看到我神情恍惚荊笙心疼的抱起了我,“這裏已經沒有活人了,春菱苑不能存在了。否則一旦有人誤打誤撞闖進來就會被榨幹精元。”
聽到這話,小菲突然變得慌張了,“你要殺了我們嗎?你要讓我們魂飛魄散,輪回的機會都不給我們了嗎?”她帶着哭腔可憐兮兮的望着我,忍不住的搖頭哀求我。
這種時候是否該舍棄自己渺小的同情心以大局為重?思考了片刻,最終得到的答案竟然是……
“荊笙,我要救小菲!”我知道不斷乞求別人救命的感覺,我體會過那種無助,我一直想要逆轉當初自己的死,曾經午夜醒來都會想象着如果當初白憲宗帶我離開,我們會怎樣。
荊笙緊緊的盯着我,而後他無奈的笑了起來,眼神之中盡是寵溺,他低頭在我額頭上落下一個淺淺的吻。“天靈想要的,我都會給。”荊笙拉起我的手,解釋說,“這種時候你只能收了小菲,用自己的精血養她,讓她成為你的小鬼。”
我疑惑的望着荊笙,鄭重的點下了頭。荊笙把一張黃色的符紙塞到我手中,而後命令我說,“咬破你的手指跟着我寫。”
“哧!”好痛,我下嘴狠了些,忍不住痛呼。我轉頭看着荊笙的動作跟着他在黃紙上畫了起來。
“機會只有一次,如果你沒辦法順利的把黃符貼在小菲的身上,我就會立刻帶你走。現在我就把結界去除掉,你抓緊時間。”荊笙拉起我的手,把我手上的血跡給擦掉,他沒有放開我的手,而是緊緊的握住。
結界除去的瞬間我感覺身上有種無形的壓力,灰綠色的屍氣似乎在這刻找到了出口朝着我們湧了過來。見狀,小菲竟然想都沒想就擋在我們的面前,她小小的身板在這股巨大的氣體前簡直完美的解釋了螳臂當車的不自量力。也是在這刻,我更加确定自己沒有救錯人。
“快點,小菲快扛不住了。”荊笙催促說。
眼見小菲的靈體越來越透明,我也是急壞了,徑直沖上前把符紙貼在她頭上,但是我完全沒有想過小菲消失了就沒人擋住那股恐怖的屍氣了,眼看着那灰綠色的氣體朝我跟荊笙襲了過來,我放開了荊笙的手想把他推開。在推開的瞬間荊笙反手抓住我的手腕,朝我笑了。
“天靈,別放開我。”荊笙的語氣聽着十分的可憐,我怔怔的看着他伸出了左手單手撐住了那氣體,右手牽着我把我甩到他的懷中背對着那氣體。
“退散!”荊笙紅唇輕啓,聲音不大,但卻能聽得清清楚楚。伴随着他話音落下,邪氣被他推離了近五米的距離,在邪氣再次襲來的時間裏,他從懷裏抛出了無數張避雷符,那些符紙漂浮在半空在我們身邊圍成一圈。
看到這樣的場景,荊笙才松開我的手,他念了好長一段是咒文,一面金黃色的幡旗從天而降,落到了荊笙的手中。
“後稷幡!”
荊笙手執後稷幡猶如沙場上指點江山的謀士,随着他一聲令下,連着數十道天劫雷光齊刷刷的朝春菱苑落下,巨大的雷聲震痛鼓膜,眼睛則被明晃晃的光芒刺得睜不開。我知道荊笙所施展的法術需要很強大的靈力,所使用的後稷幡似乎是跟雷神借雷電的法器,他一招下來,避雷符以外的地方都會遭到天劫雷擊,被天界的雷擊中只能魂飛魄散。
曾經繁華一時,奢靡成性的春菱苑在一瞬間被炸得面目全非,往日的景象就像南柯一夢。
廢墟之中煙霧激蕩,雲霧缭繞猶如仙境,但我和荊笙都知道這裏根本就是修羅場。荊笙拉着我的手,朝我笑着。我的耳朵被剛剛的雷聲震得發痛,嗡嗡的聲音在腦袋裏不斷的回蕩着。
我看見荊笙動了動唇,似乎在說什麽,可是我聽不見,只能困惑的盯着他看。
春菱苑被雷擊引爆引來了不少的圍觀者,有些女人想起了自己的男人這幾日一直沉迷在春菱苑裏,急沖沖的趕來查看,卻只能撈到殘留的幾片衣服的碎片。一時間哭聲和尖叫聲全都爆發出來,比剛剛的雷擊還響亮,或許是因為過于悲恸所以才更觸痛我的心吧。
站在人群之中,我仿佛回到了枉死城裏,哭聲萦繞,悲傷溢出,我蜷縮在角落裏不斷的乞求停止哭泣。荊笙走到我的正前方擋住了我的視線,讓我的眼睛裏只能看到他,他仿佛能讀懂我的心,他伸出手把我摟在他的懷中,還伸出手捂住我的耳朵。
雖然他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可我還是沒忍住哭了出來,淚水模糊了眼前的景物,我閉上眼前在荊笙的懷裏蹭了蹭,把眼淚全擦到他的衣服上。我想告訴他,我沒事,我只是見到別人的眼淚,聽見別人的哭聲就會不自覺的哭泣,真的,我沒事,這只是我的生理現象。
在荊笙的懷裏,我的心情漸漸的平複下來。
被救下來的十一個人,也被陸陸續續趕來的家人給帶走了,最後留下個王金虎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沒想到這家夥命挺硬的,在春菱苑那麽久竟然沒被榨幹,還能撐着一口氣等我們來搭救,他上輩子估計做了不少好事。
正好在圍觀的人群裏見到了三姐,于是就托她把人帶回去了。
想來也真是倒黴,本來是要拜托王金虎把白憲宗帶走的現在竟然變成要帶他回去。白憲宗和王金虎絕對是瘟神!
“我們也該回去了。”荊笙神情平靜,剛剛發生的一場大災難跟沒發生過一樣。
有個問題我突然很想知道——荊笙到底有多強?總覺得再棘手的事情,落到他的手上都能輕易完成。
“還不跟上?”
我思考問題的片刻荊笙就走到我前面了,他回頭朝我伸出了手。我趕忙追上去,很自然的把手放到荊笙的手掌裏,沒有任何的羞澀,和他牽手,擁抱,似乎都已經是日常的生活了。
回去的時候,荊笙還帶我去吃花生湯和馬蹄酥,可是我一口也吃不下去,最後悶悶不樂的回到了張府。
回到了南廂并沒有見到神婆,适才發生了那麽大的事情,不禁有些擔心她。後來幾經打聽,找到了神婆,可是她的模樣比我想象的要輕松惬意。
“二條。”
“東風。”
“五筒。”
“等等啊,我看看……”神婆低頭看了一眼面前的麻将牌,而後又深思熟慮的擰眉,“胡了!清一色對對碰!”她瞬間眉開眼笑,攤開手跟幾位姨太太要錢,“給錢,給錢……”
看着神婆笑得花枝亂顫的模樣,跟初次見面時一本正經的模樣反差太大了,我揉眼還以為自己看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