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久別重逢

第32章 久別重逢

稍顯局促的大巴車裏開着暖氣,藍色窗簾的孔隙裏透進上午十一點鐘發白的陽光。

溫西泠粗魯地扯掉耳機,扒開拉了一半的窗簾,眼睛發直地看向窗外。過了幾秒,她松開窗簾,轉過頭,目光移向車頭大紅的電子日歷。

2017 年 2 月 6 日。

方才還抱有一絲僥幸的她,在看見确切的日期時,心情沉入谷底。

這是穿越的起點。

軍訓。

鄰座的成桦還閉着眼,頭随着車微微晃動。溫西泠盯了他片刻,心髒越跳越烈,她伸出手搖晃他的肩:“醒醒,成桦,醒來。”

他的睫毛顫了顫,睜開眼,眼中盡是睡夢被打攪後的迷茫。

她一刻也等不及,直截了當地開口:“我問你,海城二模的作文題是?”

成桦的眼神清晰了。

他握住她的手腕:“火種。”

是他。他回來了。

自他失蹤後,溫西泠感覺自己一直被埋在一座廢墟裏,胸口壓着鋼筋斷裂的樓板,使她喘不過氣來。而此刻,救援隊把那塊沉重的樓板掀開,随着漫天揚起的灰塵進入她雙眼的,還有溫暖發白的陽光。

她心裏緊繃的弦一松,眼淚瞬間溢出眼眶。

他們什麽話也沒有說,安靜地将身子傾向對方,擁抱在一起。

這是他們的第一次擁抱,可二人都沒有為此作任何一句解釋說明。

很快,溫西泠松開他,眼裏恢複緊張:“你知道我們現在在哪嗎?”

不等他說話,前排站起來一個人,面無表情地掃視車內的人,從左到右,最終鎖定在二人身上。

“兩個人挨那麽近幹什麽呢?這是公共場合,要不要點臉?”

教官朱炳一依舊毫不留情。

“我先聲明,所有電子産品一律不許帶進基地。等會兒下車統一交給你們老師保管,如果有人偷偷藏着沒交,被我知道了,我會讓你後悔的。”

成桦深深皺起眉。溫西泠望着他,看見了他眼中的嚴肅,卻覺得那裏少了一絲該有的疑惑。

“為什麽會回到這裏,你不奇怪嗎?”她克制住激動,壓低聲音問。

“我預想過這種情況——但居然真的發生了。”

她訝異:“這你是怎麽預想到的?”

車拐了一個颠簸的彎,駛進軍訓基地的大門。

成桦猶豫了一下,輕聲道:“情況很複雜,我下車找機會和你說。現在我們得先确定是不是所有人都回到這裏了。”

正在此時,朱炳一問了一句:“班長是誰?”

成桦沒注意他的問題,自顧自站起身環顧車內,試圖與每個人對視。溫西泠想拉他坐下來,已經來不及了,所有人的視線被吸引過來,朱炳一也不例外。

“你就是班長?”他挑起半邊眉,有些不滿地看着成桦。

“啊?我……”成桦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扭頭要指向賀文,沒想到賀文今天反應倒是快,大大方方比了個 OK 的手勢,随後擺了擺手,示意班長的頭銜歸他了。

“你自己是不是你不知道嗎?一個大男人,回答問題磨磨叽叽的!”朱炳一不耐煩地喝道。

“他是,他是。”賀文搶答,“他這學期剛當班長。”

前排玩手機的趙奕民至此終于詫異地回頭看了一眼,遲疑片刻,沒有出聲,決定靜觀他們胡鬧。

成桦眨了幾下眼睛,點頭應下:“對,我是。”

朱炳一嗤了一聲:“你叫什麽名字?”

“成桦。”

“老實點,別在我眼皮子底下拉拉扯扯的——我跟你說話你老到處看什麽?”

成桦的目光在每個人臉上停過一遍,不慌不忙地回頭:“看看我的……同志們。”

朱炳一看他的眼神愈發鄙夷:“吊兒郎當油嘴滑舌,半點沒有班長的樣子。”

成桦毫不在意地坐下。

“賀文這招出得好。”他同溫西泠說,“我觀察了一下,剛才沒有一個人質疑我們,我初步判斷,他們應該都是本人,不是替身。時間緊迫,我們暫且先按大家都是本人來處理。”

溫西泠想起在第四局短暫出現過的賀文三人,忙問:“賀文之前和你們在一起嗎?”

成桦有些驚訝:“沒有。他也沒和你們在一起?”

她張了張嘴,又覺三言兩語說不清楚,搖搖頭:“沒。我猜我們這邊的情況并不比你們簡單,之後說吧。”

車在基地廣場邊停下。朱炳一沒什麽好氣地催促大家取行李、列隊站好,随後開始收手機。這一回他收得格外順利,所有人都老老實實把手機交了,包括羅子鵬。這讓趙奕民頗有些感激涕零——他知道學生交手機總是不情不願,本欲好言勸大家配合,沒想到今天這幫人懂事得出奇。

開幕式結束,男女生分開回寝室的當口,成桦悄悄蹿到了溫西泠身邊。

“在舉報信事件之前,得把現有的信息整合到一起,再想辦法召集所有人開個會。”

溫西泠點點頭。她明白他的意思,按照他們之前的判斷,舉報信是這一局的關鍵事件,可能關系到沒簽名的那五個人的去向。他們需要理出一個思路,再決定這一次要不要寫那封舉報信。

“還有,如果條件允許,我想和你先談一次。”成桦又說,“一方面,人多了聊起來慢,我們先快速同步兩邊的情況;另一方面……有件事情我覺得很匪夷所思,我想先告訴你。”

她擡頭,看見他那雙眼睛裏充滿懇切。

“今晚解散後,來我寝室樓下。”

那晚,兩個人趁着夜色鬼鬼祟祟溜到了女生寝室背後。

溫西泠回憶起令人窒息的六次循環,不覺眼張失落,說話也絮叨起來。雖是如此,她頭腦還算清晰,悄悄私藏起許多有關替身成桦的細節。成桦本尊不問,也不打斷她的絮叨,只是皺着眉頭聽,似乎在分析什麽。

“六次……”他的眼神沒有聚焦的落在不遠處的燈光下,忽而輕輕搖頭,“這麽說不對,應該是五次。”

他的目光轉回來:“這樣,就和我這邊的時間線對上了。”

她歪頭,示意他細說。

“第四次穿越——”他頓了頓,換成她的命名體系,“第四局,我也一樣來到了足球賽,但和我一起的只有郝墨川、YX 和老張。我們和你們一樣選擇不作為,但之後并沒有進入循環,而是四個人整整齊齊來到了第五局。”

“果然應該有第五局。是高三下學期嗎?”

“是。但第五局很奇怪——前四局都是以一周五天為一個單位,周末直接跳過,但第五局不同,它是連續的一百天。”

“一百天?”

“對。起始日期是 2019 年 2 月 27 號,星期三。”

不等他說完,她已經反應過來了,二人異口同聲:“百日誓師。”

“所以你剛才說時間線對上了。”她恍然大悟,“五次循環,每次二十天,我跳出循環的時候,你也剛好結束第五局。這是你說的匪夷所思的事情嗎?”

“不,我指的是另一件事。”他躊躇片刻,“其實那件事和穿越本身關系不大,只是這個世界和原世界的一處差異。你們管它叫什麽?”

“基因突變?”

“對。照理說這些突變對我們原來的世界沒有影響,但這個突變,我沒有辦法不在意。”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眼中閃過異樣的光芒,“高三下學期,我們班主任換成了黃不抗。”

“他?”溫西泠大為震驚,腦海中浮現出生物老師黃東風站在走廊上吞雲吐霧的畫面。他膚色蠟黃,身材幹瘦,皮膚皺巴,讓當年的溫西泠想起遺傳題裏黃粒不抗病的豌豆。黃不抗之名由此在他們幾人之間叫開了。

“趙奕民呢?為什麽不當班主任了?”溫西泠飛快地想了一遍趙奕民辭掉這份工作的理由,得出一個結論:不可能。即使再吃力不讨好,他也不可能主動請辭,只有可能是學校另有安排。

“他不止是不帶班,甚至不教我們了。他調到對面東樓教初二,只教兩個班,比之前輕松很多。”

成桦說到這兒,面色忽然沉重:“你知道原因是什麽嗎?”

她忽然想起在第三、第四局發生的一些事,心頭升起不好的預感,而這個預感随即被證實。

“他确診了胃癌。”

她有好幾秒說不出話來。他趕忙安慰:“還是早期,能治。而且,那只是平行世界,真實的趙奕民你也知道,他胃炎已經控制住了,過得生龍活虎的。”

她知道。她的理智告訴她,平行世界的人都是幻象、是寫好的程序,但她的經歷告訴她,這些人都和她一樣有血有肉地活着。

“對不起,我不該先說這個,穿越的事還有好多疑點沒有解開——”

成桦話還沒說完,忽然一道白光一晃,牆根下的二人頓時無遮無攔地暴露出來。他們本能地拿手擋了擋眼睛,再扭頭順着光源去看,看不見人,只看見一只燈光刺眼的手電筒。

“誰在那?幾連幾排的?幹什麽呢?”手電筒大喝一聲。

溫西泠吓得哆嗦了一下,成桦看她一眼,輕聲道:“你回寝室。我殿後。”

手電筒越走越近,伴随着靴跟磕在地面上的聲音。

溫西泠突然一把抓住成桦的手腕,拽着他飛快地往遠離寝室的方向跑。

他懵了:“你去哪?”

她手上緊了緊,頭也不回:“疑點還沒解開,你殿什麽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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