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冬日的終章

第31章 冬日的終章

2018 年 10 月 8 日。又是這個日期。

溫西泠關掉鬧鐘,臉上沒有半分波瀾。

她不驚訝。

因為,這是第六次了。

第三次結束的時候,她為了破壞比賽結果,甚至被送去了醫院,所幸只是鼻骨輕微骨折,沒有影響到她第二天的穿越。

可是,當她滿心期待地蘇醒,卻看到了那個噩夢般的日期。

他們還是失敗了。

這 24 個人,被困在了第四局的循環裏。

在那以後,他們試圖找出症結所在,提出了幾種可能:第一,關鍵事件判斷錯誤;第二,逃離循環的條件并非簡單破壞關鍵事件,賀文他們得出的經驗只是一種巧合;第三,世界發生了其他變化。

至于究竟哪種推斷是正确的,只能逐一排查。

第四次循環,他們為了不讓關鍵事件遺漏,平等地破壞了四周以內的所有事件。他們已對這段時間的經歷倒背如流,在所有選擇上都和過去的自己唱反調。然而,逃離失敗。

第五次循環,他們細細回憶了一遍賀文提供的經驗。

“我們和賀文他們的區別,難道是我們還不夠窮兇極惡?他們為了破壞演出裝瘋賣傻,為了阻止放煙花,買下了附近所有的煙花。我們太保守了,只是阻止自己班贏,其他班都正常完成了比賽。”

“那我們要買下什麽?”

溫西泠搖搖頭:“我們買不下什麽。”

一轉頭,她咬牙切齒:“但可以把學校給它卸了。”

六校二聯當天一早,全年級沸騰了。教務處門被撬了,聯考試卷安安靜靜躺在每一個人桌面上,各班黑板上寫着每個科目的選擇題答案——文科班除外。海華分部不得不宣布考題洩露,臨時退出了六校二聯。

這只是個開始。

第一場球賽當天早上,校領導和草坪養護人員沉默地圍着操場。操場滿目狼藉,草皮被翻掉了大半,四個球門上的網被拆了,球門前被挖出了幾個大坑。從植物園偷來的作案工具還沾着土,光明正大丢在跑道上。

校長足足愣了有三分鐘,末了,問:“監控呢?”

“監控……被砸了。”

“哪個被砸了?沒有一個拍到嗎?”

“全……全被砸了。”

草坪修複需要一段時間,學校查案也要花點功夫。足球賽被無限期延後。至于它還要不要舉辦,幸存者們已不關心了。

在溫西泠看來,這已經足夠窮兇極惡,但即使是這樣,他們仍舊逃離失敗。

2018 年 10 月 8 日。第六次。

溫西泠關掉鬧鐘,久久躺在床上,腦子裏只剩下一個聲音:逃不出去了。

只剩下一種可能,就是世界規則發生了變化,過去的方法失效了。但在過去這幾周,他們已做過所有嘗試,如今也攢不出什麽新招數了。

溫西泠甚至想過,死亡能不能打破循環。她走到教學樓樓頂,踩着消防水管,半個身子露在女兒牆之外,望着空曠的操場。她在那裏吹了一會兒風,還是老老實實走下來了。這可不興嘗試,她還不想一了百了。

我會被永遠困在這四周裏。她想。不能高考,不能畢業,不能回家。成桦會在每個 10 月 8 號的早晨向她微微一笑,道一聲早。可那不是真正的成桦,她甚至說不清那究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還是一套寫好的程序。

“……來,看一眼選做題。這次有機難嗎?全年級只有幾個人滿分。哪一步沒推出來?溫西泠,你卡在哪一步了?”

“F 的同分異構體我寫了它本身。”

溫西泠懶洋洋地靠在窗邊,甚至沒站起來。

好在殷鹿鳴不太注重這些小節,咂咂嘴:“你這錯得就該打。”

溫西泠扭頭看向窗外的簕杜鵑。十月的海城天氣還很熱,今天天上鋪了一層雲,但雨要下周才能降下來。悶熱的天氣讓她更不想搭理任何人。

“你心情不好嗎?”背後的成桦輕輕戳了戳她。她一動不動。

成桦察覺到她的煩躁,沒再吭聲,下課時安靜地經過,手在她的桌面停了一下,落下來兩顆軟糖。

是她一直喜歡吃的軟糖。

她忽然覺得,他其實和真實的成桦沒有區別,只不過是少了一部分記憶。可這幾次循環,她卻總是對他态度冷淡,內心還忍不住苛責他弄丢了那些記憶,無法與她并肩作戰。

盯着桌上的兩顆糖,她頭一次去想,她的每一個循環結束,那個循環中的他還存在嗎?會參加高考嗎?還能見到他熟悉的那個溫西泠嗎?

這一次,她沒有換座位,留在了他前桌。足球賽來了,她沒有搗亂,每一場比賽都早早守在場邊,替三班加油。

三班奪冠那天,她仿佛沒心沒肺一般,蹦蹦跳跳地去給球隊拍照,拍完,被李恩語拽到一邊:“西西,你不會放棄了吧?”

“沒有。”她頭也不擡,滿意地翻看剛拍的照片,“我從來沒想過放棄。”

李恩語遠遠望了一眼成桦:“我以為你樂不思蜀呢。”

溫西泠搖搖頭,視線從屏幕上移開:“世界的規則變了,我們沒有任何辦法應對。就連原本的規則,我們都沒摸清楚。”

他們經歷的這四局到底發生在幾個世界?為什麽有人失蹤、有人陷入循環?他們至今仍未得出答案。可溫西泠總覺得,無論規則多麽複雜,世界如何變化,一定有一些東西是确定的。

比如成桦給她的軟糖。

她想起第三次循環結束前的那晚。趙奕民罵罵咧咧地領着她去學校背後的市二醫院拍片子,李恩語跟在旁邊同她擠眉弄眼。

片子拍出來,她死乞白賴地求趙奕民別讓家長來接她,求得口幹舌燥時,餘光瞥見一抹熟悉的淺藍。她扭頭一看,成桦竟站在走廊那頭,身上還穿着阿根廷球衣。

偷跑出來的他頓時替溫西泠吸走了趙奕民的大部分火力。

後來趙奕民去拿藥,給了他二人面對面的機會。

“傷得嚴重嗎?”

“你跑出來幹什麽?”

“是骨折嗎?不用做手術?”

“保安沒攔你?”

“除了鼻子有沒有摔到其他部位?”

“你出來的時候學校還正常嗎?其他人呢?應該不可能繼續比賽了吧,結果怎麽算呢?”

一旁的李恩語聽不下去了,強行打斷:“不是,你倆是在和對方說話嗎?”

二人同時沉默片刻,成桦先開口,逐一回答了溫西泠的問題。她得知成功阻止了三班奪冠,松了口氣,簡短答道:“我沒摔到哪兒,鼻子就是輕微骨折,養着、吃藥就行。”

他看了她一會兒,上前兩步,輕輕拿起她的右手。她四個掌指關節處均磨出了血,上過藥後一片色彩斑斓。

他們摔在草地上時,她的手墊在他腦袋底下。他知道。所幸是砸得不重。

她記得那天他生氣了,但不是因為輸贏。

“為什麽要用這麽危險的方式阻止比賽?比賽有什麽陰謀嗎?如果目的是破壞它,為什麽不直接來找我們,非要舍近求遠?你和我們球隊不熟嗎?我就不明白了,你原本只需要告訴我一個人,就可以安全地輸掉這場比賽,是什麽理由其他人都可以聽,唯獨我不能聽?”

她擡起頭:“假如我什麽理由也不說,只是告訴你三班必須輸,你會配合嗎?”

“會。”他斬釘截鐵。

她沒想到他回答得這麽快,愣了一下。

他補充道:“你做決定向來都是為了三班考慮,如果這是你的要求,一定有你的道理。我相信你,勝過相信球場上的哨聲。”

她現在有點兒信了,如果有什麽不會變,那就是成桦。無論在哪個世界,無論是第幾號替身。

如果逃不出去,那就慢慢來吧,從頭開始梳理線索,直到摸清世界的規則。和替身成桦一起。

周五的自習課,熟悉的困意慢慢爬上溫西泠的大腦。

窗外吹來一陣微風,風裏裹着一片褪色的簕杜鵑花瓣,落在溫西泠桌上。她扭頭,走廊上的花壇只剩下零零星星幾點玫紅。

但明天,它們又會盛開。

她回過頭,看着身後的成桦。他筆尖一停,擡頭用眼神詢問她怎麽了。她盯了他兩秒,咧開嘴沖他笑,搖搖頭,在轉身之前又指了指他試卷上的一道選擇題:“錯了,D 不選。”

他果然忘了關心她原本回頭的原因,愣愣地去看題:“D 不對嗎?”

“是 2 倍不是 4 倍。”她說完,把桌面上的試卷鋪好,舒舒服服地把腦袋擱在手臂上,閉上眼。

不知隔了多久,她開始恢複意識。

身體隐約在搖晃,她似乎是坐着的,而不是躺着的。

環境變了?她迷迷糊糊地想。

耳朵裏有東西堵着,朦胧的歌聲由遠及近。

好像真的變了。這不是 2018 年 10 月 8 日。

循環結束了!

大腦中的雲霧漸漸散開,接着,她聽清了那曲調。她對這首歌很熟,高一那年李恩語推薦給她,她一直聽到高考前。是日本樂團 goose house 的《冬日的終章》。

“宛如淡雪一般翩然落下的眼淚深處,

有着本應與你一起見證的永遠。

縱然時光荏苒,四季流轉,

卻只餘那灼燒胸中的回憶堆積而成終章……”

腦袋忽而往下一墜,溫西泠猛地睜開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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