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蘇合香丸6

蘇合香丸6

北半球的七月晝長夜短,六點多一點點,天光乍破,一道道陽光打在清遠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的路上,就連附屬醫院的大樓也被鍍上一層金色。才開始從睡夢中緩緩醒來的城市中,這裏已經是人頭湧動。不遠處的早飯小攤已經圍上一群人,鋪子裏也全是低頭摸摸吃飯的人們。

醫院還沒有開門,這條不算寬闊的路上已經步履匆匆的病人和家屬,就連前往醫院停車場的路上也排起了長龍。盡管擁擠,但除了車子開動的聲音和人落地的腳步聲,沒有其他聲音,格外地沉默。

清遠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的醫療水平已是全國前幾,是無數疑難雜症尋求良方的地方。它門前的那條路既是通往希望,也會走向絕望。

這天如往常一般,醫護人員都在進進出出,為一天的工作做準備。病人和家屬則拿着大把的病例和影像袋在門口排隊,只等待醫院大門的打開。

八點,醫院的大門打開,随着病人的湧入,附屬醫院忙碌的一天也開始了。前臺為有疑問的病人答疑、指路,導診臺的護士按部就班地掃驗身份證、叫號,醫生對每個推開診室門的病人給予自己的幫助,開藥、檢查、治療。

偶有壓抑的痛哭聲傳來,有人會停下腳步,投去一個同情又憐憫的目光,随後又回過神專注自己的事。

醫院就是這樣,溫暖和冰冷共存的地方。

十一點多,許多病人都已經就診完畢離開了,只有醫護人員和小部分病人還在,很是稀松平常。就在這時,腫瘤科門診傳來一陣喧鬧。一個人手遮掩着提了把刀,就直沖沖奔着一個醫生就過去了。路上往來的病人和醫生,都還沒來得及反應他想幹嘛,甚至有的人都沒看見他手裏拿着刀。

就這樣,所有人衆目睽睽之下,他一刀捅進了那個醫生的腹部。一時之間,那名醫生的白大褂上染滿了鮮血,緩緩倒下。

現場氣氛有一秒的凝固。随後幾名高大的醫生和病人家屬立馬制住他,護士也趕忙提着急救物品前來。一片死寂的氛圍,突然就像一滴水滴進了熱油裏,炸開了鍋。病人們悄悄遠離,在一邊議論着什麽,而另一邊,醫護人員正在緊急搶救被捅傷的醫生。

很快這件事就在網上引起軒然大波,一部人為醫生打抱不平,覺得醫生辛辛苦苦學醫,經過八年乃至更長時間的培養期,才站到病人面前,結果你說捅就捅了,一點沒有良心,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說嗎?一部分人則認為,肯定是醫生幹了什麽事,比如收了紅包又不好好治,被捅是原因的。

看完網上曝光的監控視頻,衆人臉色都稱不上好看。

雖然大家不是西醫,但中醫和西醫殊途同歸。都是經過漫長的培養生涯,學習醫學知識和治病方法,從而到達治療病人、治愈病人,改變病人生活狀況的。同在一個工種內,大家時時都會有關注。發生這樣的事,所有人心裏都不好受。

“那個醫生會怎麽樣啊?”前臺小姐姐小心翼翼地問。

“暫時不清楚,監控打了碼,看不見具體捅在哪兒了。”黃醫生回她。

“那個醫生真的會是收了紅包不辦事嗎?”前臺翻着網上評論,問:“他們說的那麽信誓旦旦的,就跟在好像在現場看見那醫生收了一樣。”

譚師兄搖搖頭,解釋道:“不可能的,附屬醫院對這些管得很嚴的,醫院查出來是要重罰的。”他曾經在附屬醫院待過一段時間,對醫院的行事作風還算了解。

“多半都是家裏人生病了,去看醫生,醫生也給他們了治療建議,他們也同意了,但是最後治療手段沒有達到預期目的,把氣撒在了醫生身上。”黃醫生面帶嘲諷。

現在醫鬧事件頻繁,絕大部分的原因都是病人或者家屬,認為醫生的治療沒有達到預期,認為醫生不夠盡力。

沈蘇葉低着頭,目光一直在黑色的地板上,良久,她似喃喃自語,低聲說:“他家人治療沒有達到預期,他難受,醫生就不會嗎?”

作為治療方案的提出者,醫生本人能夠提出來,就說明對這項治療方案抱了極大希望,但是後續發展不如預期,醫生自己也會沮喪啊。

葉見歸站在一旁,不知道怎麽安慰,只能摸摸沈蘇葉的腦袋。

很多年前,作為常去醫院檢查、看病,尋求能否有說話機會的他,能夠理解家屬難受的心情。但是在四時堂這麽多年,也見證了沈蘇葉一步步成長為中醫的過程,深知其中辛苦的他,也很能共情醫生。

“哎,來到附屬醫院,想尋求更好的治療,這無可厚非,”譚師兄将視線投向外面的蒼翠大樹,那樣的勃勃生機,讓人羨慕,“但是我們醫生并不是對所有的疾病都能治愈。”

“畢竟人類研究還有限,很多東西我們現在也沒研究明白,”黃醫生接話,将身子靠在櫃臺上,滿臉無奈,“雖然現在科技發達,看起來我們很厲害,但是只不過是一小部分而已,很多東西的研究都還在一點點進步,疾病也是這樣,醫生才是那個最想自己無所不能的人,可惜,沒人能做到。”

“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但我知道傷人肯定要不得,”前臺搭腔,把話題拐向了另個方向,“這下搞得,搞不好要被判刑,萬一他還有小孩,小孩還得受到連累。”

“脾氣這麽暴躁,還會捅人,還能找到老婆?”沈蘇葉鄙夷道,臉上寫滿了輕視。

這件事當天下午就傳來了官方通報和小道消息。官方通報裏說,被捅傷的醫生受傷不算太深,髒器沒有太大損傷,搶救及時沒有生命危險,捅人的人現在已經被逮捕。

小道消息說,這個醫生是無妄之災。那人幾個月前帶着罹患癌症的母親來附屬醫院求醫,是另個醫生的病人,那個醫生根據他母親的病情進展,和他溝通,選擇了一套治療方案。但是沒想到術後病人的預後不好,後期還出現了轉移等諸多情況,病情急轉直下,在附屬醫院治療了三個多月,最後還是去世了。

那人認為自己花了大價錢來治病,病沒好不說,人還沒了,心裏怒火中燒,後來越想越氣,覺得是他沒給醫生紅包,所以醫生就沒有盡心治療,從而恨上了醫生。随後挑了個時間,提刀沖進了醫院,随機捅傷了同科的受傷醫生。

據當事人的同事透露,這位醫生歲數不大,已經手握好幾個重點項目成果,在腫瘤這一塊頗有建樹,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幸好這位醫生沒出大事,不然醫學界就要失去一位人才。

“前不久隔壁省的醫鬧也是,那個醫生救了好多人,甚至當天還有手術排班,結果就被傷到手了。”黃醫生憤憤不平,“雖然不像這位,手裏有好多成果,但是也是一位很優秀的醫生,聽說現在還在做康複訓練。”

“這位醫生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萬一那人捅得深或者再補幾刀,估計性命就有危險了。”譚師兄感嘆。

“我真懷疑,這件事一出,想學醫的可能都會望而卻步了。”沈蘇葉癟嘴,臉上帶着無奈。

最近正值高考志願填報和投檔階段,有很多畢業生知道學醫辛苦,但是可以救人,因此想要成為一名穿着手術衣,站在手術臺上發光發熱的醫生。發生這件事,可能會打碎他們對醫生這個職業的其中一點濾鏡。

“嗐,”黃醫生不甚在意,臉上全是歷經千帆的淡定,“這才哪到哪兒啊,等他們開始上課,進入單位工作了,好家夥,熱情就慢慢沒了。”

“你也這樣?”沈蘇葉眼帶調侃。

黃醫生白了她一眼。

雖然這件事給清遠帶來了非同小可的影響,醫院開始提議設立安檢機,防止利器進入醫院,再次出現類似的事;同時每個樓層也都增加了巡視保安。

但是日子還得繼續,大家一邊惋惜優秀醫生受到傷害,一邊繼續自己的工作。

現在沈蘇葉一邊坐診,學習脈案,一邊下午沒事就去針灸室幫忙。

四時堂下午的針灸室那可是為人滿為患,與診室不同,診室下午看病的人就變得少了,針灸室卻是擠滿了前來理療的人。

什麽腰肌勞損、網球肘、關節炎,就連女生的痛經、月經不調等都有人來通過針灸調理。

“人多的時候巴不得清淨,沒人了又巴不得有人,”黃醫生看着理療床上躺滿了人,外面還坐着幾個等待的,憤恨吐槽,“早上診室人一個接一個,那是真想下班。現在沒人,又羨慕人家這人多,工資都能多拿點。人吶,就是賤。”

“你那是羨慕人嗎?”沈蘇葉毫不客氣戳穿,“那是羨慕錢。”

“喜歡錢怎麽了?畢竟我幹啥都需要它。”黃醫生說得坦坦蕩蕩,手下動作不停,給病人做着推拿。

“不怎麽,我也喜歡。”

沈蘇葉看到針灸室對她招招手,她趕緊結束和黃醫生的閑聊,走了過去。

針灸室這邊剛送走兩位病人,這邊就進來兩個,忙得腳不沾地的針灸師只能将其中一個交給了沈蘇葉。

她手裏這位病人是面癱了。

昨天來看病,說是左耳後面疼了三四天,然後就出現了面部肌肉不能動的情況。根據看診和把脈等綜合考慮,這應該是因為風寒證導致的面部口眼喎斜。需要在陽白、四白、顴髎、頰車、地倉、合谷處用針。她讓病人仰卧,選了一寸的毫針,動作麻利的刺進病人穴位。

這位病人的療程為三十分鐘,期間每隔十分鐘還需要撚轉行針,等到時間到了,出針以後再按壓針孔以免出血。

給這位病人紮好針後,門外又進來一個。

沈蘇葉紮針的手一頓,恨不得立馬從病人絡繹不絕的針灸室逃走。

人好多呀!她在心裏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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