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合香丸5
譚師兄回到四時堂時，已經是下午上班時間，除了前臺看見他回來，一路上面沒有碰到一個四時堂的人。
他舒了口氣，提着東西回了診室。
結果一回頭，沈蘇葉正坐在他的椅子上，手邊放着一杯檸檬水，悠哉悠哉地看着手裏的書。
“你怎麽在這？”他若無其事的放下手袋，拿起挂在衣架上的白大褂。
“這話該我問你啊。”沈蘇葉面帶審視，将他從上到下看了個遍。
“和我有什麽關系？”譚師兄鎮靜自若，也不等沈蘇葉搭話，拿着水杯出去接水。
他接完水回來，沈蘇葉還在他椅子上坐着。
“你怎麽還在這啊？”譚師兄奔潰，“你不上班啊？”
“上啊，”沈蘇葉拿着書站起身，向他走進，“某些人不是也沒有遵守上班時間，時間都過了，才急沖沖回來呀。”
譚師兄将手袋拿到辦公桌邊放下，神色平靜，“我回來晚了一點而已，你今天開始出診，不回去守着，來我這坐着幹嘛。”
“沒有病人咯，”沈蘇葉回過身，緩緩道：“我看見了，中午吃完飯，你和一個很漂亮的小姐姐出門了。”
譚師兄沒想到被人看見了，一時間神色有些讪讪，小心問道：“除了你沒別人了吧？”
沈蘇葉點點頭，一臉八卦地說：“我就是出自我本能的好奇心來問問，你們兩是我想的那種關系嗎？”
譚師兄痛苦閉眼，無奈地點點頭。
“發展到那步了？”
“才在一起沒多久！”譚師兄無語，“別說出去啊！我們還在磨合階段。”
沈蘇葉點頭，向他伸出手。
譚師兄面無表情，從手袋裏掏出一盒小蛋糕，“封口費。”
她看見牌子，眼睛一亮，那是一串英文組成的牌子，是家很受歡迎的蛋糕店，每次去買都需要排隊，還不一定能排到，她想吃好久了。
“哇！這家店的蛋糕，師兄你真是上心了。”
譚師兄無力扶額，讓她快點出去。
這八卦的模樣簡直讓人夢回當年。
譚師兄來沈爸爸手裏讀書的時候，沈蘇葉已經十多歲了，是個開始端莊起來的小淑女了。有時候沈媽媽不在家，她就會跟着沈爸爸去學校，她也不愛待在辦公室發呆，就跟着沈爸爸去上課，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最後面，像個大家閨秀。
那會兒沈爸爸手底下的學生都這麽認為，不管是本科生還是研究生，說起沈爸爸家的姑娘，都說小女孩長得可愛，很文靜。
結果有一次，他們的印象被徹底颠覆。
那天研究生上課，沈蘇葉又跟着沈爸爸來了，依舊坐在最後一排。課上完，沈爸爸就收拾東西走了，沈蘇葉也跟着。他們的同校同學看見老師走了，抱着花屁颠颠進了教室，向他們班女同學告白。
說是告白，其實也不太恰當，兩個人相互喜歡很久了，雙方都心知肚明，只差捅開那層紙了。那天是女生的生日，男生問她，願不願意當他女朋友。女生當然願意，然後兩個人就在他們的起哄聲裏接了個吻。
他也站在一邊叫好，結果一轉頭，就看見老師的女兒扒在門上，探了個腦袋出來，一雙杏眼大大的，水汪汪的，好看極了，就是裏面全是八卦的眼神。
她發現他在看她，也不害羞，還對他甜甜一笑，繼續看兩個人接吻……
最後是沈爸爸把她拎走的。
沈蘇葉真是！從小到大一直這麽八卦！
在四時堂上班的日子，就這麽細水長流地慢慢向前流淌，到了七月中旬。
“你是要給葉姥姥過生嗎？”沈蘇葉一邊撸着奔奔一邊問。
自從奔奔來了四時堂，體重飙漲，從一開始只有一斤多，到現在三斤多，長大了不少。
[今年姥姥逢五了，所以我想給她過一下，這麽多年姥姥也沒過過生日。]葉見歸好看的眉眼裏有一點憂愁，整個人都無精打采的。
沈蘇葉将小貓摟進自己懷裏，一只手擡着它的頭，輕扣着小貓的下巴。
“喵~咪~”小貓發出舒服的聲音。
她看了舒服得直眯眼睛的奔奔，說：“你準備幾個人給她過生呀。”
[就你我兩個人，人多了姥姥肯定更不願意了。]
“那就過嘛，反正逢五逢十過大壽，不是很正常，”她摸摸貓貓頭，說：“你說對吧，奔奔。”
“喵~”奔奔軟軟叫了一聲，好似在附和她的話。
[可是我覺得姥姥會拒絕的，你知道的，姥姥一直不喜歡麻煩別人。]葉見歸恹恹道。
“你多勸勸嘛，再說了，你肯定也不會請多少人，就不會有多麻煩的。”沈蘇葉将奔奔舉起，舉到他眼前。
看着眼前和一個月前胖若兩貓的奔奔，皮毛油光水滑，虎頭虎腦的，乖巧地看着他，他只覺得心都被小貓融化了，臉上露出一個寵溺而溫和的笑意，揉了揉小貓的腦袋。
“你看，就像你看見奔奔就會不自覺心軟一樣，你去給姥姥賣個萌咯。”沈蘇葉打趣他。
[我？賣萌？]葉見歸錯愕。
沈蘇葉放下小貓，對他說：“你是葉姥姥唯一的親人，也是她的孫子，你去對她撒嬌，她肯定會同意的呀，她那麽愛你，很早就為你打算好了一切。”
葉姥姥無疑是最愛葉見歸的，這一點任何人都越不過去。
葉見歸陷入沉思……好像……也不是不行？
不知道葉見歸私下是什麽和葉姥姥說的，等沈蘇葉再問起來時，葉見歸神采奕奕地告訴她，奶奶同意過生了。
葉姥姥的生日，葉見歸沒有在家裏過，而是帶着她去了一家市裏有名的兔子湯鍋店，一來這家店開了好幾年，味道還不錯，生意也很好，二來湯鍋全是清湯，裏面焖煮的兔肉也是剃了骨的，軟爛鹹香。三是兔肉高蛋白，低脂肪，膽固醇也低，很适合老年人。
一開始葉姥姥不同意，就想在家，讓葉見歸給她做頓飯就好。
葉見歸跟她說，做飯很累的。再說了，他前幾年開始工作，就沒有請葉姥姥出去吃過一頓飯，這次怎麽說，都得去外面吃一頓。
葉姥姥無奈，只能同意了。
鍋底是選的味道鮮美的菌湯鍋，菌湯在後廚已經熬至很長時間了，所以并沒有上計時器。兔肉點了兩斤，還加了蝦餃、蔬菜拼盤、扯面、鮮豆腐配菜，怕沈蘇葉覺得味不夠重，又單獨點了一份幹鍋兔和兩個兔頭。
菌湯是用棒子骨加菌子熬煮而成的，菌子放了好多種，有杏鮑菇、白玉菇、秀珍菇，甚至還有竹荪。葉見歸拿了三個碗，每個碗裏放了點蔥花，往裏面打了一點菌湯。
[奶奶你嘗嘗，小心燙。]
“好，你也吃，別管我，我又不是不能動。”葉姥姥接過來。
[我知道，您就放心吃吧。]
安靜喝了口湯，兩個人很有默契地對視一眼，共同拿起了湯碗，葉見歸另只手将葉姥姥的湯碗拿起，三只碗在半空中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葉姥姥生日快樂！”沈蘇葉喜氣洋洋。
“哎喲好了好了，快放下，不害臊呀。”葉姥姥自個兒覺得臊，不由得帶着幾分催促。
兩人悄悄相視一笑。
湯鍋裏的兔肉是現殺的，這家店的廚房靠着大街，用透明的玻璃封起，廚師的一舉一動都可以看見，就連殺兔取肉也能看見。
兔頭都去了骨頭，被切成了細細一條，在後廚時就已經焯水，将血水煮靜，現在只需要放進鍋裏，将兔肉煮熟煮透就行。新鮮兔肉在菌湯裏，被滾燙的湯水帶動着，上下翻滾，沒多久就可以吃了。
葉見歸為葉姥姥将青椒醬和香辣醬放進味碟，又替她撈了一些兔肉。
這家店的青椒醬和香辣醬雖然帶着辣椒，但是只有辣椒的香味，所以他敢放心讓葉姥姥吃。
“哎呦行啦，你快自己吃吧。”葉姥姥嫌棄，吃飯哪有自己動手吃香啊。
葉見歸當沒聽見，又替葉姥姥夾了點菌子，這才作罷。轉頭又替沈蘇葉撈了點兔肉放在盤子裏，然後才輪到自己。
“當歸就是這個性子，體貼照顧人，”沈蘇葉從鍋裏撈了個竹荪，竹荪吃起來脆脆的，她很喜歡，“你不讓他照顧人，他還難受。葉姥姥你就讓他伺候你呗。”
葉姥姥擺擺手，說：“自己吃着才香。”
葉見歸聽了，便不再打擾葉姥姥自個兒吃飯的性質，只是還是分了心神在她身上，以免葉姥姥打翻湯碗什麽的，将自己燙到。
菌湯兔肉雖然鮮美，但是對味覺的沖擊力還不夠。沈蘇葉吃了一點兔肉和菌子，就轉戰幹鍋去了。幹鍋兔子是将兔子切成小塊，用熱油炸過，再用花椒、幹辣椒、八角、香葉等大料和調味品爆炒而成。最後起鍋時在撒上白芝麻。
兔肉被炸得幹香，配上香葉、豆瓣等帶來的香味和辣椒、花椒的味覺刺激，白芝麻帶來的芝麻香，讓兔肉的好吃層度瞬間又上升了好幾個檔次。
幹鍋裏除了兔肉，放放了土豆條和藕條，兩樣配菜吃起來脆爽辣口，讓沈蘇葉一個人就幹掉幹鍋的一半。
[小心撐着，一會兒又會胃疼。]葉見歸囑咐她。
“你讓她吃呗，到時候吃撐了，你回去給她熬消食飲咯。”葉姥姥恨自家孫子是個呆瓜，不開竅。
沈蘇葉向葉見歸傲嬌地一擡頭，又拿起了一顆兔頭。
兔頭的肉其實不多，但是啃起來很香。
兔頭浸泡着油辣子裏，紅通通的，還撒上了花生碎。
沈蘇葉拿住上下颚，将兔頭一分為二，吃了舌頭和腮邊肉，又将下颚分開，吃兔天堂，然後再吃兔腦花和眼睛，最後将脆骨和碎肉吃掉。
兔頭肉就着油辣子和花生的香味，吃起來唇齒留香，沈蘇葉忍不住唆了一下手指。
[吃飽了嗎？]葉見歸問兩位女士。
見她們都點頭，這才去結賬，同時也不忘将剩下的東西打包。
回到四時堂的時候，還不到上班時間，但是前臺卻圍了好幾個人。
“你們都不午休？”沈蘇葉帶着餍足的笑意，踏進大堂。
“小葉子，清醫大附屬醫院出事了。”黃醫生語氣凝重。
她收回笑容，這才看清前臺圍着的人，每個人臉上都帶着幾分陰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