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的人面色有些難看,這意外是指海竟夕虐待那魂魄吧,他們也沒有想到海竟夕竟會保留魂魄,還施以刑法,再大的仇怨,也不至于此吧!海竟夕似沒聽懂水空流話裏話外的諷刺,“也好,由聖城保管,想必也無人能令會歸護法還魂重生!稍後我便遣人送來交予聖君保管!”沐春風看向水空流,“神皇既已認輸,也允了魔皇的條件,魔皇是否能為我等答疑解惑,您究竟施的是什麽法力?”衆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在了水空流的身上,若不是方才他提出的條件吸引了衆人的注意力,這個問題早就被搬出來了。水空流微微一笑,“沐長尊,若是你,你會公示自己的秘密嗎?不管我修習的是什麽法術,我可曾做過傷天害理的事?”衆人啞然,水空流上位一二百年,可卻除了振興魔界之外,并無其他劣跡可言,雖說有時會針對神界,但也都是小打小鬧,并未曾真真正正地傷害過誰。
誰都沒有想到轟轟烈烈的兩個老大比試,竟會以這樣平靜的方式結束,江如藍回到晚鐘院,閉眼小憩,并在腦海中不斷回想着今日的事與人。“聖後,魔皇求見!”容花寒的聲音在院外響起,從昨日起,正宜護法便被雲夢澤安排到自己身邊,貼身保護。江如藍睜開雙眼,淡淡開口,“聖君呢?”“禀聖後,聖君尚在藍尋處理事宜!”也是,遠波湖那兒只怕一時半會兒還不會清靜下來,自己可以提前離席,雲夢澤便是不能了,那,水空流是專程來找自己的?“請他進來!”江如藍起身走至外間,看着緩緩走入的水空流,笑道:“水大哥!你今日可是成名了!”水空流回以一笑,“莫要取笑我了,他們不都說這是妖法嗎?”“什麽妖法這麽厲害,我倒想學得很,只怕,他們心裏其實也是這麽想來着!”水空流笑了起來,“你真的願為聖後?”江如藍斂了笑意,“有什麽不妥嗎?”
“那倒不是!”水空流微微一笑,“今日之事,可有想要問的?”江如藍看着水空流,真不明白他怎麽會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事情詢問雲夢澤也是一樣的,不過既然正主坐在這兒,問他也不錯。“你義父會歸護法?”江如藍話音剛落,水空流又是一陣大笑,“哎呀,如藍,你要不要這麽直接呀!”随即他收了笑意,輕輕一嘆,“我義父當年是魔界的會歸護法,名水無塵,我也随了他的姓,當年,在魔界乃至三界來說,他的靈力都是數一數二的,且為人溫和,有不少至交好友,因此頗為上一任魔皇忌憚。”水空流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望着江如藍的目光略有失神,“那時我尚未入魔界,後來,義父愛上了義母,義母也十分傾慕義父,只可惜義母乃是神界之人,神魔人三界不可以相愛厮守,便遭到了兩界的極力反對。只不過兩人情比金堅,甚至瞞着所有人私奔至了人界,不過天大地大,到底沒能逃過兩界的搜查,而那時,義母已經有孕。眼看義母臨盆在即,兩界又咄咄相逼,義父無法,只好先回了魔界請罪,希望魔界可以放過義母與他們的孩兒。”
水空流說到這兒,眼中隐有濕意,“魔皇明面上答應了義父的懇請,可背地裏卻在謀劃一石二鳥的詭計!自然,義父不會全信了魔皇的說辭,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低估了魔皇對他的恨意,魔皇不禁利用義父的親信成功攻破了神界的第三道防護,還對義父義母下了誅殺令。海竟夕非泛泛之輩,很快便回過神來将魔皇打出了神界,神魔兩界自此交惡。義父的親信知曉實情之後,便立時反了魔皇,當時魔界已是分崩離析,分割成了好幾派,大小争鬥不斷,再無法與神界抗衡。而神界那邊也下了誅殺令,不管是義父義母還是他們的孩兒。義母誕下孩兒沒有多久,便被神界之人找到,誅殺了那出生未久的嬰孩,義父替義母求情,并自散魂魄。義母因為其父的求情,所以未被立即處死,但也被廢了一身的靈力,并去了仙骨,從此如同廢人一般被囚禁在石室之中。”
水空流說完又是重重一聲嘆息,他望向江如藍,“如藍,你可認為我義父做錯了?是否不該愛上擁有神界身份的義母?”江如藍眼中也隐有淚光,“怎麽會?愛上一個人并不是自己可以左右的,不管對方是什麽身份,愛了,就是愛了!愛,何曾有錯?”“從前我只認為魔皇忌憚我義父,不曾想海竟夕竟也如此忌憚!”水空流有些恨恨道:“強行留下我義父的一魂一魄,并沒日沒夜地折磨着他,着實可恨!”江如藍對海竟夕如此作為也十分不齒,“你是擔心海竟夕即便将你義父的魂魄送來聖城,也會有後着,讓他不好過?”水空流颔首,“我自然不信他會善罷幹休!所以,如藍,我想請你親自保管我義父的魂魄,好嗎?”江如藍沉默了一會兒,“那你能告訴我,為何神皇與先一任魔皇都如此忌憚你義父嗎?”水空流一笑,“對不起,如藍,這件事情牽涉到我魔界的秘密,所以……”江如藍一笑,“無妨,我答應你便是!”水空流起身,“那就多謝如藍了,他日定當相報此恩!”江如藍将水空流送出院門,看了一眼靜立在門口的容花寒,默然入了院子。
進入內間,江如藍從袖中掏出方才水空流遞來的布帛,展開看來,“三界之前,曾只為天、人二界,天界不分神魔,也無聖城,衆人齊心協力掌管人界事宜。上古異獸緣何力量強大?只因上古靈力所致,上古靈力也自然不同于現今的靈力。”江如藍右手一晃,那布帛轉眼間化為了灰燼,江如藍若有所思,所以,水空流今日展現在衆人眼前的并非什麽妖術,而只是上古的靈力而已,只不過與現今的靈力有所不同,那麽,水空流來自上古?可聽聞,上古時期的人觸怒了天意,遭來了天遣,山川被夷為平地,而平地則沉入了深海,洪水肆虐,疾病橫行,只有個別靈力高深的異獸才僥幸得活,難道,水空流便是這僥幸逃脫的異獸之一?那麽,他義父水無塵又是何來歷呢?難道也是異獸?能夠修煉成人形的異獸,靈力更是高深莫測!更重要的是,為什麽水空流從頭至尾似乎都很信任自己?這種信任又是緣自何處?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江如藍行至院門口,看向那長身而立的人,開口道:“花寒,你可知魔界的會歸護法水無塵當年愛上的是誰?”容花寒聞言微微一怔,随即垂眸道:“據在下所知,是神界仙王綠夢得之女柔止郡主綠悠然!”柔止郡主?江如藍猛地憶起宋君星曾提到過仙王一家的事情,原來柔止郡主所犯下的大錯便是愛上了魔界的會歸護法水無塵!難怪她會生無可戀自願抛去身份離開神界,心愛之人故去,親孩也被殺死,還被囚禁多年,真真是可憐可悲的女子!仙王綠夢得亦是凄慘,喪妻失女,大子不與他親厚,小子又怨他、躲他,江如藍又想起幾日前去神界之時,綠南山同自己說過的話,人心難測,難測的是誰的心?萬事小心,又該小心提防誰?“聖後,聖君有請!”花容寒的聲音令江如藍猛地回過神來,似有不解,花容寒微微一笑,“方才聖君已入了善萬殿!”江如藍颔首,轉身朝善萬殿而去。
待入了殿門,才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大哥?”江如藍詫異地看向眼前之人,正是多日未見的江莫遲,今日海竟夕與水空流決戰之時,也未見他回來。江如藍剛要在一邊坐下,卻見雲夢澤起身走至江如藍面前,執起她的手,往主座而去。江如藍沒有拒絕雲夢澤,因為江莫遲自始至終也未瞧她一眼,待兩人坐下,雲夢澤溫聲開口,“如藍倒常在我面前提及你!說起來,你們兄妹倆也是聚少離多!”江莫遲垂眸溫聲道:“勞聖君記挂!”“此次便在聖城多呆一些時日吧!”“恐怕不行!人界還有未完的事務!莫遲聽聞聖君迎娶聖後,所以特來看看!”雲夢澤笑道:“以後便是一家人了,莫遲無需如此見外!”“禮不可廢,在下還未拜見聖後!”江莫遲站起了身,這才望了一眼江如藍,随即恭敬地施了一禮,“莫遲見過聖後!”江如藍有些怔愣,随即開口道:“不必多禮!”“謝聖後!”江莫遲又朝兩人一禮,“莫遲告退!”雲夢澤詫異道:“馬上就走?”江莫遲垂首,“是!”雲夢澤看了一眼兀自發怔的江如藍,“好!如藍,去送送你大哥吧!”江如藍起身一禮,“是!”
江莫遲落在江如藍幾步之後緩緩地走出了善萬殿,江莫遲開口道:“請聖後止步,無需相送了!”江如藍深吸一口氣,轉身看向低眉斂目的江莫遲,“大哥今日何故如此見外?”“禮不可廢!”沒錯,聖城的人,不管是大官小官,熟悉的不熟悉的,見到江如藍都是恭恭敬敬地行禮,不敢有半步愈矩,可江莫遲如此遵禮,甚至是過分的遵禮,實在令江如藍錯愕。江如藍近前兩步,“大哥,難道從今以後,你就要一直與如藍如此生分下去嗎?到底因為什麽!”江莫遲只是後退兩步,行了一個大禮,“聖後請多保重,莫遲告退!”江莫遲在轉身的瞬間,一句低語傳入了江如藍的耳中,“聖君雖身份非凡,但終究心思深沉,還望如藍你多加保重,勿再念及莫遲!”江如藍立在原地未動,最後一句話,她知道只有她自己聽見,所以她不能再做什麽,江莫遲突然的轉變究竟是因為什麽?
“莫遲走了?”好一會兒,身後響起雲夢澤的詢問之音,江如藍點點頭,“是!”“從前觀莫遲待你是極好的,何故今日如此疏離?”未待江如藍出聲,雲夢澤又道:“莫遲一向表現上佳,這次倒是迂腐了些!過段時日我召他回來便是,正好,太清門聖尊之位空缺,如藍,你無需難過!”江如藍沒有說話,不知為何,如今所有與她交好的人都不在身邊,長歌與年年如是,宋君星如是,高風如是,楚天闊與秋沙白如是,如今連江莫遲亦如是。兩人靜默了一陣,江如藍緩緩開口,“我想去魔界走走!”“好!”江如藍轉身深深地看了一眼答應得極爽快的雲夢澤,随即擡步離去。雲夢澤望着江如藍漸漸消失不見的背影,随即看向了容花寒,“水空流方才來過了?”“是!”“說了些什麽?”“魔皇希望聖後來看管會歸護法的魂魄,并說神皇不懷好意!還說了會歸護法與柔止郡主的故事。”雲夢澤若有所思道:“就這些?”“是!聖後詢問魔皇今日之法力,不過魔皇并沒有回答。”容花寒看了一眼雲夢澤,“花寒可要追上聖後,保護她?”雲夢澤搖首,“聖後并非等閑之輩,何況如今,只怕也無人敢動她!”直到雲夢澤入了內殿,容花寒還是一臉莫名,什麽叫無人敢動聖後?
來到魔界入口,江如藍正想掏出通行的令牌,卻見門口一人快步上前朝江如藍行了一禮,“路千帆見過江聖尊!”這人有些眼生,路千帆又道:“在下是魔皇貼身護法!”江如藍一笑,行了一禮,“原來是路護法,失禮了!”路千帆趕緊回禮,“不敢!”“魔皇可在?”江如藍不想再客套下去,路千帆連忙道:“魔皇有些不适,正在形宇宮休息!”“不适?”江如藍皺眉,難道今日與海竟夕一戰,水空流也受傷了?按理說水空流在休息,自己也不便過去打擾,可他既然不适,于情于理,自己都該過去一看。路千帆似乎看出了江如藍的猶豫,開口道:“千帆乃是奉了魔皇之命特在此等候江聖尊的駕臨!”江如藍又是微一皺眉,堂堂護法怎麽對自己這麽禮遇,可他口中稱呼的是聖尊而非聖後呀。江如藍想到水空流,不再逗留,随着路千帆朝形宇宮走去。
形宇宮坐落在魔界的西北角,有些偏僻,形宇宮相較于水無塵的善萬殿略顯簡樸,但風格迥異,獨有特色。路千帆将江如藍引至形宇宮門口,便止了步,他朝江如藍又是一禮,“聖尊,請!”江如藍看了一眼匾額,便擡步走了進去。令江如藍有些詫異的是,整個形宇宮十分寂靜,一路走來,居然未見一人。要知道善萬殿也不是別的人可以輕易進入的,但至少有兩三個護法随侍,而且還會有灑掃整理的弟子時常出入。江如藍逛了一圈,也未見水空流的身影,随即來到了正房,門虛掩着,江如藍輕敲了敲門,“水大哥?”連喊了幾聲,都沒有反應,江如藍順勢推開了房門,室內很是潔淨,可以說潔淨得過分。外間沒有水空流的影子,江如藍透過掩在中間的屏風向內間望去,卻是影影綽綽,看不太清楚,于是又叫了幾聲,腳步已經越過了屏風。只見床榻上垂下了層層飄渺的帳幔,飄渺?江如藍疑惑地看向了兩側,只見內側居然是石壁,而石壁中間開啓了一扇石門,顯出裏面幽深無光的通道。江如藍覺得有些詭異,難道是水空流的秘室?
雖然明白好奇害死貓的道理,但江如藍在門口連喚了水空流幾聲無果之後,終于還是輕手輕腳地走入了那幽深的通道。大約半刻鐘之後,前方似有白光若隐若現,同時傳來陣陣低語聲,江如藍不禁放慢腳步,同時屏住了呼吸。“你今日在海竟夕面前暴露自己了?”“是!未禀報義父,空流擅作主張了!”“唉!”那聲幽幽的嘆息聲聽起來有些怪異,有點悶悶的,傳入這寂靜的通道更顯詭異,江如藍覺得有些發毛,腳步也停了下來,離那透出光亮的石室不過幾步之遙。這時,那個悶悶的聲音再一次響起,“你義母還是沒有消息嗎?”“查到了一些線索,與神界脫不開關系,只是,義母既已離開神界,為何還要緊追着她不放?”“哼,只怕目的不在你義母!”一陣沉默之後,水空流道:“那雲夢澤最近頻頻動作……”“什麽人?進來吧!”那悶悶的聲音打斷了水空流,江如藍大驚,想着是乖乖進去還是迅速退出去,眼前人影一閃,水空流已出現在了眼前。
江如藍一邊是尴尬,一邊是害怕,卻見水空流并無怒色,只是平和道:“進來吧!”說着轉身入了石屋,江如藍深吸一口氣,跟着走了進去。石室內的溫度極低,室內也比較昏暗,但第一眼便吸引住江如藍的是正中一方寬大的石床中安放着一個透明的琉璃大盆,而盆中似有什液體,而更令人心驚的則是懸在琉璃盆上方的那一團雪白色的光圈,約一只成貓大小,室內的光線皆由這團白光所出,那之前吸引江如藍的白光也就是這個物體了?江如藍無法移開眼睛,這團白光很是柔和,給人一種莫名溫暖的感覺,江如藍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偷聽的事情。“義父,這便是聖城的江聖尊,名如藍!”身邊水空流的話令江如藍猛地醒過神來,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一臉虔誠正對着白光說話的水空流,再一次轉首看向了那團白光。江如藍莫名感覺到這團白光似在打量着自己,随即自那團白光中發出了一道似嘆息的聲音,“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江聖尊秀靥豔比花嬌!”江如藍一怔,看着那團白光一時間不知該如何答話。
水空流一笑,看向了江如藍,“如藍,這,便是我的義父,魔界的會歸護法!”江如藍一震,看向水空流情緒莫名,這應該是他的重大秘密吧,他怎麽會在自己面前輕易承認了呢?這麽說來,他便是刻意地幫會歸護法集齊了魂魄,欲讓他重生了。那麽他讓自己出面接手海竟夕手中會歸護法魂魄的看管,便是想要幫會歸護法更快地重生了?責怪他嗎?可是他在自己面前的言行舉止坦坦蕩蕩,可若說自己一點兒不介意的話,是假的。江如藍再度看向那團白光,想起了他的故事,所謂一人,在水一方,是他對柔止郡主的思念吧,生死離別了這麽多年……江如藍并不算是特別矯情的人,但這一次,不知怎的,她特別同情眼前的會歸護法與那堕入人界的柔止郡主。說什麽神魔結合有違天道,其實在江如藍心中實在沒有太大的認同感。江如藍朝那團白光行了一禮,“晚輩江如藍見過水尊長!如藍今日之舉,還望水尊長見諒!明日之事,如藍定當萬事謹慎小心!”
水空流欣喜地看向了那團白光,江如藍如此說,便是認同了他的做法。那團白光有一瞬間的沉默,随即溫和的聲音傳入江如藍耳中,“有心了!”江如藍又是一禮,“如藍告退!”江如藍剛踏出主屋,便被追上來的水空流拉住了手臂,有些無奈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如藍,你生氣了?”江如藍冷笑一聲,“怎敢!”“我并非有意要隐瞞你!”水空流向前兩步,攔在江如藍身前,“我只是,害怕你不會答應!如今你已貴為聖城聖後,一切都會為聖城考慮,為三界考慮。可是,義父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當年,他與義母,實在是太苦了!”“我也很同情會歸護法,但我不喜歡被人利用!”江如藍自嘲一笑,“自然,我與魔皇您也算不得朋友就是了!”江如藍越過水空流便向前走去,水空流一嘆,低聲道:“如藍,我自然視你如妹妹一般!”這句低語還是傳入了江如藍的耳中,可江如藍并沒有停步,直直地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