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奉說:“嗯,知道,你過來一下。”
這個喊她過去的男人,已經蛻變了,蛻變成了白冊不敢輕易取樂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五奉學習工作的那段時間,兩個人相處的時間少之又少,随着五奉趨于自閉,他們之間的對話,也慢慢跟着秋去的落葉,爛在書頁裏。
這個男人,變得沉穩,不茍言笑,寡言少語,白冊看着心虛,她缺少與他一同面對的經歷,僅是空于飯談,情感肉眼所見,淡了。
說起五奉,他可能是這裏唯一一個與白冊過往沒有過交集的人。
“怎麽了?”白冊坐到五奉身邊,卻僵直地靠着沙發,一動不動。
“今晚鎮上有電影,我順便買了票。”五奉清了清嗓子,平靜地說道。
“我騙你我是小狗?超人改編?我跟林安看過了。”白冊很誠實地報告道。
五奉一頓,清了清嗓子:“是你騙我你是小狗。”
白冊一懵,咽了咽口水:“啊……”
然後,氣氛忽的尴尬起來,他們之間,不知什麽時候,這麽別扭了……
約會
晚上到鎮上去的時候,捎了冬天一程。
她很少獨自出門,但她很想給明輕買禮物,壯着膽子,跟着兩個人。
她遠遠跟着,不聲不響,低着頭,白冊一步一回頭,緊着她的平安。
他們在夜間綜合市場分開,冬天堅持一個人,白冊看着孤零零的背影一步一步慢慢挪了進去,別人看她,側目低語,這讓白冊很心疼。
她行動遲緩,卻不讓人跟着,時日一久,白冊便達成默契,估摸時間等她。
與她,看似住在同一個屋檐下,說的話,不會多出三句,她既不叫人,也不幹些什麽,跟着明輕,仿佛是她一生最緊要的事情,她最大的妥協,給了明輕。
“怎麽了?”五奉看着白冊上下翻口袋。
“我錢丢了。”白冊有些慌張,藥吃多了,人懵忘事,“我記得我帶了。”
“沒事,我帶着。”五奉将人往路邊帶,市集邊上人來車往,容易磕着碰着。
白冊惱怒又可惜,她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帶零錢了?”白冊問道。
“沒有。”到城裏,一般都不會使用現金,故而五奉錢包裏還是從銀行裏取出的整錢。
“你給我一張。”
五奉拿了一張給白冊,看着她小碎步朝集市內部跑去,一襲棉麻素衣,頭上別只純色小夾子,長發飄飄。
幾朵陰翳,倏忽消散開去,五奉側了側身子,看着白冊,慢出笑來。
她還是沒有變,只不過,他變了。
這世界上的人情世故,他還沒有白冊的魄力,去一把推開,他推不開別人的請托,更不忍心去打破別人的美夢,有時候,相守,比想象中困難,那個嚷嚷着天長地久的男孩,已經成了一個陰郁的男人。
白冊生病的那兩年,他已不再是會喊白冊富貴的人了。
五奉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關掉了。
父母親辛苦掙來的積蓄就要這樣任人揮霍一空?換做以前,他會這樣想。
可現在,他矛盾不已,他不知道他該不該去打這場官司。
他很少在白冊面前說一些關于自己的話,看着白冊藥堆裏苦苦掙紮,他怎忍心拿這些事去煩擾她。
白冊換完零錢,正要出集市,看見了一個高中生模樣的女生,在跟五奉說話。
清風如柳,笑靥如花,她是說了什麽逗得五奉咧嘴大笑,那個男人,一身休閑裝,正洋溢着春光。
不像她,一副窗紗透白,無生無氣。
如果,五奉沒有遇到白冊,現在的他會不會正享受着一段朝氣蓬勃、羨煞旁人的愛情?
情況一天不如一天,她在慢慢遺忘這個世界,慢慢地,沒有了底氣,說出些驕縱無天的妄言來,她現在只會躲在安全舒适區,做一個小偷,偷着時間過日子。
是不是該放手了。
白冊等了一會,那個人并沒有離開,白冊只好硬着頭皮靠近,沒想到她也有如此慫的一天。
“富貴。”白冊還沒靠近,五奉就叫住她了,大長腿兩三步就近了身旁。
白冊晃了晃手中的滿溢的小鈔,五奉無奈微笑道,伸手接過,一張一張順好,完了勻出三分之一給白冊,餘下的直接放進褲兜。
“這是?”小姑娘悻悻問道。
“媳婦。”
撲哧,白冊一下子就樂開了,有這麽介紹的嗎?他們還沒領證呢。
“哈!你結婚了?害我瞎期待一場,姐姐你可得看緊了,你男人很容易被人拐走。”小姑娘說得有板有眼的,晃着雙馬尾,亮麗迷人。
白冊笑了笑,忽然之間,她不知該說些什麽。
“走吧。”五奉牽起白冊的手,“電影要開始了。”
“嗯嗯,一起一起。”小姑娘開心地跟着他們,一同進了電影院。
白冊有些不明白,五奉為什麽堅持一起看這部電影。
因了白冊全程犯困打瞌,出了影院,白冊心有愧疚,可看五奉,面上似乎很開心。
這就開心了?那以後多多陪他吧,免得一直冷着個臉。
“你開心嗎?看電影。”白冊随口一扯,其實內心十分緊張。
五奉有些意外,打開一瓶牛奶遞了過去,“嗯,很開心,跟你在一起很開心。”
“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不想我知道,不想我煩心?其實,你可以說說看,我保證不荒唐行事!”白冊一邊喝奶,一邊豎起四根手指頭,他肯定是被自己的處事風格吓住了,才會這般心有介懷。
五奉其實內心明白,白冊這麽聰明,怎麽會看不出來,可他,就是不忍心。
“家裏有一份財産,你怎麽看?”
“多嗎?”白冊咂咂嘴。
“有些多。”五奉如實。
“棄了,這塊香饽饽肯定是沙餡的,吃了硌牙。”
“我伯伯,他想要。”白冊不喜彎繞,五奉便直接明了。
“你很為難,看來争搶的人,都想獨吞,而你,并不想要插手,對吧?”白冊将牛奶空了空,一副不小心喝太快恨鐵不成鋼的懊悔樣。
“無論如何,都會得罪其中一方,我爸媽走了之後,是他們将我養育成人。”五奉無奈地嘆了口氣,接過白冊手中的空瓶子,順便拿出紙巾擦了擦白冊的脖子,奶漬都淌沒了。
“你呀,他們就是因為這點情面,才敢要挾你,我看,要麽你幹脆獨占了,撕破臉面老死不相往來,要麽你拿出一份一樣多的,雙方一攤,日後見了,尴尬也是他們的份。”白冊有些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小賣鋪,擡頭詢問五奉,“不過,我的錢都被老歌霍霍沒了,顧烨有錢,他現在是大老板,我改日跟他說說,還有,我之所以不喜歡說謝謝抱歉之類多餘的客套話,可因為情分恩惠全在平日裏一并還清了,你跟我分不出彼此,我知道,我還欠你很多個這類的套詞,所以你讓我多少舒服地給你做些事,總之,你不能拒絕。”白冊一副忠言逆耳利于行的模子,全然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副“老子的錢全是我的”的奸邪嘴臉。
這麽多年的相處,白冊早已将顧烨看成老父親一樣的人物,他比老歌懂事,還十分有生意頭腦……當初養竹鼠,這個敲詐犯夥同老歌那個敗家子一并,将白冊的小金庫一掃而空,養肥了,是時候拿出來溜溜了。
白冊的意思很明确,如果對方硬要用這樣的方式逼五奉報恩,便也沒有繼續維持下去的必要,報恩報恩,你情我願,利字當頭,什麽都能變味,趁着這攤子還沒有酸腐,趁早收拾了。
五奉揉起了額頭,他這個小媳婦,很強勢。
去接冬天的路上,白冊思考起了人生,若她身無分文,有一筆巨額財産擺在她的面前,養育她長大的人極力撺掇她取回,她會怎麽做?其實她也不知道,在愛爸爸還是愛媽媽這個問題面前,她最先想到的是,她愛白鴿。
五奉面臨的問題不單財産,兩個家族的利益争奪,需要他挑明立場,他做不出選擇,兩邊都是對他有恩的長輩……五奉猛地看向白冊,內心有一個疑問正在逐漸膨大。
“你知道我家的情況?”五奉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壓了壓眼睛。
“知道呀,你爺爺都跟我說了。”
“……”
五奉覺得,他真是蠢到天際,那他以前糾結的問題到底是什麽!?
“這不公平。”五奉有些憤怒,拉着白冊不動了。
白冊一頭霧水,看着強壓不快的五奉,問道:“怎麽了?你明明說了不喝的我才喝光了。”
“你給我畫個時間軸吧。”五奉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你改變主意了?要不我給你買個牛奶?”白冊伸了個懶腰,畫時間軸也不是不可能,關鍵她現在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