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兒之賈府大少奶奶
在林中過了一夜,等到次日天一亮,随着城門的打開,雨娘一行便再次進入了宋州城。
尋找童橋的下落雖毫無頭緒,但至少知道了幾個關鍵性的人物,雨娘說,這些人她要一一拜會。第一個要找的自然是可以向她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賈府大少奶奶,畢竟,她也是天下最迫切要找到童橋的那個人。
在客棧休息片刻之後,雨娘和九兒拿着智空的親筆信去賈府找大少奶奶去了,小貓和顧兒則是被安排去了別處。
在門口賣梨賣了兩天後,再次見到賈府的大門,九兒覺得親切的許多,只是這次她們拿着智空的親筆信,便很輕松地就入了賈府,而且在路上可以說是暢通無阻。
九兒再次來到那種滿花草的四方別院,第一個見到的竟然是那日帶她們進府的那小丫鬟,她看到九兒一臉的驚訝,道:“哎呀,怎麽是你呀?”
其實昨日在惠濟寺外,九兒遠遠地見過她,見她同賈府大少奶奶馬車裏一同下來,想必是地位頗高的貼身丫鬟。九兒笑了笑,笑得有些尴尬,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小丫鬟是個機靈的,見對方一副囧相,不再繼續追問,熱情地道:“兩位趕緊情,我們大少奶奶等着呢。”
“多謝!”雨娘潇灑地道了聲謝,被小丫鬟領着,與九兒一同入了內屋。
這賈家不愧是富商,一位大少奶奶房內的擺設都如此奢華,讓外人看了不禁瞠目結舌。不過當九兒見到大少奶奶的時候,她身上攜帶的金銀珠寶才真正了解到,什麽叫做閃得讓人睜不開眼睛。昨日遠遠見她,也不見如此,或許是因前往佛門重地,才打扮得樸實了一些,不過與今日的落差實在是太大了。
大少奶奶手拿書信,見雨娘和九兒走進,便緩緩起了身。
“兩位就是智空方丈在信中提到的仙姑?”自古以來,商人因其身上散發的銅臭味,被世人所诟病,不過大少奶奶畢竟出身名門,言談舉止均透着端莊。本該是嫁到官宦人家或書香門第的貴胄小姐,竟然嫁到這商賈之家,實在是委屈了她。
雨娘不失禮節地回道:“正是,我和師妹均為修道之人,乃南雲門弟子。”
“南雲門?”如多數人的反應,聽到南雲門三個字都是很陌生的樣子,其實九兒自己也在懷疑,這南雲門是否真實存在。大少奶奶突然發覺自己失禮,立刻道:“兩位快快請坐。”招呼完客人坐下,她又命下人上了茶。
雨娘和九兒謝過之後坐到一旁,等待着主人先開口。
“我自幼信佛,常到城外惠濟寺祭拜,因此也認識了智空方丈。我知他為人,故将窦木匠一家也放心地托他照顧,我也知他法力上層,只因佛家不涉凡塵之事,一直對我弟弟的失蹤愛莫能助。他在信中說,兩位可以幫到我,我實在是欣喜若狂。”大少奶奶似乎有些激動,但因自小的教育而無法像他人表露明顯,最終在眼睛裏蒙上幾層迷霧,就結束了。
“我們也是偶然間得此事,還請大少奶奶将事情的來龍去脈,講給我們。”雨娘開口道。
大少奶奶點了點頭,緩緩講起了事情的經過。
“父親雖子女衆多,但只有我和弟弟文才才是一母所出,加上我們的母親去世過早,我們可以說是相依為命。在我們很小的時候,我幾乎未見過父親的面,他只是将我們放到一偏僻的院落,勉強維系着我們的生命。後來,就在我八歲那年,父親突然來找我們,給我們安排了一處舒适的宅院,還多安排了幾個下人來照顧我們,自此我們錦衣玉食,過上了真正富家子女的生活。或許是父親覺得虧欠了我們太多,他想要彌補,一下子給我們找來了數位師父,開始教授我們琴棋書畫,還教授我弟弟學武藝。”
“鄭二公子竟然還會武藝?”雨娘突然了一句,其實一旁的九兒又何嘗不驚訝呢,從顧兒口中聽到的那個童橋,可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孱弱書生,就連幾個打劫的,都要顧兒出手幫他打跑。九兒頓時覺得,耳聽為虛這句話講得實在是太對了。
大少奶奶點了點頭,“是,”她歪着頭看向窗外,似乎就在一剎那,失了神,不過很快又恢複了過來,“不僅讓他學武,而且似乎是打算要将他培養成武狀元,讓他大部分時間都在練武。當時,我和弟弟都覺得父親的這個決定太過奇怪,弟弟乃家中的嫡長子,按理将來是要承襲爵位的,而我們家的爵位偏文,父親應該讓他多讀書才是。不過後來,當我們聽到父親安排三弟做世子時,才知道了他的一片良苦用心。”九兒見她微微垂下了頭,她的父親何止是對長子良苦用心的,對待眼前的這位簡直可以說是有過而無不及。
雨娘見大少奶奶沉默不語,開口問了一句,“可我聽智空大師說,當年二公子以童橋之名在惠濟寺暫住,是為科考做準備的,莫非鄭伯後來改變了主意?”
大少奶奶搖了搖頭,“父親是絕對不會同意弟弟考取功名的,雖然其中的緣由我不是很清楚,但據我的觀察,父親讓弟弟走武學這條的心十分堅決,容不得他半點違逆。至于他前往惠濟寺讀書幾年,全因我舅舅和惠能大師相助。我母親出身書香門第,家中幾位舅舅曾在朝中做官,父親有時還是需要給些薄面的。或許是聽說了弟弟被奪去世子之位的消息,三舅經過宋州時來看望我和弟弟,并說服父親讓弟弟棄武從文了。三舅還靠着與惠濟寺惠能住持之間的關系,托住持在寺內讀書,這才有了後來的事情。在寺內可避開父親的幹擾,專心讀書,弟弟說那幾年是他最開心的日子。”
“那後來二公子為何又離開惠濟寺了呢?”雨娘問道。
“我的舅舅們不知得罪了哪位權貴,一時之間,斬首的斬首,發配的發配,整個宋家就這樣沒落了。”大少奶奶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沒有了舅舅們的庇佑,父親立刻讓弟弟搬出了惠濟寺,回到了府邸。而且還急忙張羅了我的婚事,将我嫁到了這賈府。”言語之間,滿是無奈。
讓大少奶奶一下子道出這麽多的傷心往事,雨娘或許心有不忍,便将之後的事情替她說了出來。
“我們在惠濟寺見到了窦木匠一家,聽到了他們一家的遭遇。據孫氏所言,是鄭府世子貪圖窦小姐美色想要納她為妾,要人不成就害她家人,是二公子心善将他們一家專賣到了您這裏,由你來照顧他們。世子心腸歹毒,鄭伯又溺愛此子,知道此事後應該是會為難二公子吧。”雨娘說得委婉,大少奶奶則聽後一言不發,雨娘只得繼續道,“我聽說,在這宋州城內流傳着鄭家二公子的風流韻事,喜歡強搶民女,在府內妻妾成群。”
“誣陷,這都是誣陷!”大少奶奶終于克制不住,激動地叫了起來。她傷心地捂住自己的胸口,開始抽泣起來。
“我們當然知道這是誣陷,關于此事窦木匠一家已經與我們講過了。只是,我覺得這則消息被放出來的時間實在是巧得很,與二公子失蹤時間大致吻合。”雨娘提醒道。
大少奶奶捂着胸口突然一擡頭,她看向雨娘,嘴唇抖動幾次之後,艱難地出了聲,“你這句話,說得可是真的?”
“大少奶奶每日都在這府邸之內,外面的消息自然是不夠靈通,這下面的人也不敢在大少奶奶面前亂嚼舌頭。不過,我們經過幾番确認,這件事情,千真萬确。”雨娘說得斬釘截鐵。
大少奶奶似乎想要否認,但似乎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見此,雨娘幹脆撕破了這張紙,“大少奶奶,難道這兩年來,你就沒有片刻懷疑過,這件事情或許和您的父親有關嗎?”
大少奶奶微微閉上了眼睛,她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說道:“聽有人親口說出來,其實也沒有那麽難過。”
九兒同情地看了看大少奶奶那悲傷的表情,勸道:“大少奶奶,如今我們最要緊的就是找到二公子的下落,其他的一切,根本就不重要。”
見大少奶奶被說動,雨娘立刻道:“既然我們已經确認到二公子的失蹤和鄭伯有關,那您能不能猜到,他可能會被藏在哪裏呢?”
“藏在哪裏?”大少奶奶面露驚訝,“你是說我父親把弟弟給藏起來了?”
“難道不會嗎?”九兒瞪大眼睛反問道。
大少奶奶搖了搖頭,“我雖知弟弟的失蹤與父親脫不了幹系,但弟弟不可能被父親藏了起來。”
“此話何意?”
“自父親接來我和弟弟起,弟弟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除了在惠濟寺的那幾年,他一直都是悶悶不樂的樣子。特別是在失蹤的前幾個月,他更像行屍走肉一般,他或許是擔心我的安危,一直并未向我吐露實情,但我知道父親一定是在他身上做了什麽,在會讓他痛不欲生。”
九兒只覺越聽越糊塗。
“我知道他一直在做十分秘密的事情,而那些事情應該是見不得光的,所以後來他可以失蹤得那麽徹底。”如果九兒沒有看錯,大少奶奶的眼神裏是帶着一絲恐懼的。
九兒看了看一旁的雨娘,只見她靜靜地低着頭,似乎是在思考。
屋內的氣氛突然變得詭異起來,安靜得有些可怕。
也不知過了多久,雨娘第一個打破了平靜。“大少奶奶,你可聽二公子提起過自己的心上人芙蓉姑娘?”
大少奶奶聽後皺了皺眉,回道:“該不會是夏荷坊的那個花魁吧?”
“是她。”雨娘點了點頭,“我聽聞,表面上雖傳言二公子強娶了芙蓉,但實際上是世子爺所為,世子多人所愛另二公子痛不欲生,這可能加劇了二公子與鄭伯之間的矛盾吧。”
“原來如此,怪不得當年他哭着對我說他失去了最真愛的東西,原來還有這麽一樁事情啊。”說着說着,大少奶奶又抽泣起來,“我那可憐的弟弟,他到底是受了多少苦呀。”
見她哭泣,雨娘和九兒也只好低頭保持沉默。
最後,或許是哭累了,大少奶奶開口道:“我聽聞父親被半夜莫名彈起的琴聲所吓出了病,後來我托人去聽過那琴聲,據說是《青山流水》。”大少奶奶捂住自己的胸口,繼續道,“我弟弟文才,他最喜歡聽的,就是那首《青山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