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着頭納悶的踢着路上的石頭,走着走着竟然才發現自己根本就不知道王金虎住在哪家旅館。于是只能回到最初相遇的茶館裏去打聽了。
沿着熟悉的青石街道逛着,時不時的逗逗路邊的貓貓狗狗,有時候蹭到相識的店家裏和老板夥計寒暄兩句,迎面走來了幾個大媽打完招呼之後聽她們抱怨菜又漲價了……原來我已經融入到這個小鎮之中了,十分的願意就在這小鎮裏和荊笙攜手終老。
“趙小姐,許久不見了,您身體這麽快就好了?”吳二在路上見到我,立刻屁颠屁颠的跑過來跟我請安。
久違了他這張漢奸一樣的臉,還是這麽有喜感,其實他本人其實挺讓我感動的。荊笙說我昏迷的時候吳二來看過我兩次,一次來問我怎麽不見了兩天;一次是聽說我生病了,回家拿了些補藥過來,說給我補身子的。
我只是還魂的時候在亂葬崗裏順手救了被困在鬼打牆裏的他,可是他卻很認真的在回報我,果然不能以貌取人。
“嗯,已經好了,不過是些小毛病而已,不打緊的。”我平時挺喜歡捉弄吳二的,可經此一事之後,倒是想好好對他,至少不擺臉色給他看了。仔細一瞧,吳二的手裏提着一些水果,我好奇的問他,“這是要去看誰嗎?”
“去看看說書先生,他不知怎麽的,已經好久都沒來說書了,茶館裏天天有人抱怨說他上次的故事都沒講完,留了個懸念給大夥兒燒心呢。”吳二提起手中的慰問品,“這不,我帶點東西去看他。”
“他自從那天之後再也沒出現過了嗎?”我驚呼了起來,那故事我也想知道結局呢,“要不,我和你一起去看他。他要是不樂意會茶館裏說書,我至少也要問出那故事的結局啊。”
剛剛還急急忙忙找王金虎,現下已經跟着吳二往說書先生家裏走去了,我這性子也真是奇葩了。
這一路上吳二絮絮叨叨的和我說了不少,說書先生名叫徐韬是三十年前搬來這座小鎮的,那時候他孑然一身只帶着妻子的骨灰,窮困潦倒風餐露宿,他經常什麽也不做抱着骨灰盒坐在沐月橋上發呆,似乎是妻子的死給他造成了很大的精神傷害,他頹廢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恢複過來,而後就一直在吳二的茶館裏說書。這三十年裏吳二也挺照顧說書先生的,逢年過節也會多給他點賞錢,還時不時的送些衣服棉襖給他。
來到說書先生的家門口,他家雖然簡陋卻也能夠遮風擋雨,門外灰色的牆壁上布滿了斑斑點點的青苔,一棵茂盛的老槐樹從牆內探出了頭。
“老徐,老徐……”吳二拍打說書先生家的門板,可是敲打了許久仍不見有人來開門。
我心一驚,不祥的預感在胸口彌漫開,“他該不會死在家裏了吧?”
聽我這麽說,吳二的臉都白了,确實啊,說書先生一個人住,要是有個什麽閃失沒人及時發現,很有可能一命嗚呼的。見狀,吳二卷起袖子打算破門而入。
“吱呀……”
此時門居然打開了。說書先生站在門內,不解的盯着展開架勢準備撞門的吳二。
“你們這是怎麽了?”說書先生擰眉,困惑的問。
“還以為你出事了,打算撞門進去救你。”吳二讪讪的笑着,随後甩下了卷在胳膊肘處的衣袖。
我趕緊點頭附和說,“因為先生你太久沒去茶館了,我們擔心你。”
“前幾天是亡妻的忌日,我想說都過去三十年了,帶她回老家看看。”說書先生平靜的說,而後他打開了屋門邀請我們到他家裏坐坐。
我愣愣的看着說書先生家的槐樹。一般人家裏都不願意種槐樹,這樹名字裏帶了個“鬼”字,看着都晦氣,現下是白天,到了晚上這樹肯定招魂。他家就只有一個房間,介于我是女孩子所以我沒有到他屋裏,只是在門外看見他屋裏正中的案桌上供奉着他妻子的靈位“亡妻徐周氏敏芝之位”,說書先生也沒有邀請我們到屋內的打算,招呼我們在院子裏的石桌石凳上坐下了。
說書先生家裏和院子都挺幹淨的,他和荊笙算是同一類人,都一樣的賢惠,也一樣的克妻啊!記得荊笙說他的妻子嫁給他兩年之後就死了,說書人的妻子也在三十年前就死了,雖然很不厚道,但是我真的有種想要把荊笙介紹給說書先生的沖動,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有種天涯覓知音的感覺。不行,我太壞心腸了。
“老徐啊,你真是吓死我了。以後出遠門也吱個聲啊!”吳二關心說書先生之餘忍不住數落了他幾句,“你說你到我茶館說書,我可曾虧待過你,你這樣說走就走的,也太不夠意思了!”
說書先生尴尬的撓了撓頭,“我這不是忘記了嗎?我這就給你倒茶去,茶葉沒你茶館裏的好,也聊表心意了。”說書先生起身轉而走到院子角落裏的炭爐上提起了燒開的水壺,拿着碗給我們倒上了茶水。
“不好意思,家裏難得來人,杯子只有一個,委屈二位……”說書先生把茶碗遞到我面前的時候正面看了我的臉,他又愣住了。這是他第二次看着我出神了,當我也回以眼神對視的時候,他眼神閃爍臉色也蒼白了不少,嘴唇微微顫動,那是恐懼的表情,仿佛看見妖魔鬼怪的驚懼的眼神。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我還沒發作的時候,吳二就拍着桌子站起來,“老徐,你個不要臉的,不會是在打我們趙小姐的主意吧?看得這麽出神?”
說書先生放下碗之後趕忙解釋,“不不不,老吳你這玩笑可開大了,我……”說書先生一句話就能把事情解釋清楚,可話到嘴邊他又不說了,真是想把人逼死嗎?“老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心裏只有我妻子。”
“唐突了唐突了,只是你剛剛那神情怪怪的,我就想歪了。”吳二低頭拍着後腦勺連連道歉。
“你不介紹這位趙小姐嗎?”說書先生在我對面坐了下來。
吳二大大咧咧的說起了和我的相遇。不就是在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救了被困在鬼打牆裏的他,他能把這麽平淡無奇的事情說得神乎其技也真是厲害了,我托着下巴無奈的擠眉笑着,這家夥自己說書都可以了,還來請什麽說書先生啊?
可就是在吳二如此誇張的吹捧下,說書先生還聽得異常的認真,時不時的還瞄了我一眼,一點也不懷疑吳二說的話,可是眼中的恐懼并沒有褪去。
“吳二,你就閉嘴別給我戴高帽了好嗎?”我羞澀的打斷吳二,這話要是只在我面前說倒還好,可是當着別人的面這麽直白的誇我,我自己都聽不下去。“先生,你什麽時候回茶館啊?我想聽你說到一半的故事。”我趕緊換個話題,再讓吳二繼續吹下去,估計到中午他都吹不完。
“故事?”說書先生太久沒說書了,估計忘記了之前的故事說到哪裏了?
我趕緊提醒他,“就是小謝和秋容的故事之後,你不是說了個因為瘟疫而被屠村的故事嗎?”此話一出,說書先生緊握住了茶杯,他嘴角微不可察的抽搐了一下,明明有所動容,可他卻假裝漫不經心,“那故事的結尾并沒有什麽特別。”
“珠兒會躲過一劫嗎?”
“你還真是聽得入迷,老徐停了太久了,已經不記得他說到哪裏了?”吳二拍着石桌大笑了起來。
我全神貫注的凝視着說書先生,不想錯過他的任何一個表情,“那軍官會救她嗎?”
微風徐徐吹過,院子裏的槐樹沙沙作響,似乎在心疼說書先生如此為難,又似乎在阻止我讓我不要問了。
彼此沉默了好一會兒,說書人抿了口茶,重重的放下了茶杯,下定決心的對我說,“那故事我不會繼續說下去了,不過,我可以把故事的結尾告訴你。軍官沒能救回珠兒,将軍為了不讓疫情蔓延,不允許放過任何一個人,他眼睜睜的看着珠兒被活埋了,三天之後軍隊走了,他回到村子裏挖出了珠兒的屍體火化了,最後帶着珠兒的骨灰離開了。”
聽到這樣的結尾,心裏很不高興,我喜歡那些美好的結尾,最好是相愛的人一起白頭到老。在這個觀點上吳二和我是一樣一樣的,這不,我還沒說話呢,他就若有所思的點頭,“你還是不要說這個故事的結尾了,萬一你在我茶館裏被人打,我也不好做生意啊。”
吳二真逗,我忍不住笑出了聲音,回頭看了說書先生他神色嚴峻,擡頭看着老槐樹,眼神深邃像在回憶,我不知道他在那遙遠的歲月裏看到了什麽?但絕對不是什麽愉快的事情,點點的水光在他的眼眶裏閃爍,是因為那故事嗎?說書先生的喉結上下滾動,似有千愁萬緒卻因為不能和別人說起只能隐忍咽到肚子裏。
清風拂過,老槐樹落下了幾片枯黃的落葉,轉眼也夏末了,說書先生又将孤零零的過了一個年頭。
說書先生說隔天就會回茶館裏說書,我這才安下心,這才轉而向吳二打聽王金虎所在的客棧。誰知這家夥根本就沒有住什麽客棧,他一直在春菱苑和紅玉膩在一起。
我要是白憲宗要是聽到這事兒非得跟王金虎絕交,消失了那麽多天王金虎那個人渣竟然在妓院裏夜夜笙歌,還真是夠朋友的?我在心裏為白憲宗打抱不平,怒氣沖沖的就往春菱苑走去。
到了春菱苑的門口我卻慫了,想起上次被妓院裏的陰氣壓得差點靈魂出竅還心有餘悸,最終我不得不差遣門口的小厮幫我把王金虎給喊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