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笙端着木盆出去,又換了個木桶進來,“天靈,泡一泡腳會舒服一些的。”
我掀開被子把腳放到木桶裏,“刺啦!好舒服啊!謝謝荊笙。”興高采烈的朝荊笙展開笑容,這或許是我目前唯一能回報他的東西吧。荊笙太溫柔體貼了,以至于有時候我會覺得沒有他我就活不下了。
“這麽晚你還不回去休息?”荊笙回頭對神婆說到。
“我已經跟三姐說了,在她家暫住,離得這麽近,不用着急回去了。”神婆說。
“那你呆在我家也沒什麽事了不是嗎?早點回去休息吧,這幾天辛苦你了。”荊笙背對着神婆說話,眼睛卻盯着眼前的木桶,“不要泡太久了。”
我點了點頭,把腳擡起來,荊笙很快的就拿起挂在木桶邊緣的毛巾包住了我的雙腳,把水擦幹後才讓我放到被子裏。
我拉起被子嘟囔着,“又不是大冬天,不用擔心我着涼。”
荊笙端起木桶,關切的回答我說,“你才醒來,身體不能再受風寒了。”
我有些羞澀,拉着被子只露出了一雙烏溜溜的眼睛,乖巧的點頭,目送着荊笙走出去。不過,神婆依舊留在我的房間裏,并沒有離開的打算。
“你和那個叫荊笙的是怎麽回事?你們一起借屍還魂的嗎?”神婆坐在我的床榻上好奇的問。
“你知道地府裏有個枉死城嗎?”我用最尋常的語氣說起了最不尋常的事情,那些死後的事情從口中說出時仿佛是在敘述別人的故事,我異常的平靜,“枉死城裏關押着人間枉死的魂魄,他們都是枉死的,陽壽未盡不能投胎,唯有在枉死城裏待到壽命盡時方可重入輪回。我和荊笙就是在那裏相遇的。你說得對,我們都是亡魂,可我們卻是不應該死去的人。”
聞言,剛剛還滿是高傲的神婆同情的盯着我,“既然,既然都死了,還回來做什麽?”
“還有牽挂呢。”我說,“想回來看看一些人,想回來體驗一下活着的時候沒能做到的事情。”看着神婆,我微微一笑。
她低頭尋思着,像是自言自語,“師傅是不是也會牽挂我?”
我往床內挪了挪位置,笑嘻嘻的對神婆說,“要不,晚上和我擠一晚?”
神婆有些害羞,不過難敵我的盛情,最後她還是點頭答應了。
一個亡魂和一個神婆相安無事的睡在同一張床上,這樣的事情簡直是天方夜談,但它恰巧就發生了。
神婆說她叫沈君歌從小大到由師傅照顧,師傅待她很好一點也不比別人家的母親差,有什麽好吃好玩的都帶給她,還教會她各種馭鬼的本領。可是在十二歲的時候,她的師傅卻被師伯給殺害了,她說,她親眼看見那刀子穿過師傅的胸膛,眼睜睜的看着師傅咽氣了。
我不知道神婆為什麽要和我說這些,是今晚的氣氛本來就有些傷感,還是窗外的桂花香氣有迷惑人的作用,讓人在這樣的幽香下忍不住袒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或許這一夜過後,所有的煩心事都跟那些淡黃色的小花一樣墜落化入泥土之中。
神婆說着,說着就閉上了眼睛,困意席卷下,她含含糊糊的問,“你說師傅會不會擔心我啊?”
我側身看着神婆眼角還噙着淚水,心生不忍,于是在她耳邊小聲的安慰說,“開始會放心不下吧,可是想着你可是她一手教出來的,一定不會讓她失望的,于是你師傅就安心了。”
不知道神婆有沒有聽見,最後她嘴角微微的向上揚起了,跟小孩子一樣。
昏迷了三天三夜之後,此夜我輾轉反正難以入眠,過去的事情不斷在腦中上演,我靠着自己的想象力扭轉了好多結局,後來細想,即便當初白憲宗真的救了我,我們能夠在一起嗎?
答案是不!
實在是睡不下去,我翻身越過神婆,走出了房間。
院子裏充斥着桂花甜甜的香味,我閑庭信步來到了經常和荊笙一起乘涼的位置上。卻見荊笙仰面躺在藤椅上沉沉的睡下了。他的房間暫時給了白憲宗,所以就自己出來院子裏睡,還好現在是夏天。
我踮起腳尖小心翼翼的走到荊笙的身邊,月光如流水般輕盈,潺潺的撫摸着他清瘦的臉頰,腳下的盤香蒸騰而上萦繞在他的周身,看,他像不像谪仙下凡?我坐在凳子上,托着下巴,貪婪的看着荊笙熟睡的模樣,“我以後不會再讓你擔心了。”我輕聲的保證說。
我細微的聲音打擾到了荊笙,他嘤咛了一聲,斂眉幾下之後才繼續入睡。
如果你想要安穩的人生,我們就這樣過下去吧,前世今生的恨都過去了,眼下,我只要你在我身邊。
我低頭趴在藤椅的扶手上只為了能夠和他靠得近些,他的呼吸聲還有他身上特有的香味給我足夠的安全感,我安心的閉上了眼睛。
倏地,頭上傳來一股輕微的壓力,那是荊笙厚實的手掌,他溫柔的拍着我的頭,把我當小孩子一樣。
“吵醒你了?”我沒有睜開眼睛,依舊閉眼趴着。
荊笙說,“你走來的時候就醒了,覺得自己跟有仙法似的,你一靠近我我就能立刻察覺出來。”
夜風吹過,幾只瑩綠色的螢火蟲飛過,歲月靜好就是有他在身邊的模樣吧。
“啾,啾啾……”耳邊雀鳥清脆的啼鳴聲喚醒了清晨。
狠狠的伸了個懶腰,發現自己躺在荊笙躺過的藤椅上。
“天靈,醒來了就洗臉刷牙吃飯了,給你買了馬蹄酥和花生湯。”荊笙的聲音從廚房裏傳了出來,他一大早就張羅好了這些事情。想起馬蹄酥還真有些後怕,要不是貪吃也不會巧遇白憲宗,更不會被他連累給黑衣人抓去。不過,我就是個記吃不記打的人,馬蹄酥我還是能夠一口氣吃下兩三個的。
梳洗完之後,我就沖到廚房裏,像只蒼蠅一樣在荊笙的身邊打轉。“好好吃的樣子啊!”說着我伸出手想拿一塊馬蹄酥,荊笙很不給面子的打下了我的手背。
“叫三姐和沈姑娘一起。”荊笙命令我。
“遵命!”我嘟着嘴,不舍的看了一眼我的馬蹄酥。
吃飯的時候,我還以為他們要開會讨論我和白憲宗被人綁架的事情,可沒想到大家出奇的安靜。差點忘了,白憲宗醒得比我早,他應該已經把事情的始末告訴大家了。
吃完早餐之後,荊笙很賢惠的收拾碗筷。他以眼神示意我桌子上的另外一份餐點,“去看看他吧。”我知道荊笙口中的“他”指的是白憲宗,端起餐點的時候我踟蹰的盯着荊笙一會兒,見到他沒有什麽異常,我才放心的朝白憲宗的房間走去。
推門而入,白憲宗的房間裏湧出了一股濃濃的藥味,我被沖得皺起了眉頭。
“咳咳……”白憲宗見到來人是我,急急忙忙的想要從床上坐起來,我見他身子傾斜差點跌下床,趕忙放下碗筷上前扶起了他。
他緊緊的扣住了我的手臂,滿臉的激動和興奮,“你沒事就好了。”白憲宗清醒得比我早僅僅是因為我塞到他口中的鎖魂符咒讓他的意識沒有神游太虛。他的傷勢比我嚴重多了,好幾處的骨折和內傷,尤其是嘴角那片醒目的淤青簡直讓人不由得哀嘆暴殄天物啊,可惜了他那麽好看的臉,那黑衣人還真下得去腳。
酸意席卷上鼻尖,心裏很不是滋味,我推開了白憲宗,取笑說,“我能有什麽事情啊?”
白憲宗眉頭微蹙,細思了片刻,豁然開朗的說,“也對,畢竟我可你救下來的。”
“我可不敢邀功,荊笙和沈姑娘來救的我們。”我轉身把盛滿稀粥的碗遞到白憲宗的面前。荊笙擔心他傷勢過重,沒給他準備那些不太好消化的東西。
“可也是你拖住時間的。”白憲宗投射出感激的目光,那光芒過于清澈耀眼,讓我真擔心他下一刻就要以身相許報還恩情。
“你快點吃吧,晚些時候你給個地址,我們送你回去。”說完,我便打算轉身離去。
“那個……”白憲宗伸出手拉住了我,他面上有些為難,踟躇着欲言又止,我趕緊抽回了手,看他的樣子不會真的要以身相許吧?
“謝謝你,天靈。”
“白憲宗,那時候你要救的并不是我這個趙天靈,所以,我不會感激你的。”我說得這麽絕無非是想打消白憲宗心裏的臆想,無論前世還是今生,我和他都不可能有所糾纏了。
白憲宗手裏捧着那碗稀粥,臉上覆滿悲傷,“有時候我會想,你是不是我喜歡的那個天靈只是換了個模樣活下來了,那時候你并沒有死。”
“屍體你不是你親手撈起來的嗎?”我也不知怎麽的脫口而出完全沒經過大腦,說出口的時候真想狠狠的扇自己兩巴掌。還好我說話的聲音不大,偷偷摸摸的瞄了白憲宗一眼,他好像沒有聽見我說的話,表情與剛剛無異。見狀我才松了一口氣。
“反正我們萍水相逢,救你,只是因為我骨子裏不能看着有人死在我面前。我不要你回報,以後我們還是橋歸橋路歸路吧。”我語氣十分的冷漠,只希望這樣的冷能夠把他逼退,別再來招惹我了。
“天靈,還好你還在。”白憲宗突然揚起頭,眼神變得精明,仿佛一眼就能把我看穿。莫不是,他真的聽到了沒經過大腦就說出的話。
受不了白憲宗那怪異又扭捏的眼神,那種飽含溫情的模樣,真的讓我難以忍受。“你自己吃,我要出去了。”說完,我簡直是落荒而逃一樣的從他面前消失,走出了門才發現自己有多狼狽。我逃什麽逃啊?是他虧欠我的,我又沒做什麽對不起他的事情。
“荊笙,我去打探一下王金虎的下落,我讓那家夥弄走白憲宗。”留下這句話之後我就跑出了家門。
怎麽每次都是我躲着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