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兒之童橋
在見到智空方丈後,雨娘将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出來。
不過智空方丈的臉上并未表現出任何的驚訝,而是将雨娘一行帶到了後山的一處山洞裏,在那裏,她們見到了宅鬼的家人。
在陰暗的洞穴之內,窦木匠的妻子孫氏平複心情之後,道出了自己的經歷。
四年前,窦木匠到鄭伯府修繕房屋,只因那日他出門時忘記了一樣東西,他的女兒,也就是雨娘他們遇到的宅鬼可兒之後送了過去。好巧不巧,可兒在路上竟然被鄭公子遇見,對年輕貌美的可兒頓時起了色心,便急匆匆遣人去窦家說媒。窦木匠夫婦聽後,哪裏肯,鄭伯府雖然是名門大戶,但以可兒的身份嫁過去也只能做妾,之後日子到底有多苦可想而知。媒人被拒後憤然離開,之後便再沒有遣媒人來,原本大家以為鄭公子從此就死了心,窦木匠夫婦終于可以晚上伸直雙腿睡覺了,直到官差來将窦木匠帶走。官差說,窦木匠修繕的房屋出了事,一夜間突然坍塌下來,将裏面的廚娘活活砸死了。窦木匠做木匠二十多年,做人做事從未被人诟病,出了那麽一檔子事兒,大家都難免為窦木匠叫屈。可官府不是普通老百姓,他們也不聽窦木匠的解釋和辯駁,硬是來了個屈打成招。出事後,窦木匠家人四處托人找關系,試圖将其相公救出,可人人都搖頭,說事情太大,不敢過問。後來,鄭公子再次派人來放,窦木匠一家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一切都是鄭公子一手安排的。這個大色魔竟然恬不知恥地與孫氏談條件,若同意将可兒嫁給他做妾,那窦木匠就是他的老丈人,所有事他可以既往不咎,窦木匠也就可以立刻出獄與家人團聚,但若不同意,則官府會依法處決,張三免不了要丢了性命。萬般無奈之下,在門後偷聽的可兒突然闖進來點頭答應,孫氏妥協後決定了揮淚嫁女兒。可就在迎親當日,有人傳來消息,窦木匠因聽女兒為自己要嫁給人做妾,傷心氣憤不已,選擇在獄中自盡了。聽到消息,孫氏當場昏厥,本要出門上花轎的可兒一頭撞死在自家牆上。短短一日,家中兩人喪命,而這二人之死卻并未讓罪魁禍首鄭公子得到應有的懲罰,家人天天喊冤卻上告無門。家中已有兩人為拒絕郭大莊主而丢了性命,本以為家人的厄運從此了解,未曾想,鄭公子以窦木匠破壞其房子為由,将窦木匠一家告到了官府,而宋州城的父母官則認為鄭伯府損失太過慘重,判了個很大的數字讓窦木匠家人賠償。萬般無奈之下,他們出售了家宅,而後在人販子的威逼利誘之下,剩下的家人全部賣到大戶人家為奴為婢,而那大戶人家正是害他們至此的鄭伯府。窦木匠的徒弟魯明曾托人要将他們一家贖出,但一切确實徒勞無功。
“只是不同意嫁女兒,何至于逼迫至此。”聽完這一家子的悲慘遭遇,再想到宅鬼那悲慘的下場,九兒忍不住流下了熱淚。
小貓也止不住心中的憤怒,罵道:“這鄭伯府上上下下的人,真是喪盡天良,每一個好東西。”
“不,鄭伯府并非全家都是壞人。”孫氏竟然為自己的敵人辯駁了起來,“,若他們都是壞人,我們今日也不可能站在這裏。”
孫氏的這句話一出,立刻引起了在場很多鬼和雨娘的注意,大家瞪大着眼睛,迫切地等待着孫氏接下來的解釋。
“其實,在我們簽下賣身契後,有人曾偷偷告訴我們,說我們可以找一個人幫忙,但知道那人也是鄭家的人之後,我們就放棄了。”鄭徐氏繼續道,“後來,那個人竟主動出現在了我面前,他對我說,自己已經做了安排,會把我和我的兩個兒子轉賣到賈府,到了那裏,就會有人罩着我們,日子會好過很多。沒過多久,我們果真都被賣到了賈府,在那裏,我們就再也沒有被人欺負過了。”
“在賈府裏罩着你們的莫非是大少奶奶?”九兒突然插嘴問了一句。
“自然是大少奶奶。”提到賈府的大少奶奶,孫氏的眼神裏充滿了感激,“她雖不敢在外人面前太過明顯,但私下裏會偷偷照顧我們,她還告訴我,待時機成熟之後,就會還我們一家人自由。”
雨娘疑惑道:“我聽說,那賈府大少奶奶是鄭家二公子的同母親姐姐,對于自己親弟弟想要加害的人,她怎麽會如此好心?”
“這位姑娘,你這話是何意?”孫氏露出驚訝的表情。
“害你全家之人,不就是那位賈府大少奶奶的同母弟弟,鄭家二公子嘛。”
“誰告訴你還我的是鄭家二公子?”孫氏吓得直接從石頭上站了起來。
她身旁的兩個兒子也是一副荒誕的表情,其中年紀稍大的開口說道:“姑娘,怕你是輕信了那些壞人的謊言吧,鄭家二公子可是個大好人,絕對不會做出那些強搶民女,勾結官府陷害良民的事情來。”
年紀少小的那個也附和道:“就是就是,鄭家二公子和大小姐都是好人。”
聽到這裏,雨娘之前的不解似乎全被打開了,她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裏。
不過小貓好像還沒想通,問道:“那你們方才還說是鄭公子害了你們什麽的?”
窦家年紀稍長的解釋道:“我們說的那個鄭公子是鄭伯府的世子爺,鄭家三公子,而非二公子鄭文才。”
“世子爺?”小貓不解,“我們在宋州城內聽說的可都是關于鄭二公子的荒唐事,并未聽說過這位世子爺有什麽風流韻事啊。”
“這些都是那人面獸心的世子散布的假消息,世人就是這般的愚蠢,有人這麽說,也就都信了。”孫氏搖了搖頭,長長地嘆了口氣,“正所謂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看都沒看過就這般往二公子的身上潑髒水,實在是令人心寒啊。”
聽到這番話,心虛的幾個粉粉底下了頭。
“我聽賈府大少奶奶說,自己和二公子是先夫人所生,但因先夫人不得寵且去世的早,從小也就少了父親的疼愛。據說那鄭伯十分疼愛現在的繼室,順帶着也對那繼室所出的三公子頗為偏愛,竟然無視祖訓,跳過老二讓老三當了世子,而且對世子這些年的惡行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孫氏繼續說道。
“即便是偏愛,也不至于會把髒水潑到自己親兒子身上吧,二公子雖不得寵,但怎麽也是他的兒子呀?”小貓問道。
“具體我也不清楚,賈府大少奶奶也覺得十分委屈,只是她一個女人家,也無從插手。”孫氏道。
“那二公子呢,他自己怎麽不站出來為自己辯駁呢?”九兒道,“我想這世間不會有人願意承擔這些莫須有的罪名吧。”
“可能是他沒辦法站出來。”孫氏的最後幾個字說的十分弱,站得遠一點兒的可能都沒有聽清楚。
見自己的母親如此悲傷,窦家年紀稍長的站了出來,“其實在兩年多前,二公子就突然消失了,雖然賈府大少奶奶暗中派人四處尋找,但一直都沒有找到他的下落。”
這話剛一落,小貓立刻向雨娘投去了氣惱的目光,原來,她們被人耍了。
“雖然這只是我們的猜測,但我感覺,鄭家二公子強搶民女這類的惡行被傳開,就是在兩年半之前,和他失蹤的時間非常吻合。”窦家年紀稍長的繼續道,“我們一家曾被賣入鄭伯府為奴為俾,世子真實的為人如何自然是看過不少,雖未親眼見過他踐踏良家婦女,但見過他對待下人的殘忍和嚴酷,簡直就像個瘋子一樣。”
雨娘終于明白智空為何會讓她留下來了,原來事情并沒有她表面所看到的那麽簡單。
鄭伯府世子爺貪戀女色,且報複心極強,為地道窦木匠的女兒不擇手段,且在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之後展開了滅絕人性的報複。他不僅霸占了窦木匠的家産,而且還讓他活下來的家人給自己做奴做婢,百般淩辱。不幸中的萬幸是他們遇到了鄭家心善的二公子,幫他們脫離苦海,不過在鄭伯府內,自己既不得寵地位也不如作為世子的弟弟,他也不敢做得太過,只能将他們轉賣給嫁入賈府的姐姐,托她照顧,或許他想找個合适的機會還他們自由,未曾想,自己卻遭遇了不測。二公子的下落如今雖無從得知,但應該與鄭伯府世子爺有着脫不了的幹系,要不然,怎麽會恰好在他失蹤之後将與實不符的二公子的惡行在宋州城內傳開呢?或許,他不想讓他回來,或許,他知道他已經回不來了。
想着想着,雨娘搖了搖頭,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再一次進入了誤區,必須要立刻折返回來。她們要找的其實是童公子,而非這位二公子,可似乎這兩者之間存在着某種關聯。于是,她向孫氏問道:“那你可還記得最後一次見到鄭家二公子時候的情形?”
“那一日,他來看大少奶奶剛出生的孩子,順便又看了看我這個老婆子。他對我說,讓我們在這裏忍耐一段時日,待找到時機,一定會再來救我們,他還說,他早已買下了我們之前的宅子,待我們脫離賤籍之後,再把宅子返還給我們。不過我現在回想起來,當時他看起來非常傷心,與我說話時還有些心不在焉,像是丢掉了什麽十分貴重的東西。”
“您方才說什麽,他買下了你們的宅子?”似乎有一道閃電在她腦海中掠過,雨娘立刻變得清醒。
“是啊,那宅子地契就在大少奶奶手上。我後來聽大少奶奶說,二公子幹脆住到了那宅子裏,似乎是在那裏失去行蹤的。”
“怎麽會,”小貓插了一句,“最後住在那宅子裏的人姓童,根本就不行鄭。”
窦家年紀稍長的說道:“沒錯,童橋嘛,鄭二公子在外用的就是這個名字。”
“…”
洞穴之內,突然死一般得寂靜。
最後打破平靜的是九兒,只聽她的聲音在洞內環繞,“雨娘,其實有件事,我也想對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