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章

第 11 章

楊右真感到張應然雙唇溫熱,本能地集中腹部的核心力量,一個鯉魚打挺就要起身,剛好把額頭磕在張應然的下巴上,兩人不約而同地喊起了痛。

“臭道士,你趁人之危,輕薄別人!”楊右真把八卦鏡從脖子上摘下來,往張應然臂彎裏一塞,拔腿就要逃離現場,卻忘記自己的雙腿麻痹,左腳一軟,跌坐在地上。

張應然揉着下巴:“切,見你的第一天,就讓我大庭廣衆地蹲在你的大缸裏換衣服,到底是誰輕薄誰!”張應然把路邊的樹枝拿腳尖踢起來,抓住一端,把另一端遞給楊右真,示意拉她。

楊右真一把拍過樹枝,自己拿手撐着地面站起身,免不了一手的黃泥,跟在張應然後面一瘸一拐地走回三清宮。

游三清已經把催吐成功的人送走,随即吩咐院中的其他道衆們打掃。眼看楊右真跟着張應然一前一後地回來,游三清忙不疊轉身對着殿中的三清真人們拜上三拜,誠心還願。

“右真,你真是上天派給我的救星。從飛天金螣到無柴鬼火,再到癢癢符咒,如果沒有你,光靠我腦子裏這些神之巫之的志怪故事,我們早就成了人家刀下的冤魂。”游三清忍不住要給楊右真一個大大的擁抱。

楊右真還在方才被張應然偷親的心理陰影裏,看到有人靠近,四肢發緊,往後一縮:“三清姐,今天的事,千萬不可跟我爹和我哥哥提起;我從小高跷戲就練得一般,這才轉了底盤功夫;我爹他們要是知道我擅自爬到這麽高的地方,周圍還沒有防護,我接下來一個月除了出攤,都得在家關禁閉,面壁思過,出門是想都不用想。”

“那是當然,我欠你的,自然替你周全。”游三清看張應然默不作聲地回到殿裏,在歸正八卦鏡,覺得這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有點不一般。

“對了,咱們破解了第二個錦囊,張老道爺有沒有什麽說法?你好歹救了他全觀人的性命,說不定他網開一面,不跟你計較第三個錦囊的事情,直接就把背書給你寫好了呢?”楊右真的性子裏比游三清多了一些投機取巧,她覺得就算被拒絕,反正也沒什麽損失,不問白不問。

“要真這麽容易就好喽!你看,第三個錦囊在這裏呢。”游三清掏出第三個“錦囊”,不是別的,正是一個細竹筒,搖一搖裏面還沙沙地響。

“你打開過沒?”楊右真拿過去湊在鼻子前面聞了聞,除了竹子的清香也沒什麽特別的。

“當然了,裏面是米。”游三清擰開筒口的木塞,裏面果然是一粒粒的白米。

“就這一點,是讓我們拿去喂鳥喂魚麽。”楊右真靈機一動:“張老道爺不會是要考我們做飯吧?只是這廚房裏的功夫,對你做探事一點幫助都沒有。”

“既然考我們米,我們就去米最多的地方。”游三清開始縮小調查的範圍。

“米最多的地方?你要去玉山縣的官糧倉庫啊?”楊右真回想了自己從小到大的經歷,只模糊記得官糧倉庫開過一兩次,都是鄰省連年旱災,有饑民走來了玉山。為保當地居民生活不受影響,也防止饑民亂吃野物引發瘟疫,官糧倉庫會施粥放糧。

“你想哪裏去了,我說的是大勝米行。”游三清說的,是本城有名的錢糧大戶,許家開的大勝米行。

許家除了賣糧油米面,還将這些原料加工,做成米粉米圓子,加上蜂蜜牛乳,煮成甜湯,另外開店販賣。

玉山本地人口味甜鹹适中,這些甜湯十分對人胃口,一時風靡全城,連前些日子九江府來視察的知州都贊不絕口,更是給這大勝米行添了許多光彩。

本來是開了幾十年平平無奇的糧油店,近幾年想出了這麽出奇制勝的法子,盤活了招牌下的新花樣,這許家原本興致缺缺的兩位繼承人,此時風光無限,一時無兩。

游三清帶着楊右真下山,一邊走,一邊将許家近幾年的發家史對她娓娓道來。

“我吃不了米圓子,都給你吧。”言語間,她二人已經走進了一家分店,各自點了一份甜湯。游三清愛吃藕粉圓子,不愛吃米圓子,但是她喜歡的桃子甜湯只搭配米圓子,只能将就着先點。楊右真經過今天這一遭,是餓得前胸貼後背,點了一碗大份的芋頭藕粉圓子紅豆羹。

“這是件好事啊,有什麽值得查探的?”楊右真滿滿地塞了一大口,煮熟的糖水紅豆有別于紅豆沙,還帶着紅豆衣,多了一份嚼勁。

“那個許家的生意這兩年是越做越大,為了在外省開新店,跟錢莊借了錢,就是為了把名聲打出來。誰知就遭了人嫉恨,非說是許家提交給錢莊的文書裏做了假,這不,明日就要過堂審理。”游三清從楊右真碗裏挖了些芋頭藕粉圓子到自己碗裏。桃子湯配着芋頭,味道有點奇怪,不過每個單件都是自己喜歡的,游三清也只能告訴自己,到了肚子裏還不都一樣?

“都被告弄虛作假了,怎麽店還開着哦?”楊右真覺得奇怪。往昔的店鋪商家若是沾上了官非,那是要貼封條,關門歇業的。

“他們被告的是賬本作假,不是米面糧食作假,關門有什麽用哦;若是因為這個官司不做生意賠錢了,或是支撐不下去,豈不是不作假的,都要被逼作假?”游三清喝了一大口桃子湯。

“那這許家平白遭受這般指控,可有什麽動作?”楊右真甚少聽聞這些商場奇事,忍不住想多知道一些。

“許家那兩位公子,這兩天腿都快跑斷了,跟各大錢莊的掌櫃表決心,說是家中出了無良內鬼,抹黑主家,發誓要徹查呢。”游三清指了指布告欄上貼的懸賞,“你瞧,他們現在花重金在招募全城,乃至整個九江府的帳房先生,全部來大勝米行清點記賬。為期三個月,保證給官府和所有跟大勝米行有借貸關系的錢莊一個交代。”

“可這些帳房都是吃大勝家的飯,撒兩句謊算什麽?這可有得掰扯了。”楊右真不以為意。

“你發現了一個關鍵點。尋常自家帳房,肯定是給主人家說話;大勝這次聘請的帳房,是外地熟悉糧油米店這個行業的熟手帳房,而且這些帳房先生若是發現纰漏,有權直接上玉山縣衙擊鼓報案,工錢保證照付。”游三清豎了豎大拇指。

“那他們膽子還是真大。敢把自己家的帳就這麽公開給世人,好比是我爹把我們自家出攤的道具箱子就敞着口給觀衆們随便看,我真是想都不敢想。”楊右真想到自家謀生全靠掩人耳目的把戲技藝,心裏默默地替大勝米行捏了把汗。

“不錯;我們明日過堂且去看看熱鬧,聽聽那個發出指控的錢莊代表,是怎麽看出來大勝米行有弄虛作假的嫌疑的;明日許家二公子會代表米行上堂辯駁,想來也是非常有看頭。”游三清砸了砸嘴,甜湯一碗喝下肚,口齒留香:“對了,我們在這裏坐了,是不是快有半個時辰?”

“差不多吧;咱們正好趕上了這家店生意最好的時候,平日他們一天也就開三個時辰,有的口味賣完了,人家還得第二天再來排隊。”楊右真看着門口撅着嘴沒點到甜湯的小女孩,正在被她娘拿其他的玩具轉移注意力,防止她“哇”地一聲哭出來。“你剛才說,是二公子上堂?這倒是奇怪,以往從商作賈的家裏,不都是長子為尊,把家業交給長子的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或許是這二公子對這些賬務上的事情更加熟悉,更适合參加這種場合吧。”游三清也覺得楊右真這個問題問得恰到好處,暗自決定接下來若有機會,要對這件事多加留心,順便把二人的飯錢給結了。

“你們在這裏逍遙,讓我一頓好找。”張應然不知何時從角落裏冒出來,吓了楊右真一跳。

“張小道爺來的不巧,我們已經吃完了。”游三清本以為今晚張應然會留在山上照顧張若虛,沒想到他颠颠地自己下了山。

“看得出來,大白鵝,哦不,右真姑娘臉上還挂着紅豆汁呢。”張應然故意對着楊右真發難。

楊右真見了張應然本就膈應得很,此時臉越發紅,忙着擦嘴:“三清姐,臭道士又欺負人了。我先走,明天升堂,我們縣衙旁聽的時候再見。”

“你別走啊,我今晚還要宿在你家呢,你也不等我一下。”張應然故意扯了嗓門高聲喊了一句。

楊右真此時覺得全世界都聽到了那句“宿在你家”,腦中的血管都要爆炸:“臭道士,你嘴巴幹淨一點,我爹和我哥看在張老道爺的份上好心收留你,就跟收留路邊失了娘親的野狗一樣,你別欺人太甚!”

張應然意外地沉默不語,全然再無逗趣的興致。一句“失了娘親”,像是擊中了張應然的命門。若非失去母親,張應然也不會小小年紀便被寄養在道館內,十幾年來連個探望的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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