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二十八枝薔薇

第二十八枝薔薇

她有點怕他拒絕。

衛朝愣了一瞬。最開始的時候, 他是想要拒絕的。他現在用的這個手機,通訊錄裏的人全部經過了警隊的僞裝,根本沒有一個正常人。

而且, 他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和她攀扯上任何關系。他怕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連累到她。

他正準備拒絕,腦海裏忽然閃過喬洋那雙陰鸷的眼睛。他想起喬洋今晚突兀的動作,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可以。”說完,他把手機解了鎖, 摁到撥號頁面, 遞給了盛放。衛朝之所以這麽做, 是因為他根本不知道這個手機上的手機號。

盛放沒想那麽多,從他手裏接過手機, 輸入自己的手機號, 撥通,又挂斷,最後把名字備注上, 才将手機又還給他。

而衛朝, 一直默默注意着盛放的手機屏幕。手機亮起的一瞬間, 他看到了他自己的手機號碼。

他把那串陌生的號碼默了兩遍, 記在了心裏, 又在盛放擡頭前, 不動聲色移開了目光。

盛放很開心,自打他把手機遞給她的那一刻開始, 她臉上的笑容就沒有消失過。她把他的名字很鄭重的輸到了手機裏。

衛朝:“在岩橋寨的這段時間, 如果遇到危險,可以随時給我打電話。”

“好。”盛放沒有跟他客氣, 爽快應下。

就這個時候,盛放設定的晚間鬧鈴再一次震動起來。

“嗡嗡嗡, 嗡嗡嗡。”

她再一次把鬧鐘關掉,起身去了小隔間,再次出來的時候,懷裏抱了一床幹淨的被子和一個純白色的枕芯。

被子被卷成了一團,她抱起來有點費勁。衛朝看到,連忙起身,從她手裏把東西接了過來。

盛放:“我沒想到你會來,就只把這間房收拾了出來。今天晚上,只有将就你睡沙發了。不過這個沙發是竹木的,躺着有點硬,把這床被子墊下面可能會好一點。”

“你先把沙發收拾出來,我去給你拿幹淨的枕套。”

不等衛朝反應,盛放轉身又進了小隔間。

“不用那麽麻煩。”衛朝看着她跳脫的背影,咕哝了一聲。

沒一會兒,盛放又出來了,手上還拿着一件印着草莓的白色蕾絲邊的枕套。衛朝記得,裏面那張床上用的三件套,就是這一套。

她枕頭上套的,跟他手裏的一模一樣。

衛朝只看了一眼,就連忙轉過頭,繼續擺弄着他剛剛已經鋪好的沙發。他滿腦子都是那對兒枕套。

一般情況下,枕套只有夫妻之間才共用的。

想到這,他臉上的溫度,越來越高了。同時,也不敢再看盛放一眼。

盛放見他忙着,自顧拿了枕芯,說:“我幫你套。”

忙完這些,盛放又從行李箱裏給他拿了一條她新帶來的床單;“夜裏可能會涼,這個給你。”

衛朝知道,就算是他拒絕,她也會想方設法讓他收下。

所以,他紅着臉,接過了那條沾染了果柑和松木味道的床單,并再一次和她道了謝。

盛放也習慣了他動不動就道謝,只是沖他擺擺手,轉過身,快走到隔間的時候,她忽然停下,看着衛朝濕漉漉的褲腳,說:“我這就去睡覺了,沒有什麽特殊情況的話,今天晚上應該不會出來了。你的褲子,你…自己解決一下。”

衛朝面無表情點了點頭,而他緋紅的耳廓卻是被盛放看的一清二楚。

盛放也像是嘗到了調.戲他的甜頭,眸中閃過一絲狡黠,又說:“小太陽我已經幫你調試好了,你待會兒插上電就能用。”

衛朝繼續點頭,他看着盛放的笑臉,手腳頓時有些無措起來。

“拖鞋我是不是還沒給你拿啊?鞋櫃的第二層,還有一雙新的,你待會兒可以穿。”

盛放怕自己說的不是很準确,他找不到,于是又補了一句:“算了,還是我去幫你拿出來吧。”

話落,她又一陣風似的從衛朝面前跑過去。隔間裏的熏香蠟燭已經燃了三分之一,她剛剛在裏面呆了好久,身上已經沾染了熏香的味道。

她從衛朝面前跑過去的時候,衛朝覺得他的鼻腔裏滿是果柑的清甜。

衛朝的視線,一直緊緊跟着盛放。

她半彎着腰身,娴熟打開鞋櫃,拿出拖鞋,關上。只是在起身的時候,不小心扯到了腿上的傷口,臉上的笑意一凝。

她在轉過身時,臉上依舊帶着一抹淺淡及眼的笑意,仿佛剛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可衛朝明明看到了她起身時,動作瞬間的僵持。

“吶,給你。”盛放慢悠悠朝他走過來,不過這次,她沒有把拖鞋放地上,而是直接遞到了衛朝的手裏。

因為這樣,扯不到她腿上的傷口。

忽然,衛朝心有點疼。手中的粉色兔子拖鞋,也被他捏變了形。

“謝謝,我會好好穿的。”他說。

“那我去睡覺了,晚安。”

“晚安。”衛朝說完,盛放歡快朝他擺擺手,而後慢吞吞進了隔間。

因為腿上有傷,盛放沒敢洗澡,只簡單洗漱了下,就關上了燈。偌大的小隔間裏,只有床頭櫃上熏香蠟燭還燃着,發出一束昏黃的燭光。

盛放躺在床上,長長舒了一口氣。她很疲憊,但眼裏卻沒有半點睡意。

她今天是真t的被喬洋吓到了。

如果不是因為衛朝陰錯陽差跑了進來,她可能明天一早就返回堰西市區,之後再也不敢一個人來岩橋寨。

還好有他在。

盛放心裏,對衛朝很感激。

雖然他們也是才相識,但盛放就是對他有一種莫名的信任。

從看到喬洋眼睛的那一瞬起,盛放就打算明天一早就離開的。可在衛朝随她一起進到房間裏後,她忽然又有點不想走了。

她翻了個身,目光落到了那扇霧白玻璃上。客廳的燈還沒有關,衛朝坐在沙發上,低頭擺弄着小太陽。

他的背影映在玻璃上,盛放甚至可以通過他影子的動作看出他正在做什麽。

譬如現在,他正用小太陽烤着一件短袖,每隔半分鐘,他就會把短袖翻個面。

衛朝的動作很輕,生怕手上的動作重了,會吵到裏面的那個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的風雨聲都漸漸平息下來。啪嗒一聲,客廳的那盞燈,熄了。盛放的眼皮也随着那盞燈的熄滅,慢慢耷拉下來。

她終于有了睡意。

“晚安,衛朝。”盛放咕哝了一聲,迷迷糊糊閉上了眼睛。

這聲晚安,原本盛放是打算在心裏說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說了這句話。

衛朝正準備躺下,忽然聽到她軟糯叫他的名字,整個人都僵住了。

“晚安。”他輕聲回了一聲。

“嗯。”困意來襲,她的意識正混沌着,隐約聽到有人跟她說話,聲音還特別好聽,她下意識回了一聲。

而這些,衛朝不知道。

“你還沒有睡覺嗎?”他問。

“嗯。”她又應了一聲。

衛朝坐起身,看了一眼霧白玻璃,熏香蠟燭已經燃盡了,裏面黑乎乎一片,他什麽也看不見。

衛朝:“我們可以談談嗎?”

“嗯。”這聲音依舊很軟,衛朝聽着,忽然有點渴。

他抿了抿唇,說:“以後,能不能不要随便邀請異性進你的房間。”

說完這句話,他等了好一會兒,盛放都沒有再給他回應。

她已經睡熟了。

沒一會兒,衛朝隐隐聽到了一陣勻緩的呼吸聲,無聲搖了搖頭,躺了下去。

他也沒有睡意,腦子裏不停過着白天在徐非凡那裏看到的有關岩橋寨的資料。

*

而這個時間段,喬洋也還沒有睡覺。

他沒有開燈,倚着沙發,半癱坐在地上,手裏還攥着一瓶已經喝幹了的空啤酒瓶。

整間房都彌漫着酒氣。忽然,當啷一腳,他把腳邊的空瓶子踢出去好遠,他扶着沙發邊,踉跄起身,抹黑去廁所撒尿。

放完水後,喬洋洗了把臉,腦子稍稍清醒了一些。

他打開燈,越過地上七歪八倒的空酒瓶,徑直走向床邊,連鞋都沒脫,往後一躺,把玩.偶兔子撈到手裏,捏着它的長耳不停把玩,說:“放放,我終于又見到你了。你呢,見到我開不開心啊?”

說完這句話,他的手已經從兔子耳朵上轉移到了它的臉上。

“你見到我一定也開心,對吧。”他繼續喃喃自語。玩.偶兔子不會說話,也不會拒絕,任由喬洋的手把它摸個遍。

好一會兒後,喬洋忽然坐起身,把手裏的玩.偶兔子翻到背面,拉開拉鏈,從它的肚腹裏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小鐵盒。

小鐵盒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了,邊緣處泛着斑斑鏽跡,鐵盒上面的字跡也被磨掉了大半,但仔細看,還隐隐可以看清大白兔奶糖這幾個大字。

他把玩.偶兔子放在一邊,打開了小鐵盒。裏面放着一沓照片和一疊大白兔奶糖的包裝紙。

糖紙被壓的又平整又光滑,顯然,這些糖紙是他刻意收藏起來的。

這些糖,都是他小時候從盛放那裏搶過來的。

當時,他舍不得吃,從她手裏搶過來後,只是攢着。

後來,盛放忽然走了,沒有任何預料,也沒有跟他告別,就這麽悄無聲息離開了岩橋寨。

喬洋曾去問過她外婆,外婆說她轉去廬陵上學了。

對于那時候的喬洋來說,堰西他都沒去過幾次,更別提廬陵了。廬陵這個地方,他只是在電視廣播上聽到過幾次,更是遠在天邊的存在。

盛放離開岩橋寨的一個星期,喬洋就有點想她了。他也曾經試圖找別的女孩子一起玩,可是那些人都沒有盛放好看,說話也沒她好聽,根本沒有任何可比性。

于是,他開始喜歡吃大白兔奶糖。什麽時候想她了,就吃一顆,吃完的糖紙也舍不得扔。

很快,他從盛放那裏搶來的大白兔奶糖都吃完了。

他開始自己買,可那個時候,他家裏還很窮,有時候填飽肚子都是個問題,更別說有閑錢買奶糖了。

于是,他去了堰西,開始想方設法賺錢。當然,野路子居多。畢竟,他是連初中都沒有上過的人。

喬洋在外面闖了兩年,終于攢下一萬塊錢。

于是,在他生日的前一天,他揣着所有的錢,買了從堰西到廬陵的火車票。

他想在生日那天,看看她。

下了火車,喬洋才發現,廬陵跟堰西雖然都是地級市,但差別好大。

他站在街上觀察着她如今生活的城市,廬陵高樓林立,人們穿的也都很時髦。仿佛只有他,土裏土氣,與這個城市格格不入。

但這個時候,他并沒有氣餒,直接打車去了廬陵市第一初級中學。這些年,他一直默默收集着有關盛放的所有信息,包括她在哪所學校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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