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成祖朱棣——(1)

(1)帝王的生物學法則?

大明王朝的第二任皇帝朱允汶,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

史書上記載,他聰明、早慧、孝順、正直、溫文爾雅,此外他還是一個腼腆內向的人,比較羞澀,喜歡默默地一個人獨處……史書上同時還說,他行為放蕩,品行不端,為人奸惡而邪淫……

前一本史書,是儒家的學者們關起門來寫的,他們從未見到過朱允汶,只是憑據了自己的想象,認為朱允汶不可能不是這樣一個人。

後一本史書,是朱元璋的第四個兒子,也是朱允汶的四叔,燕王朱棣寫的。但朱允汶到底是不是真的邪淫奸惡,燕王朱棣對此不感興趣,他需要的只是盡其可能地抹黑對手。因為燕王朱棣對朱允汶出任帝國皇帝表示極端的不滿。

那麽燕王為何要表示不滿呢?

因為他的血液中,奔湧着絕不臣服的狼性沖動。他是新帝國時代又一匹野狼。

但是燕王朱棣不會認同這一說法,朱棣多次向人證實,他是朱元璋那位大腳馬皇後親生的,同樣有資格繼承祖業。但實際上他出生在1360年5月2日,那一天,朱元璋正在鄱陽湖上大戰陳友諒,并成功地利用退潮時機,将陳友諒的水軍陷入死地,俘獲了對方一百多條船。

而在此的十個月前,朱元璋正在攻取鎮江,由于當時軍紀渙散,搶男的有、霸女的有,殺人的有、放火的有,很難馴服。于是朱元璋就找來徐達,兩人商量了一個辦法,次日朱元璋升堂,就聲稱徐達搶了男霸了女,當即命人将徐達捆起,拖起來宰掉。這時候部屬們正吵吵嚷嚷,堅決反對殺徐達,最後朱元璋與諸将達成妥協,除非在攻下鎮江之後,不殺人放火襲擾百姓,否則的話,徐達非殺不可……這時候,大腳馬皇後并沒有随軍而來,男人出門打群架,哪有帶着老婆一塊去的?

事實上,戰争時期,軍紀的整饬多是宣傳,有關搶男霸女這種活,朱元璋幹得真不比別人少。比如說燕王朱棣的生母,有史料說她是一個美麗的蒙古姑娘,不小心被朱元璋逮到了。另有史料說她實際上是一位能歌善舞的朝鮮姑娘……中國亂成這樣了,你一個朝鮮姑娘跑來添什麽亂?總而言之,敢在這時候來中國旅游的,不管是蒙古姑娘還是朝鮮姑娘,其血液中必然是充滿了冒險與野性的,不然她跑到這烽火連天的戰場上湊什麽熱鬧?

由此可見,燕王朱棣的血統,比他自己宣稱得更要高貴。

現代生物學告訴我們,雜種比純種更優秀。說雜種好像有點罵人的意思,但這種污辱性質的表達,只不過是純種的愚蠢。總而言之,單以人類來說,混血兒更優秀,更聰明而且更強壯,比如說王保保,他是蒙古武士與漢人姑娘合作的生物學結晶,從而成為了朱元璋唯一的對手,只一戰就砍掉了大明王朝的半數人馬。

可以肯定的是,像朱元璋這樣富有智慧的人,不可能不對遺傳生物學産生興趣。要知道,他比任何人更清楚兵兇戰危,知道主導戰争狀态下人的命運,純粹是機運與偶然。可以确信,從投軍之初,他就沒琢磨過活下來當皇帝,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事情是盡可能的多活幾天,還有順便搶幾個漂亮女人,趕緊把自己的基因傳承下去,這才是一個智者應該考慮的正事。

兩百七十年後,大明王朝覆滅,時有智者顧炎武,改名換姓,游走天下。每到一個地方,都要娶一個女人,等女人有了身孕,他老兄爬起來就走,丢下女人和孩子不管,去從事他的複國大業。

顧炎武這麽一個搞法,是因為他在從事一樁危險的勾當,随時随地都會被人割了腦殼去。但是生物繁衍的本能,卻讓他想到了這麽一個不負責任的做法,目的只是為了延續自己的血脈。

而朱元璋,無疑是比顧炎武更有智慧的。顧炎武能夠考慮到的事情,朱元璋不可能不考慮——所以,戰場上的朱元璋,所考慮的必然是這樣一件事,想辦法抓一個最優秀的女人來,趕緊把她的肚子搞大,徜若這女人真的生下來一個優秀的孩子,占便宜的只能是自己。

燕王朱棣,他就是朱元璋在戰争時期占到的便宜而已,屬于摟草打兔子,捎帶腳的戰利品。

恰恰是在這只戰利品身上,集中了孤獨、栖惶、絕望與末路之蒼涼的野狼智慧。這正是朱元璋所希望的,對此,燕王朱棣深信不疑。

(2)叛逆者的足跡?

俗話說得好,狗行千裏吃屎,狼行千裏吃肉。燕王朱棣既然生而是狼,那麽他的一生所體現的必然是野狼的智慧。這樣一匹野狼出現在帝國的屋檐之下,為帝國帶來的恐慌是可想而知的。

讓我們來看一看這只狼崽子那不凡的人生歷程吧。

成祖朱棣歷史檔案

姓別:男

姓名:朱棣

曾用名:無

出生:1360年5月2日

籍貫:應天與鎮江之間的流動軍營

屬相:老鼠

星座:金牛座

血型:AB型

身高:171公分

體重:66公斤

相貌特征:胡須特長

職業:大明帝國第三任皇帝

特長:打群架

社會關系

父親:朱元璋

母親:不詳

妻子:徐氏

兒子:4人

女兒:5人

心路歷程

0歲:出生。

11歲:封為燕王,坐鎮北方邊境,以保證國家的安全和抵禦蒙古人的入侵。

17歲:成婚。當時朱元璋聞中山王徐達長女之賢名,就說:“朕與卿,布衣交也,卿有令女,其以朕子棣配焉。”于是15歲的徐氏就成為了朱棣的妻子。

20歲:學有成,能曉儒釋道各家經典,只是不愛讀書。

31歲:率師突入蒙古,搜尋元将乃爾不花,驅師大戰迤都山,乃爾不花投降。此次戰役獲得了皇帝本人的至高評價,并把确保戈壁沙漠的安全歸功于他。

39歲:朱元璋死,帝國第二屆皇帝朱允汶登基。

39歲:周王、代王、湘王、齊王及岷王等五王廢藩。因為三子尚在南京,所以燕王朱棣宣布自己瘋了。

40歲:朱允汶命燕王三子返回藩國,并擒捉燕王兩名軍官,押回京師殺頭。朱棣正式宣布靖難戰役開始,并集結兵力,向鄰縣進攻。

40歲:朱棣離開封地征兵,李文忠之子李景隆兵圍北京,三月而後,士卒凍死半數,不得不退走。

41歲:西北戰役爆發,朱棣在一系列潰敗之後,奪回了戰場上的主動權。

42歲:西昌戰役爆發,燕王的數萬名士兵死于火器之下,朱棣僅以身免。

43歲:南京戰役爆發,金川門守将朱穗暗開城門,燕王軍隊入城,宣布解放南京,僞帝朱允汶神秘失蹤。

43歲:正式宣布廢除朱允汶的年號,燕王朱棣在人民群衆的擁戴之下,繼朱元璋之後,成為了帝國的第二屆皇帝。

43歲:打掉方孝儒、齊泰、黃子澄等五十餘個反皇帝集團,标名奸黨,告之天下。44歲:改北平為北京。

44歲:安南國相黎季骜發動軍事政變,殺盡國王陳日昆全族,然後改名胡一元,上書中國,言稱陳氏已絕,請求胡氏繼位,被識破。

45歲:打掉以曹國公李景隆為首的反皇帝集團,糾正了帝國的航線。

46歲:宦官鄭和率軍27800人,舟船62艘,揚帆出海,只為一下南洋。

48歲:安南上交版圖,重申安南對帝國的忠誠。

49歲:三寶太監二下南洋。行至斯裏蘭卡,生擒國王亞烈苦奈兒。

51歲:禦駕親征,遠攻鞑靼,翰難河戰役爆發,鞑靼本雅失裏汗大敗遁去,逃奔瓦剌部落,後為其所殺。

51歲:飛雲壑戰役爆發,成祖朱棣回師飛雲壑,遭鞑靼太師阿魯臺邀擊,雙方大戰,阿魯臺遠遁。

52歲:打掉了以大學士解缙為首的反皇帝集團,大快了人心,大長了人民志氣。

53歲:三寶太監三下南洋,行至蘇門答臘,生擒王子蘇幹拉。

57歲:太平洋十九國朝貢,三寶太監四下南洋。

61歲:恢複錦衣衛建制,複設東廠。

61歲:白蓮教死灰複燃,山東蒲臺民林三妻唐賽兒聚衆糾兇,大搞群體事件,指揮使衛青擊之,唐賽兒逸去,不知所蹤。

62歲:遷都北京。

62歲:三寶太監五下南洋,抵達印度。

62歲:成祖欲親征塞外,戶部、刑部及兵部三大尚書谏之,成祖怒,盡殺之。

63歲:禦駕親征,大軍出獨石口,經闊栾海,殺到胡原,極目所見,惟餘莽莽,不見一個活人,大軍悻悻而還。

64歲:禦駕親征,遠征鞑靼阿魯臺,尋之,不見蹤影,陛下郁悶。

64歲:三寶太監六下南洋。

65歲:禦駕親征,遠征阿魯臺,阿魯臺大搞游擊戰術,敵來我走,敵去我追,敵駐我擾。成祖怒,遣師盡搜室韋山谷,周圍三百餘裏,不見人影。

65歲:尋阿魯臺不見,郁悶攻心,成祖卒于軍中。

此後子朱高熾繼位,成為帝國第三任皇帝,號仁宗。

看了成祖朱棣的個人簡歷,我們不能不油然而生出感慨——朱棣,你的名字叫寂寞。

看看這倒黴的朱棣,他活一輩子,唯一的心願就是找個對手,打上一架,可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尋找,活活地累死在尋找的路上,終究未能碰上一個對手。

為什麽會這樣?

僅僅是因為,他是一匹兇悍的野狼。

在這人世之間,再也沒有什麽東西比野狼更稀缺了。百分百的中國人,生下來就是食草動物,再加上儒家文化的熏陶,最終将心中那些許的戾氣消彌殆盡。所以一個将戰争視為自己使命的狼性人,在中國這片土地上是絕不可能找到對手的。他只能……他只得……他只好跑到塞處去尋找,或許他以為,塞外風寒草冷,民風兇悍,不過是尋找一個對手而已,應該不難吧?

然而,殘酷的事實教育了朱棣,野狼注定了他孤獨的命運。當年朱元璋沒有找到對手,他也不可能找得到,活活憋悶死,是野狼必然的宿命。

然而,正如我們所知道的那樣,朱棣這匹野狼,也有一個艱澀的養成過程。簡單說來就一句話:他原本不是狼,只不過是一只好鬥的公羊,是殘酷的現實與苦難的人生,逼得他不得不進化成為一匹孤獨的狼。

那麽這個艱難的進化歷程,又是怎麽開始,如何完成的呢?

(3)綿羊時代的噩夢?

就目前的所有資料,都可以證明這樣一件事,早在一開始,朱棣是沒有進化的想法的。由于他的生母不是朱元璋的正妻,屬于朱元璋摟草打兔子的偶然收獲,朱棣早在還沒出生之前,就已經被排除在帝國繼任者的候選人之外了。盡管他對此表示了相當程度的郁悶,但進化成為一匹挑戰威權的野狼,這種事,他是真的從未想過。那麽,朱棣是從什麽時候産生這個想法的呢?

一切跡象表明,當他的父親朱元璋,将一個法號道衍的僧人派往他的王府任職的時候,事情就開始起變化了。

我們知道,朱元璋早年也是個和尚,這就意味着,僧人道衍在朱元璋面前,肯定有一種按捺不住張口叫一聲師兄的沖動。但這個動不能亂沖,當時的朱元璋已經高踞于九五之尊,這時候喊他大師兄,他是不會跟你客氣的。

然而人天生有一種挑釁的欲望,越是被禁止的事情,就越是忍不住要嘗試一下。不能确定道衍和尚是不是有這種心态,但他所做的事情,卻是完全可以用這種心理加以解釋。

既然道衍已經不能夠再在朱元璋面前稱師論弟了,那麽,他只能另琢磨法門。所以當他第一次見到燕王朱棣的時候,就笑咪咪地說道:“貧僧有大禮相贈,要送王爺一頂白帽子。”

王字上面加個白字,就是皇帝的皇。所以當時朱棣聽了之後,大驚而走。但過了不一會兒又繞回來了,他和道衍一樣,都是受到禁制之人。他被禁止對皇位有絲毫的觊觎之心——可是憑什麽啊,就因為投胎的時候選擇不是那麽精确,就徹底剝奪了他未來的希望,這也未免太不像話了吧?

所以,朱棣和道衍和尚一樣,在內心深處,都有着一種強烈的挑戰禁忌的欲望。

但這種欲望太可怕了,一旦被人察覺,那後果可有點不妙。別看朱棣是朱元璋親生的,沒用,朱家的老八朱梓,不也是朱元璋親生的嗎?一旦瞧你不順眼,連死都不會給你個痛快。

所以道衍和尚和朱棣,必須要學習另一種高妙的交流技巧,從此說話不用嘴巴。嘴巴這東西太危險,不可亂張,改用眼神交流。兩個大男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默默無言,心有靈犀,向着一個共同的方向堅韌不拔地行進着。

但是,他們同樣也知道這樣一件事情,戰争是群體的意志,和平也是。

早年朱元璋起家的時候,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人口基數暴增,中國人在歷史上的表現很古怪。徜若一畝地能夠養十個人,那麽他一定要給你湊足二十個人,一個人的飯,兩個人吃,一個人的活,兩個人幹……總而言之,就是要把資源用到極限。但凡遭遇到一點風吹雨打,糧産稍有欠收,就會有大批的富餘勞動力淪為流民乞兒。這些人上無片瓦遮身,身無寸縷遮體,內心中唯一的願望就是天下大亂,唯其亂,才是他們能夠趕緊吃上兩口的機會。

所以中國每一個朝代初期,都有一個“大治”,實際上大治是不存在的,皇權之下,你治個頭啊。只不過,但凡改朝換代,至少有半數的人口死于戰争之中,剩下來的人,面對大量的良田,呈現的是粥多僧少足夠吃的經濟态勢。所以盡管貪官污吏瘋了一樣地搶,可大家仍然能夠吃上飽飯,所以稱之為大治。

簡單說來情況就是這樣,經過紅巾軍之亂,中國的人口已經銳減—僅煞星王保保,就一次性幹掉了四十萬人,朱元璋自己歷次血腥大清洗,清洗掉的人數也以十萬為單位計。而朱棣的軍隊擴編,是用了招降蒙古士兵的辦法,由此可見中國的富餘勞動力基本上已經消滅殆盡。

統計數字最能說明問題,元末的時候,中國總人口是8500萬人,而洪武二十六年的人口數,大約是6500萬人。也就是說,紅巾軍之亂,足足砍掉了2000萬人,占全部人口總數的四分之一。

很顯然,愛打架的閑人,都已經砍光了。如果在這種時候發動戰争,就會面臨着士兵逃跑,部屬反對,糧草無法接濟等諸多困難。所以道衍和朱棣縱然千不甘萬不願,也只能蜷伏爪牙忍受。是時勢造英雄,缺了時勢,多大的英雄人物,也只能認癟。

這些事兒,朱棣知道,坐在龍椅上的朱允文,同樣也知道。

所以朱允汶動手了。

1398年,建文帝朱允汶一口氣幹掉了四個王子,然後奔着燕王朱棣撲了過來。

朱棣傻眼了,時機遠未到來,殺機卻已淩侵而至,此時的他,該當如何是好?

(4)二尺嬰兒七尺刀?

史家斷言,由于燕王朱棣的三個兒子正在京師作為人質,所以當建文帝削藩之時,朱棣不敢輕動。

這就是史家犯糊塗了,古來争奪天下者,多有父殺子,子宰爹的,哪個會把親情放在眼裏?試若朱棣當時起兵,奪得天下,放着後宮數都數不清的美女,他還會缺兒子嗎?所以朱棣考慮的不是什麽狗屁兒子,那玩意兒有什麽用?只是因為縱然動手的話,他無法在民衆和軍隊中獲得支持——人心已不再思亂,還是歇歇吧。

而此時,在深宮中,年輕的建文帝朱允汶,也正和他的兩個幕僚琢磨這件事。這兩名幕僚就是齊泰和黃子澄,他們在歷史上的名氣不大,而且美譽度極差——差就差在他們沒犯什麽錯誤,對于當前國內和國際的形勢分析,他們太到位了。

先說說齊、黃這倆家夥都是什麽來歷吧。先說齊泰,其實他本名不叫齊泰,叫齊德。因為陪朱元璋去祖廟裏燒香,朱元璋見了他就說:“你這個名字不妥當啊,齊德齊德,怕是缺德吧?朕給你改一下,你以後不許再叫齊德了,就叫齊泰吧……”于是齊德就改名叫齊泰。

叫了齊泰而後,朱元璋忽兒想起邊關的事情,齊泰在一邊有問則答,說得清楚又明白,朱元璋心驚。又故意說行軍路線,齊泰就更熟悉了,聽得朱元璋再也忍受不了了,就大吼道:“你丫是怎麽知道的?”

齊泰鄭重地回答說:“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子……”說着話,他從兜裏掏出來個小本本,只見需要關注的國家大事,都記載在上面。朱元璋越看越吃驚,忍不住大叫一聲:

“你丫有一套……”從此齊泰大名,不胫而走。

另一個黃子澄,原名也不叫黃子澄,叫黃澄,字子澄。不知道怎麽搞的,叫着叫着,就子澄了。他的才華不在齊泰之下,有一天閑來無事,他溜達到東角門,忽然看到當時還沒登基的朱允汶,正背倚靠着門框,兩眼絕望地看着虛空之處發呆。黃子澄就溜達過去,笑着問:“陛下,你是在為藩王勢大而憂心嗎?”

當時建文帝大吃一驚,立即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揪住了他……總之,齊、黃二人就這樣成了年輕皇帝的倚重。兩人一致認為,戰争打了那麽多年,中國人口已經砍得七七八八,再加上朱元璋弄出來的十年浩劫,軍隊大清洗,以及為了排除異己搞出來的整風運動。基本上來說,軍中宿将已經被清除了個幹幹淨淨。盡管朱棣在軍隊中還是有一定影響力的,可是面臨着和平與發展的世界主流,朱棣去影響誰?所以呢,齊、黃這倆家夥建議,既然不會有絲毫的後患,那咱們還等什麽,削藩吧。現在不削,等過兩年國內人口嗖嗖暴增,年輕人面臨着就業難題。那時候戰争就成為了一種可能,而朱棣這位對軍人有着足夠影響的藩王,他的實力就會隐隐大增。所以等到那時候,再想削藩可就來不及了。

削藩是好事,把別人的軍政職務統統解除,把權力全部集中到自己的手中來,這是多麽美妙的事啊。建文帝盡管擁有綿羊的溫和天性,卻坐擁公羊的絕對權威,這事對他還是有足夠吸引力的。

問題是麻煩只有一樁。早在朱元璋死前,就頒布了诏書,對目前的現行制度及權力配比進行了嚴格的規定,并禁止任何人對他所制定出來的架構進行調整,藩王不允許,以後的皇帝也不允許。如果誰敢這麽搞,等日後九泉下見面,朱元璋跟他沒完。

可确信的是,朱元璋這個搞法,是終極權力智慧的表現。因為朱元璋取消了宰輔制,也就是廢除了宰相這個傳統職業,從此權力就失去了制衡——但是,缺乏制衡的權力,不能稱之為權力,因為權力需要反饋,失去了制衡,也就失去了反饋。所以朱元璋的藩王掌兵制,重建權力的反饋機制,一個全新的完美權力構架,就出現了。

朱允汶顯然意識不到這一點,他天生擁有老綿羊的愚蠢,只是認為羊群中還有幾只公羊,對方頭上的犄角對他的心理構成了惡意的挑釁。他讨厭這種現象,希望能夠把群落裏的公羊統統幹掉,由他一只公羊,統領所有的母羊。一句話,他要絕對的權力,而沒有考慮過自己是不是配擁有這種權力。

實際上,掌握着部分兵權的諸藩王等,如周王、如代王、燕王,此時正處在極度恐懼之中。大家心知肚明,看就看建文帝朱允汶有多大能耐。如果朱允汶稍微有點能耐的話,心裏不忌禪藩王,那麽大家均可相安無事。

怕就怕朱允汶能耐不大,膽子不小——事情還真是這種糟糕的結果。

朱允汶不認為自己有能力控制那些掌握兵權的叔叔們,他心裏害怕,當然這種恐懼他不會流露出來——但是如此急切地動手,表明了他內心的恐懼已經達到了頂點。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單以智力而論,建文帝朱允汶,有點像是個手持砍刀的孩子,心裏充滿了極度的恐懼。而藩王們則是一群有能力掐死他的成年人,但此時這些成年人都被權力的繩索緊緊束縛着。只能傻傻地看着朱允汶,希望這破孩子不要太犯傻。但是朱允汶心裏怕啊,他舉着刀,顫悠着走到一個叔叔前,噗哧一刀,砍死了一個周王。又噗哧一刀,砍掉了代王,緊接着又是噗哧噗哧噗哧三刀,砍掉了湘王、齊王和岷王。

緊接着,嬰兒智商的朱允汶,手持血淋淋的砍刀奔燕王朱棣沖了過來。

救命啊——從歷史的幽深處,我們聽到了燕王朱棣那絕望的呼救之聲。

他是在向道衍和尚求教,他希望這個禿驢能夠施展法術,解開緊縛他雙手的權力之索。

(5)放飛心靈夜殺人?

聞知五王俱廢,道衍和尚大喜,就勸燕王朱棣也別客氣了,馬上起兵造反吧。朱棣憂心忡忡地道:“可是民心思定,不願意發動戰争,怎麽辦?”

道衍笑道:“民意這東西,頂個屁用,我給你看看比民意更有力量的東西。”

就見道衍一拍手,從門外進來兩個奇怪的人,乍一看這兩個人都有點不正常,再仔細看,确實不正常。此二人者,乃當時有名的江湖術士,靠算卦蒙人吃飯。這二人進來,見到燕王,頓時驚呼曰:“殿下,你龍行虎步,日角插天,是太平天子的相貌啊。趕緊,你馬上起兵,肯定能位極九五之尊。”

朱棣聽得差點沒哭了:“道衍啊,你能不能別扯沒用的,來點實際的吧。你先說,以我們的軍事實力,能夠奪得天下嗎?實話告訴你,我們的軍隊實力,遠遠不夠——夠我早就自己幹了,還用得着你?”

道衍說:“那咱們這麽辦,首先,馬上開動宣傳機器,忽悠四方閑漢都來當兵。一人當兵,全家光榮。好鐵要打釘,好男要當兵,寧做百夫長,勝做一書生……其次,派兵将四鄉五裏的所有鐵匠全部逮起來,把他們關進地下室裏去,讓他們日夜不停地打造兵器。再次,馬上聯絡其他諸藩王,主要是寧王,那厮的軍隊實力不亞于咱們,無論如何也要把他拿下,如何?”

朱棣搖頭:“你這幾招到底管不管用啊……還是再等等吧。”

也就是說,燕王對未來的預期是充滿了絕望與悲觀的。所謂的等,不過是給自己找個借口拖延而已。拖延固然是個壞習慣,可面對朱允汶這種行事缺乏考量的年輕人,你不拖還能有什麽辦法?

拖吧,說不定拖着拖着,建文帝朱允汶就長大了,就成熟了,懂事了,不再跟叔叔們搗蛋了……正當朱棣這樣自欺欺人的時候,出事了。

朱棣的部屬,燕山護衛百戶倪諒,他顯然發現了點什麽,忽一日飛奔到朝廷,向建文帝舉報說:“報告,藩王手下的官校于諒、周铎等密謀造反,這一定是奉了燕王之命。”刑官問他:“你不是燕王的手下嗎?怎麽可以告自己的主公謀反呢?”

倪諒響亮地回答:“親不親,路線分。我生是大明皇帝的人,死是大明皇帝的鬼。不管什麽人,只要他敢陰謀反對皇帝,我就要堅決地和他鬥到底。”

建文帝朱允汶聞此言,大喜,就命人悄悄地将官校于諒,周铎逮到京師,喀嚓喀嚓,剁成了碎塊。然後朱允汶發下聖旨:“朱棣,你怎麽搞的?你的部屬在謀反,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無論是哪種情況,你先給我把事情說清楚。”

朱允汶這話一說,出事了!

有诏責燕王,王乃佯狂稱疾,走呼市中,奪酒食,語多妄亂,或卧土壤,彌日不蘇。張呙,謝貴入問疾,王盛夏圍爐搖頭曰:寒甚。宮中亦杖而行,朝廷稍信之……這一段記載,說的就是造反謀逆事發,燕王假裝瘋子,成功地逛過了朱允汶的歷史傳說。

但實際上,這段歷史記載卻是錯誤的。錯在什麽地方呢?錯就錯在,燕王朱棣并非是“佯狂”,不是裝瘋。他是真的瘋了……确切地說,燕王面臨着恐怖的絕路,情急之下,心理崩潰了。

這麽個判斷,有沒有依據呢?有!

先來說說,什麽樣的人物才能夠成為皇帝之位的人選?單從心理學的意義上來說,能夠成為帝王的人,他必須要有與普通大衆截然相反的情感機制,表現在普通人陷溺于夫妻之情,兒女之愛上。而古之帝王,對于夫妻,從來沒有什麽感情,對于兒女,不要說感情,甚至連感覺都沒有——一旦心裏有了感情,有了愛,也就有了弱點,就會在帝王争霸戰中被對手揪住軟肋,被迫落敗,清理出局。

西漢開國皇帝劉邦,被追兵追趕的時候,他嫌馬車跑得慢,居然将自己的兒子女兒推下車去。後來項羽将劉邦的父親縛在案板上,揚言劉邦不投降,就立即剁了劉邦的親爹。可猜猜劉邦當時說了什麽?

劉邦說:“……剁吧剁吧,剁碎了煮熟,別忘了分我一杯羹……”

聽聽,劉邦說的是人話嗎?

如劉邦這種思維,所表現出來的就是冷漠冷酷,缺乏人類最基本的情感。不懂得愛,也不會愛,更沒有想過去愛。這種人心裏只有仇恨,只有不停地殺戮,面對善良無助的普通大衆,這種野狼的嗜血法則,是無可抵禦的。

也就是說,如果燕王朱棣渴望奪得天下,他首先必須要讓自己成為這樣一種不懂得愛也不會愛更沒有想過去愛的冷漠動物。

糟糕的是,燕王朱棣知道自己不是這種冷血的狼人,他還有人的基本感情,只因為三個兒子在京師,就表現得縛手縛腳,不敢妄動。

然而現在,雙方已經撕破臉皮,朱棣被置于最危險的位置。眼下的情形就是,除非他是那種冷漠嗜血的狼人,否則他已經不再有存活的可能。然而他偏偏不是狼人,那麽他該怎麽辦?

答案是——進化,讓自己迅速地成為野狼。

可是,一只善良的老綿羊,如何才能夠迅速進化成野狼呢?

他必須立即着手摧毀自己的舊有人格,也就是他的靈魂。這是一只老綿羊的靈魂,帶給他的是我為魚肉的悲劇。唯其摧毀舊的綿羊人格,重新建立起來一種可怕的野狼人格,他才能夠成為一只真正的狼。

你究竟是一只羊,還是一匹狼,不是取決于你的願望,而是取決于你的靈魂。如果你有一只羊的靈魂,再裝出兇狠的模樣,也不管用。相反,如果你擁有一匹狼的靈魂,甭管你披上多少層羊皮,遲早也會幹出嗜血如狂的猛事來。

可如果你擁有老綿羊的人格,卻必須要像朱棣那樣,在短時間內迅速地進化成為野狼的人格,這個過程會如何呢?

首先,你必須要在外部及內心的雙重高壓之下,徹底摧毀自己的老綿羊人格。而人格是一個人保持思維正常的基礎構件,一旦舊有人格被摧毀,這個人也就喪失了理智,成為了冬不知寒,夏不知暖,吃飯不知饑飽,睡覺不知颠倒的瘋子。

一如朱棣。

世界上百分之百的精神病患者,都是因為無力抗拒外界的壓力,導致人格崩潰所形成的。但是絕大多數人是不具重新構建全新人格的能力的,但是朱棣卻有這種能力。如何知道朱棣擁有這種可怕能力呢?

證據:早在朱棣二十歲以前,他就在最博學的老師指導之下,系統地學習了儒家、佛家及道家的思想知識。所有的這些思想,無一不是在探究人的靈魂及心智,無一不是在探讨人格的組建機制。

朱棣讀懂了這些書。

所以,當歷史的房門對着一只老綿羊的鼻尖關門,再打開的時候,我們看到門裏,赫赫然蹲坐着一只兇殘的野狼。

他就是這樣完成了自己的進化。

(6)半狼羊之戰?

當朱棣赤裸着身子,奔走于北京城的街上之時,南京城的皇宮裏,突然發生了件可怕的怪事。

夜宴張燈熒煌,忽不見人。寝宮初見,見男子提一人頭,血氣模糊,直入宮內,随索之,寂無所有。狐貍滿室,變怪萬狀,遍置鷹犬,亦不能止。——《奉天靖難記》

恐怖的異象,讓年輕的建文帝坐卧不安。他感覺到有什麽可怕的事情正在發生,可到底是什麽事呢?恰好這時候瘋子燕王朱棣的部屬護衛百戶鄧庸到南京出差,建文帝毫不客氣,立即吩咐拿下,取巨型刑杖,往死裏揍,打到他說實話為止……一頓暴打,打得鄧庸哭爹喊娘,就一五一十地把燕王準備謀反的事情全都說了。

“聖旨下,着北平都指揮佥事張信,立即将燕王朱棣拿下,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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