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二十四枝薔薇

第二十四枝薔薇

盛放閉上眼睛, 可剛剛的畫面卻像是刻在了她的腦子裏一樣,揮之不去。

尤其是他的那只眼睛,讓她作嘔。

她做了幾個深呼吸, 平複了一下心情,又緩緩睜開眼睛,盡量不去看大門口,把目光盡數落在了衛朝的背上。

雷聲很快停止, 風勢漸起, 耳邊盡是呼嘯的風雨聲。

地上的手電筒被風吹的直打滾, 最後在衛朝的腳邊停下來。

衛朝的注意力被不停轉換方向的光柱吸引,門口喬洋的聲音再一次傳來。

“放妹妹, 你還好嗎?快給哥哥開門。”

聽着喬洋的聲音, 盛放的腦子裏再一次閃過他那只偷窺的眼睛,胃裏酸水泛濫,再也忍不住, 跑到一旁的牆根下, 彎腰, 吐了。

衛朝轉頭看了她一眼, 她這種情況, 衛朝曾在一本書裏看到過——因為害怕産生的生理性反胃。也是, 剛剛的場面,他都吓了一跳, 更別提是她了。

想到這裏, 衛朝的臉色又黑了幾分。他低頭看了一眼滾到他腳邊的手電,腳尖抵着手電筒, 輕輕一踢,手電筒騰空而起。他長臂一揮, 就把手電攥到了手中。

他把光開到最亮,沖着大門處就照了過去。喬洋還保持着原來的姿勢,衛朝一眼就看到了他的眼睛。

強光打到他的一瞬間,他的眼睛從門縫裏挪開了。确定他沒有再偷窺後,衛朝關掉了手電,快步走到了盛放身側。

她今天吃的很少,吐出來的也只是一些酸水。可她的胃裏還是很難受,依舊想吐。

“還好嗎?”話落,衛朝順t了順她的背。

盛放見他過來,連忙站直了身體,把傘往他那邊挪了挪,讓他不至于被雨淋到。

她想告訴他,他沒事。可她剛吐完,嘴裏是一股難聞的氣味,只用手背捂住嘴,沖他搖搖頭。

衛朝卻不這麽認為,在衛朝看來,盛放此時的情況很糟糕。

她的臉色慘白,額間的碎發也被潲進傘內的雨水打濕,淩亂黏在臉上,整個人看起來無精打采,半點沒了剛剛和他說話時的活力。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是大門口的那位叫什麽喬洋的不速之客。

“放妹妹,你在跟誰說話啊?怎麽還不來給哥哥開門啊?”喬洋刺耳的聲音再一次傳過來。

盛放咬着下唇,下意識緊了緊傘柄。她好像對這個聲音也開始抵觸了,她又想吐了。

就在她思索如何回話的時候,衛朝沖她說了一句,“別怕,我在。你先回房間,我來應付他。”

說來也怪,她胃裏翻湧不止的酸水,因為他這句話慢慢平息下來。

盛放明白,他是好意。但是,她拒絕了。因為她了解喬洋,他不見到她,是不會罷休的。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與其讓他一直糾纏不休,還不如她主動出去。

盛放沖衛朝笑着搖了搖頭,說:“謝謝你的好意,但這件事情,我想自己解決。”

其實,她除了擔心喬洋無休止的糾纏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她不想讓他因為自己惹到喬洋。

盛放雖然不知道他來岩橋寨的目的,但他一旦惹怒了喬洋,喬洋背地裏一定會找他麻煩的,他在岩橋寨的日子是不會好過的。雖然他們兩個人看起來就不是一路人,但盛放不想讓他們兩個人首次交鋒是因為自己。

衛朝聽了盛放的話,神色微怔,他一直以為她的性格會和她的長相一樣溫婉柔和,卻沒想到她也有這麽堅定的一面。

喬洋又在扯着嗓子鬼叫,“放妹妹…”

不等喬洋喊完,盛放就打斷了他的話,沖着大門口大喊了一句:“喬大哥,稍等一下,我先回房去拿鑰匙。”

“好,放妹妹,不急,我等着你就是,你千萬慢一點,天黑地滑,你可千萬別摔倒了。”顯然,得到盛放的回應,喬洋很開心,連說話的語調都有些上揚。

他從喬之颉家裏出來後,就直接來找盛放了。路過家門口時,他甚至都沒回去拿把傘,淋着雨就跑來了。

可是他卻從門縫裏隐隐看到,盛放正和一個男人親昵的在院子裏說話。只是雨勢過大,雨滴狂肆落在他的身上,他聽不清盛放和那個男人說話的內容。

他偷偷看着,盡力聽着,心裏對那個看不清面容長相的男人又羨慕又嫉妒。終于,他忍不住了,也看不下去了。

原本放松的手掌變成拳頭,砸向鏽跡斑斑的大鐵門。

可是,接下來的事情卻并非像他想象那樣進行。盛放在聽見敲門聲後,并沒有第一時間沖過來給他開門,反而是躲到了那個男人的身後。

他們好像更親密了。

喬洋紅着眼睛,咬緊了後槽牙,他嫉妒的就要發瘋了。

可就算是這樣,他也不舍得把目光從盛放身上移開,直到那個男人用手電筒的光,打到他的眼睛,造成他一只眼短暫的失明,不得已才沒有繼續盯着她看。

盛放沖喬洋喊完話後,又看了衛朝一眼。

他又退到了傘外,任由雨水沖刷着他的軀體。

夜色深沉,雨勢猛烈,他又帶着帽子,帽檐像是瀑布一樣,完全擋住了他的臉。

如果不是盛放又朝他走了兩步,甚至看不清他的臉。

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冷肅,眸光晦暗,盛放一時有些摸不準他的想法。他到底是走還是留,他自己沒說,而她也不想再猜了。

她轉過身,準備回房去拿鑰匙,進而把喬洋打發走。

剛走了兩步,她的腿撞到了木凳,她也因為吃痛,不得不停下腳步。

外婆家裏的木凳,都是托木匠師傅用實木打造的,料很足。她的肌膚嬌嫩,稍稍磕碰一下,皮都破了。盛放只覺得她膝蓋下一寸的位置,像是刀割一樣的疼痛。

她忍不住紅了眼,淚水在眼睛裏打轉兒,卻沒有落下來。

盛放深吸了一口氣,重新站直身體,正準備把木凳挪到一邊。忽然,一只骨節分明,又纏着白色紗布的手先她一步,把木凳提到了一邊。

不等她轉頭去看,手腕又被他拉住了。他的手指很冰,像他這個人一樣,周身都散着一種孤絕氣。

可偏偏,他的行為又與他的氣質半點都不吻合。

面冷心熱——這個詞用來形容他,最是恰當。

“跟着我。”盛放看着他的背影出神,忽然耳邊傳來他清冷的聲音。

他的腿很長,步子邁的卻并不大,始終保持一個盛放跟得上的速度。看着他的背影,莫名的,她的心忽然安定了下來。

他依然走在傘外,盛放緊跟在他身後,偷偷把傘舉高,往他頭頂移了移,替他擋住了大半的風雨。

她自以為她的動作輕緩,走在前面的他不會察覺,卻不知道她略顯拙劣的動作在一開始就被衛朝捕捉到了。

他的唇角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轉瞬即逝。

手電在衛朝手裏,防止門口的喬洋繼續從門縫偷窺,一直沒有打開。這一瞬間,昏暗的世界裏,仿佛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暗夜裏,斜風裹着勁雨,而他正牽着她的手,走了一步,一步,又一步。

雖然她知道這個時候并不适合心猿意馬,但她還是在心裏默默祈禱,祈禱他能走的更慢一點,祈禱這段路程能更長一點。

這樣,他也能牽着她走的更久一點。

從院子裏到房間這段路程很短,很快,他們走到了盡頭。

衛朝并沒有進去,在房間門口停下,背過身來,站着。

盛放也猜到了他會這麽做,倒也沒有多費口舌,她順手把傘合上,走到他面前時,看他滿身水汽的清冷模樣,腳步一怔,把手裏的雨傘強行塞到了他的手裏。

“稍等我一下,我拿了鑰匙馬上出來。”說完,盛放徑直越過他,掀開被太陽曬的有些泛黃卷曲的透明門簾,進屋去了。

“嗯。”除了這聲差點被風雨聲淹沒的低哼,他沒再說一句話,撐開傘,獨自撐着。

她的動作幾乎是強硬的,但說話的口吻又軟糯糯的,這讓衛朝産生了一種撕裂感,甚至心裏萌生出一種強烈的想要探索她更多面的想法。

如果換個時間,換個地點,衛朝很樂意去主動認識她。可現在,他在岩橋寨。這樣,不對。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一瞬間,就被衛朝瘋狂壓了下去。

只是這一刻,他要離開的念頭已經半點都沒有了,甚至還打算要找一個怎麽樣的借口留下來。

其實,喬洋大力敲門的時候,他滿心都還是要離開的念頭。

當那道閃電落下,他看到門縫裏那只眼睛的時候,他就想留下來了。出于禮貌,他不想讓她一個人面對這麽危險的事情。

嗯,只是出于禮貌,他心裏一直住着一個紳士。

衛朝咬緊了後槽牙,下颌線繃成一條線,他正努力說服他自己。

盛放出來後,他甚至不敢偏頭去看她,只是把手中的傘往她身上傾斜了大半,他大半個肩膀都漏在外面。

反正他渾身都濕透了,不介意再多淋一會兒。

這一次,他沒有在牽她的手腕,只是把手電筒遞給了盛放。

其實,他是不敢,在生命面前,他膽子向來小。他怕一牽她的手腕,他心裏的那些妄念,會不由自主跑出來影響他。

想到這裏,衛朝自嘲輕呵一聲,暗諷自己。

聲音不大,盛放和他并肩走着,恍惚聽到,她揚起頭看他時,他正抿着唇,一臉漠然的目視前方,仿佛剛剛那聲音是她的錯覺。

只有衛朝自己知道,她看向他的一瞬間,他忍得有多艱難,他差一點就忍不住去回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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