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白色西裝的男子不耐煩的推開身着長褂的男子,他矯情的整理了自己的背頭,生怕有一絲發梢落下,擋住了他自以為英俊的臉龐,“我可是留過洋的人,怎麽會相信這種無稽之談?”
長褂男子從袖中甩出了一個稻草紮成的人偶,怒不可遏的質問,“這玩意兒可是你親手扔掉的!我親眼看見你随手扔到角落裏的!”
“那玩意不是被狗叼走了嗎?”西裝男子不屑的咂嘴,朝地上吐了口痰。
留過洋的人就這素質?等等,他這是承認自己用巫蠱娃娃詛咒了莫雨寧?想到此處,我這個看戲的人,心情是愈發的激動。
“果然是你!你見不得雨寧嫁的人不是你,所以你就要她死!”
西裝少年不以為然的聳肩,“你以為在這種巫蠱娃娃上拿銀針戳幾下就能死人?要真這樣,那些個洋鬼子、日本鬼子早就被幾億的中國人給詛咒死絕了!真是笑話。”語落,他用雙手整理了衣襟,悻悻的走出了巷子。
我躲在牆角,看着西裝少年鄙夷的念叨着,“白癡才會相信這些無稽之談!私塾也白上了!啊呸!”
長褂少年怔怔的站在原地,許是發覺了自己的行為有多可笑,他舉起右手擋住了自己的眼睛,仰起了頭,對着殘陽似血露出了自嘲又無奈的笑。可是,好好的人怎麽說沒就沒了?
長褂少年最終也在太陽完全沒入地平線後,面如死灰的跌跌撞撞的離開。
等到人都走了,我才走到兩個少年剛剛站着的地方,那枯草紮成的人形玩偶被孤零零的扔在地上。少年們以為的無稽之談,在我看來全都是事實,我撿起人偶,仔仔細細的查看。這個稻草人偶出自專業人士之手,尋常人是不會知道用人的頭發去紮巫蠱人偶的,無非就是用紅繩,我把手指探入人偶的腹中,便在其中找到了幾縷黑色的頭發以及一張明黃色符咒,符紙上面畫了一些奇怪的圖形,雖然不知道圖形是什麽意思,但是那赫然寫着“莫雨寧”三個字還是認得的。
我算是知道莫大小姐是怎麽死的了,兇手莫非真的是那個西裝少年?
回過神來,天已經完全黑透了,我慘叫一聲,想跑着趕回家裏,可惜已經遲了,攤開手看着身體躺在腳下,雙手已經變成透明狀了。我就知道自己靈魂出竅了。
原本燈火初上的青石街道也幻化成不同的景色,幾縷孤魂在街道上紅色的燈籠上方漂浮着,白衣的少女站着十字路口呆呆的看着,像是在等什麽人。在街上悠然逛街的人當然看不到這樣的景色,所以也看不到有小鬼伏在他們的肩上手臂上。
現在可不是看風景的時候,一低頭,我就看到三個青面獠牙的惡鬼正圍在我身體周圍,這是要搶我身體還魂嗎?
未等我出聲喝止這些小鬼,一把白色的粉末已經撒了過來。那些小鬼蘸了些許粉末,身上就泛起了陣陣清煙,眨眼間他們全都四散開了。
“讓你早點回來又不聽。才還魂兩個月,肉身和靈體還不太契合,朔月之日小心被厲鬼占了肉體。”杜荊笙不悅的朝我走了過來,還順腳踢了兩個伏在我臂上的小鬼。他小心的扶起我的身體,把一顆血紅色的丹藥放入我的口中,然後我一眨眼又回到了身體裏。
其實,這不是我的身體,不過是借屍還魂的把戲,真正的我在兩年前就死了。救吳二的那天剛好是還魂的當天。
我委屈的嘟起嘴,可是又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因為偷聽牆根才誤了回去的時辰,所以只能咬牙讓杜荊笙數落了。
回到我們的青石小弄堂裏,杜荊笙早就做好了晚飯,我殷勤的給他盛飯、舀湯,可他仍舊板這個臉。
“我知道錯了。”我很誠懇的低頭道歉,杜荊笙沒有說話,低頭安靜的吃飯。
荊笙生得很漂亮,或許我不該用漂亮來形容一個男人,可我詞語匮乏能想到的也只有這兩個字,即便他現在在氣頭上可是那面無表情的樣子都可以讓我看得出神,那密密的睫毛一扇一扇的,靜若處子大概就是這樣子,他随便往哪個地方坐下,就能成為一道風景抑或者一幅畫。當然我說的是他本來的面貌,如今這副軀體不過是個相貌平平的書生。
突然荊笙放下了碗筷,愠怒的瞪我,“以後安分點,別到處亂跑。”
荊笙終于肯和我說話了,這就證明他不生氣了,我不自覺地揚起了嘴角,這才安心的扒起了飯菜。
我不知道我和荊笙算是什麽關系,他像兄長一般無微不至的照顧我,可是我們并不是兄妹,他像丈夫一樣的包容我、寵溺我,可我們也不是夫妻,我們只是從那個地方逃出來的怨靈,說到底就是一種相依為命的狀态。荊笙的靈力很高又精通各種奇門遁術,我還仰仗着荊笙護我周全呢。
“晚上在房門前貼好符咒,我今晚不在家。”荊笙平靜的囑咐我。
我點了點頭,認真吃飯。荊笙的行蹤總是飄忽不定,有時候會連續消失好幾天,即便白天安安靜靜的在家也會在半夜三更突然從窗戶飛出去,可我從來不過問。畢竟從那個地方回到人間,肯定都是有很強的怨念,所以想要找到仇家報仇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而我呢,面上安安靜靜的過了兩個月了,荊笙也問過我我的仇家到底是誰,但是我總是緘默不語,即便說了,憑我現在的身份也無法靠近那些人,此時我只能靜等時機。
夜色依舊,對着夜空無月,突然憶起生前的事情,死前睜大眼睛望着的碧色河面透着稀微的光,那模糊而又殘缺的光線裏我看到了他假惺惺的眼淚。
親手推我下河的人卻露出了悲傷的神色,真是太可笑了。
一覺醒來,院子裏傳來了鳥兒歡快的啼鳴聲,我梳洗過後,敲了敲荊笙的房門。沒有動靜,看來他一夜未歸。于是,閑着無事的我又到吳二的茶館裏喝茶打發時間。
“兩位少爺裏面請。”小二熱情的招呼着兩個少年。少年穿着體面,身上的衣服是量身定做的特別的合身,也襯得他們愈發的挺拔,可惜穿得再好,在我看來他們也是衣冠禽獸。
左邊的男人把脖子下的襯衣扣子解開了兩個,随性的把外套搭在肩上,旁邊一位……
認真看清楚另外一個男人,我握緊了手中的茶杯,沒想到居然是他!我咬牙冷冷的盯着眼皮底下的人,這個我死也不會忘記的人——白憲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