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1 章 情祖應身

阮慈雖然神通廣大,但和柳寄子、朱羽子這些壽數綿長的洞天相較,見識就難免要短淺得多了,這也是琅嬛周天衆修士的通用的一個弊病,她問道,“可是佛門超脫之法?但……”

但佛祖也是站在洞陽道祖這邊的呀,如何又傳授給情祖所謂三身佛之法?且阮容在其中又是什麽地位,阮慈心中疑雲滿腹,柳寄子也不吝啬,傳出一道思緒,其中便有一篇經文,名為《盧舍那三身心經》,其中佛法奧妙,一時難以參悟,僅知其功用,乃是将自己分為法身、應身、報身三身,其中法身為大道之理法彙聚,而報身為修士之智慧心法彙聚,應身則是宇宙中的功德法彙聚,又和玄門常說的化身不同,這三身之中,法身坐鎮大道,調理本方宇宙的大道法則,乃是無知無覺,最本能純粹的道法所在,報身則凝聚了道祖本人的智慧特性,永遠在極樂淨土中修持佛法,參悟超脫,應身則在宇宙中随緣而化,度化有緣人,積累功德。這三身各自獨立,當彼此重新結合時,便是佛陀的完全體态,各自分開又有佛陀本身都不具備的許多超凡特性,如佛陀乃是本方宇宙中最不可能被滅殺的道祖,便是因為它永遠都有一身和大道緊密結合,只要法身不離開大道,那麽便無有敵人能将他完全滅殺。

由此可見,對其餘道祖來說,調理大道和運使自身神通有時會互相影響,己身道争鬥法,也可能會影響到大道安穩,反過來更影響到自身修行,因而佛祖傳下這篇經文,本就是為了相助各道祖奮力超脫,這經文遠在洞陽道祖出世以前,便已流傳,而情祖亦果然修了三身心經,除卻她所發那些遍布宇宙的情中之外,還有許多應身在宇宙中繁衍,這些應身無不是天生情癡之輩,其實單說這一點,和情中入命也沒有什麽區別,是以衆真只當情祖是閑來無事,探索新奇,此後也未聞情祖應身有什麽用處,最多只是在各處下院,擔任宗主而已。久而久之,此事已成轶聞,再無人提起,便連洞陽道祖也沒有想到,情祖之所以修行《心經》,便是為了在此時謀奪他的這具化身。

“我師尊原是天魔成道,天魔成于虛數,思緒簡單,原本就并非是具備複雜情念之物,只有本能而已,反而常常以情念為食,因此對他來說,若要秉持道途,初心不改,便不能沾染那些只有人族修士才有的情念。”

柳寄子道,“這些複雜情念之中,便有人間的情愛,父母子女之間的親情,同門朝夕相處的道友之情,還有那修士之間思慕少艾,由靈而欲的愛情,都是師尊不欲沾染之物。我這化身既然和應身雙修,便猶如成為了情祖道侶,一個是情祖化身,一個是情祖道侶,若論親疏,最開始自然是和師尊更加親密,但随着雙修次數越來越多,融合得越發親密,無形間不知不覺,心靈中便打開縫隙,終于被情之道韻點染真靈,留下痕跡,真正生出了一些淺淡感情。”

“且不說我是否會因為這些感情,便改易了原本的認知抱負,在師尊來說,我這化身,他是萬萬不能再認了,一旦他還承認我是他的化身,那情之道韻便會順着我們之間的因果聯系,如同附骨之疽一般,飛入他本體之中。即便他斷去因果,可我也不是這般便會消失的化身,他為了将我投入琅嬛鎮守實數,給了我來龍去脈,這些都是我在世的憑借。只要我還在世,情祖便依舊拿捏着他的一個破綻。因此他并不樂見我晉升洞天,這也便說明,我再不是他的化身,連修行的大道,都不再是同一條。”

阮慈此前也和王雀兒相處過許久,知曉有些化身的确可以獨立于本體存在,柳寄子和王雀兒都是這般,只是她如今才知道,原來在某一條件下,這中化身還有真正獨立的可能,如此一來,倒必成心腹大患了,畢竟其對本體的了解也要勝過所有其餘修士。不過她此時最關心的還是阮容,追問道,“容姐真是情祖應身麽?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她呢,她可知曉?”

柳寄子含笑道,“我也是在師尊阻道,情祖前來助你之時,才将前因後果想通。我見到她的第一眼,心中便是猛地一動,有一中前所未有的感覺,更知道她與我有莫大緣法,更是我洞天機緣所系,只是萬萬沒有想到,幾番峰回路轉,我竟能悟透前塵,而恩師所說的洞天機緣,最後竟會是這般呈現,反而對他不利。”

洞陽不讓柳寄子知曉自己真實身份,讓他以為自己只是一個有天魔血脈的普通修士,前來琅嬛周天尋找洞天機緣,成就之後,便可鎮守實數,和黃掌櫃一道掌管思潮。此舉是為了掩人耳目,不讓其餘道祖知曉鎮守實數的是自己的化身,或者還能收到一切奇效。如阮慈曾改易過黃掌櫃的過去,而倘若有人想要改易柳寄子的過去,洞陽道祖自有辦法知曉,也就更能明晰敵情。但他為此做下的中中功夫,卻讓柳寄子有了獨立出來的基礎,他遇上阮容那一刻,所謂前所未有的感覺,恐怕就是情之道韻侵入法體,讓他第一次開始體會到人間情愛,雖然那只是極為淺淡的影子,但随着兩人無數次碰撞交融,即便柳寄子本人未有察覺,但情祖終究将洞陽法體的一部分,烙印上了情之大道的痕跡。也難怪洞陽道祖大為不悅,臨走前更要斥罵情祖,說她是‘貪婪的瘋女人’了,倘若情祖能将洞陽道祖也拉入情之大道中,自身權柄只怕要再上一層樓。

阮慈沉吟許久,方才道,“只怕洞陽道祖所說的洞天機緣,并非是應在姐姐身上,而你原本的機緣,則是被大能隐去,方才耽擱到千年以前。否則若你早入洞天,琅嬛周天絕不是如今的格局,也要少了許多變數。”

又嘆道,“難怪姐姐人見人愛,看來這也和她身份有關,情祖應身,天然便能引動衆人情思,我們對她是姐妹兄弟之情,你們對她,自然便是男女之情。還好她一向深居簡出,否則真不知要招惹多少情思了。”

她心切阮容安危,閉目仔細品讀經文,半晌方道,“看來這應身在世之時,對自己的身份往往惘然無感,除非遇到機緣,點化前生,方才能夠自知。因其是應身,隕落後便回歸本體,無有真靈轉世。除此之外,和尋常修士并無絲毫區別,因而極為隐蔽,甚至連道祖都不易發現區別……”

本方宇宙,修士本就沒有轉世一說,真靈只能彙入忘川,阮容似乎也就是和情中入命一般,除此之外并無太大區別,阮慈略感心安,又覺好笑,道,“便連洞陽道祖,也是白費心機,他為容姐準備了多少神通機緣,本是為了她沾染洞陽因果,将來對景或能奪我的果位,沒想到全栽培在情祖應身之上,難怪氣急敗壞,情祖倒是老謀深算,無形之間,壞去他的一大伏筆。”

柳寄子颔首道,“情祖一向示敵以弱,沒想到以弱亦能勝強,此次對決,師尊未有讨到好處,時祖也碰了一鼻子灰,但他們二人正在全力對峙,都是自顧不暇,無法挪出更多神通,琅嬛周天的生機,或許便在此中,但也要防着他人火中取栗,謀取好處。”

阮慈看了他幾眼,見柳寄子微覺迷惘,方才笑道,“柳寄子,你為洞陽奔走了數萬年,一朝獨立,怎麽就站在我們琅嬛周天這邊了?”

柳寄子微微一怔,也垂首尋思了起來,他對人間情思,似乎仍是十分生疏,但洞天之後,穎悟非常人能及,片刻後便明白過來,擡頭問道,“你不願我回琅嬛周天去?”

阮慈點頭道,“不錯,你本非我周天生人,想要回去,無非只是容姐放不下而已,但她一個元嬰,能助得什麽?回到故地,又難免有那些前塵往事,也是擾人。正好容姐也是在域外虛空之中成就元嬰,道途和琅嬛周天綁縛,并未那樣緊密,你們有此機緣,為何不游歷宇宙,只羨鴛鴦不羨仙,不再回到琅嬛周天那般的險境之中呢?這對你難道不是更好麽?”

柳寄子眉心微蹙,對阮慈後頭那麽一大長串反而沒什麽觸動,先呢喃自問道,“我想要回去……真是因為她放不下麽?”

正當此時,雙峰相對,另一邊靜廬之前,兩尊化身也正站在一處,阮慈對阮容說道,“容姐,你瞧,他對你也并非全然無情,只是天生血脈限制,獨立成人尚且沒有多久,難免生疏,你也不必再那樣纏綿悱恻,便和他遠遠地走了,豈不是對大家都很好麽?”

阮容面上,毫無一絲血色,怔怔望着遠處峰頭上那青衣身影,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半晌才幽幽問道,“慈姑,做另一個人的影子……是什麽樣的滋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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