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師父,這是出了什麽事!”
中央洲陸之北,此時猶是冬季,一片冰封,霜雪潔白之中,可見一座雄山高踞原上,正是燕山剪影,燕山腳下則是那片渾濁翻湧,永不上凍的血海。這片血海極其廣闊,連接北冥洲與中央洲陸,期間島嶼無數,也是這片高原上生機最繁盛的所在,除此之外,燕山方圓百萬裏內,都無有人煙生機,便連鳥獸也不敢來此覓食駐留,一年四季之中,唯有夏季會有些飛鳥來此處叢林中采食野果,但此地生機黯淡,除了魔門弟子之外,無人可以在此久留。
但此時血海之畔,雪地之中,卻有兩個人影盤膝趺坐,本來正在修行,卻被天邊動靜所擾,仰觀星圖時,被那變化驚得瞠目結舌,忙問道,“這棋盤把靈炁屏障支得變形,若是再這般下去,天是要破了麽!”
他師父面色端凝,道,“哪有這樣容易,道韻屏障是洞陽道祖設下的防護,想要擊破,也只能是另一名道祖來此,但其餘道祖怎可能在此顯化真身……”
他目中射出毫光,全力觀望天際,俄而起身道,“但小寒武界異動,玄魄門發力,此事對燕山或者也是機會!”
一語落下,其身形已然消失不見,全力往血海中掠去,眨眼間便來到血海中某處小島,此處已有不少魔修雲集,都在彼此詢問消息,這魔修對其中一位身量高瘦,面容枯槁的魔修拱手問道,“何先生,一向是你這裏消息最靈通,如今天邊現出異象,可有什麽分教麽?”
何先生道,“尚未得到上修開示,不過玄魄門難得顯露蹤跡,或者上宗也會乘勢攻伐,屆時我們可以聯合一處,附其骥尾,或許能得些好處。”
原來這小島上聚集的都是混跡在燕山血海邊緣的外門弟子,又或是散修,燕山外門收人十分寬松,便是對魔門散修也并不歧視,任由其在外圍繁衍,只是亦沒有任何保護,每每往外征伐時,倘若這些外門弟子得到消息,跟随在其後為燕山出力,也并不阻止,事後也有賞賜下發,但倘若不知趣地擋了前路,那麽便會被毫不留情地當做炮灰抹殺。因此這些弟子,無不以結交內門弟子為榮,甘願為其驅馳,鞍前馬後,為的就是能夠趨吉避兇。
衆人聽得何先生這樣說起,都開始計算方位,他們要确定的第一件事,便是燕山大軍出征時,自己的洞府是否會擋在路途之中,倘若如此,那便要趕快搬遷。其次方才是要相機尋些好處。不過也有些散修,孤身一人,并無弟子,洞府中亦無什麽貴重之物,無牽無挂,便是纏着何先生推測消息,道,“您老人家是我們這裏資歷最厚的前輩了,以您所見,玄魄門這是在做什麽呢?”
原來數百年前,東華劍使被燕山所擄,兩大宗門在此對壘,劍使破困之後,在兩洲交界發了一劍,這使得燕山新一代弟子有數百年的斷層,如何先生一樣,在那之後不久便來到血海尋找機會的散修,已算是資歷最深了。其與燕山太史令主麾下的胡真人相交莫逆,又得蘇真人照拂,聽聞不久以前,蘇真人已經成就元嬰,何先生自己數年前也是破關結丹,在這幫散修中足可以說得上是德高望重,更是時不時洩露些許秘聞,為人又頗為敦厚,因此這些散修隐隐都以他為首,更是頗有不少築基修士,也攜着家族一道投入何先生麾下。其山門便在雪原地下,極是隐蔽,如今衆人都不知道其門下弟子到底有了怎樣規模。
何先生苦笑道,“洞天高修,又是那樣遙遠,我如何能猜測得到?”
正在推托之時,忽然神色一動,匆匆道了聲惱,便往血海方向飛去,衆人都不敢攔阻,反而殷殷期盼何先生回歸,如此過了數日,何先生方才回到島嶼之上,言道,“聽聞玄魄門久已有将小寒武界帶出天外的意圖,他們堅信數千年後,周天大劫将至,會和另一大天相撞,因此欲要臨陣脫逃,帶走小寒武界。此次怕是不知用這麽方法催動了小寒武界中的血線金蟲,令其搖動小寒武界和本方周天相連的氣運之根,而掌道正是要為其撞開道韻屏障的一絲縫隙,攜着小寒武界一道遁逃出去呢。”
魔修提升修為甚易,衆真中金丹修士不少,若說攀附小寒武界,那也勉強能在宇宙虛空中生存下來,不過其人雖為散修,卻無有一人想要逃走,便是相信玄魄門掌道不會無的放矢的,也是不屑道,“彼門真乃無膽鼠輩,竟連絲毫血性都無?那還修什麽魔道,連生死且還堪不破,當真是勿入我門。”
也有人道,“若是玄魄門能夠成功,我倒也想托個便宜,跟在他們後頭到宇宙虛空中游歷一番,不過我等沒有元嬰修為,也只能想想罷了。琅嬛周天多年來從未有人能夠出去,無有星圖,便是出去了,我們金丹修士也不可能呆上太久。”
一時間衆說紛纭,也有對玄魄門十分不屑,卻想要乘勢取些好處,外出一觀的,也有相信燕山會出面攻伐玄魄門,已經在拉幫結派,想要到時候攻入小寒武界,大肆掠奪的,何先生道,“燕山便是出力,也是洞天高修出面,暫不用大軍出動,諸位倒毋庸擔心自己洞府。”
衆人聚在此處,最擔心的還是這點,得了何先生保證,便暫且回到洞府之中,又定下了計策,倘若燕山要出動弟子,何先生會立刻通知諸真,衆人合力跟随燕山,如此衆人都能多得些好處。而小寒武界可能要被玄魄門帶離周天的消息,也就如燎原野火一般迅速往外傳遞了開去。
天下間并不止燕山一處能探得這些消息,星圖之變,中央洲陸修士所見最是直接,幾乎各處散修,都在輾轉往上探聽消息,此涉道韻屏障之變,對魔修來說,其只興奮于能夠離開周天,但其餘修士卻要擔憂天魔順着縫隙入侵。也是因此,不過是十數日中,中央洲陸已是傳遍了玄魄門的謀劃,衆真或是激憤,或是不齒,或是憂慮,但哪怕是認定‘棄我去者不可留’的修士,也是怒道,“小寒武界分明是周天上古殘留,卻為玄魄門竊據,玄魄門要走,也沒什麽要緊,膽怯之輩,留之無用,但憑什麽把小寒武界一起帶走?小寒武界是琅嬛周天自有,他們要走可以,小寒武界卻得留下!”
衆人若論修為,能和玄魄門掌道相較的,自然是一個沒有,但這些百萬修士的思緒情念,卻無形間彙聚成巨大思潮,在天星寶圖中逐漸凝聚成型,諸般修士,見到自己情念竟也能在天星寶圖中現身,自然是驚訝之餘,不免自豪,一時意志更盛,那思潮秉持萬千修士之志,從浪花化為一只大手,往下只是一拿,便将小寒武界那枚圓珠拿在手中,絲絲縷縷的情念繩索将其牽連綁縛起來,令本已有騰飛之勢的小寒武界猛地往下一沉,飛天之勢,暫緩了幾分。
小寒武界頂部,本來分為兩團的迷霧亦是并不慌張,其似乎早已預見到這般情況,反而發出一串氣泡,仿佛在輕笑一般,迷霧中隐有字跡浮現,‘技止于此?’
玄魄門掌道竟還有餘力嘲諷其餘同道!
太微門、上清門兩大掌門自然要有所回敬,天地六合燈光芒四射,照得小寒武界逐漸澄清透明,裏頭那血線金蟲的猙獰兇影更是纖毫畢現,玄魄門掌道不得已将迷霧再展,遮擋燈光,但其迷霧在燈光照射之中,正在緩緩蒸騰,而天星棋盤亦是增厚棱角,只是這般一來,卻又難免弄巧成拙,令道韻屏障更加失衡,玄魄門掌道輕叱一聲,迷霧中的蟲豸啃噬速度驟然加快。而迷霧中又伸出一根如鞭長尾,向情念繩索落去。
如此一來,他多年來積攢的氣運、法力,都在飛快消耗,終有一日會難以為繼,但事已至此,瞿昙掌道亦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既然希望能帶着小寒武界遠走天外,更是早已對此布局,那麽留在琅嬛周天,修為無有寸進,又被處處排擠,倒不如放手一搏,若是不成,也至少是隕落在嘗試之中,且還能令反對他的修士付出沉重代價。
林掌門乍掌天星棋盤,運化難免不夠精妙,因此産生的道韻屏障失衡,倒是無意間助了他一臂之力,瞿昙掌道便将所有法力都傾注在這失衡一處上,不論其餘修士有何盤算,但舊日宇宙奇蟲那股波動,對他來說不啻于天賜良機,血線金蟲的暴虐本能根本沒有人能攔下,只要縫隙一出,其一定會攜帶小寒武界,沖出琅嬛周天!
嘎——吱——
一股極其刺耳的摩擦聲,從扶餘國上空緩緩響起,天空中萬星失色,那透明的道韻屏障剎那間漾出道道波紋,令萬古星空的顏色、方位開始蕩漾,那迷霧無窮無盡地彙入扶餘國上空那微微一點裂紋之中,瞿昙掌道長嘯道,“天——開——”
萬古封鎖,已開一線,道韻屏障內部,出現了一點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