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洞天異象不同,結丹、結嬰若在洞天之中,是不會有異象流露到外界的,只是修士結嬰時吞吐巨量靈炁,會讓洞天有一絲蕩漾而已。阮慈所感應到的洞天波動,正來自純陽演正天方向,因此有此一問。王真人處耽擱片刻,也傳來一道神念表示肯定,“太史宜在南株洲并未殺她,很可能并不止是兩人對周天大劫見解一致,而是被徐少微以秘法勾連氣運因果,這是她替命金鈴的一種妙用。”
原來替命金鈴除了替死一次之外,還有這般用處,阮慈也是開了眼界,想想的确這也合理,這畢竟是洞天真人全力煉成的法寶,倘若只有一種用處,也當不得徐真人如此煞費苦心。因此也是點頭一嘆,道,“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徐少微一面,和她好好算算九國的那筆帳。”
王真人淡然道,“她自然不會主動去見你的。”
阮慈道,“此後她行動是要小心了。”
雖然一切際遇,莫非前定,從結果而言,阿育王境她并未傷損什麽,但天錄之死依然令阮慈耿耿于懷。她不會特意追殺徐少微,也是看在周天大劫份上。而此子若是知情識趣,也不會給阮慈翻舊帳的機會,只怕此後便是低調辦差,累積功行,為大劫之日做準備。或許會去燕山找尋太史宜也不好說,徐少微欠了他那口先天陽氣,阻了太史宜的道途,這其中恩怨難分,說不清到底是誰欠誰,也不知道徐少微準備如何償還他了。
沒得熱鬧好瞧,也不過是議論幾句,阮慈盤膝将那即将消散的體悟細心琢磨一番,便攜了王盼盼一道往九國方向過去,王盼盼也在參悟太史宜破境時所展露的那一絲天魔大道,半日方才回過神來,一人一貓說說笑笑,飛得很慢,到了夜間,還在山水間賞月聽風,盡享那仙家逍遙。第二日方才到了此前和沈七會面的所在,阮慈道,“咦,前面好多人呢。”
她這般游歷,神識不會鋪開太大,因此飛到這裏,才感應到前方境況,又尋找沈七,片刻後有些驚喜,笑道,“幼文也出來了,黃泉瘴氣定是發生了什麽變化。”
因便在神念中招引二人前來相會,只見沈七遁光彗星般投來,而姜幼文的遁光卻是若隐若現,陰柔十足,若非阮慈修有感應功法,決計是發現不了。
她和沈七此前見過,如今和姜幼文相見,自然又是一番喜歡。姜幼文此次化為一名圓臉幼女,憨态可掬,手腕也是肉嘟嘟的,惹人憐愛,看着十分天真爛漫,見到阮慈十分振奮,笑道,“慈師姐,一別數百年,我已厲害了不少,但你卻比我更加厲害,去了那樣多的地方,經歷了那樣多的世情,這是令我最羨慕的,快快将你的見聞說來聽聽,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他和沈七又是另一樣的性子,阮慈笑道,“這是自然,不過還是要先問一問,前面怎麽回事,忽然多了那麽多人盤踞在半空中,幾乎又要形成一處小集市。”
沈七道,“這是及時逃出來的,有那些沒逃出來的,或許都陷在瘴氣之中了。燕山有人破境洞天,激發了中央洲陸的魔道法則都是上漲,這處黃泉瘴也突然更加濃郁興旺,最深處竟似乎生出了些許不測變化,我和幼文是恰好計議了在外間等你,因此早已出來,瘴氣淺層有些修士見機得快,也逃出來了,其餘修士現在全被封在瘴氣深處,應該已是化為妖鬼盤中餐了。”
阮慈也沒想到太史宜破境洞天,竟會對此處的險境造成影響,果然修士能為越大,一舉一動間,也會對周天大局帶來不經意的改變,其牽動因果自然也是越來越多。因點頭道,“那我們便往九國中去玩玩,不湊這個熱鬧了。”
說到此處,便看了姜幼文一眼,姜幼文笑道,“好好,我保證不在你們上清門的地盤亂來便是了,師姐忒地瞧不起人,我如今也不是見人就毒,若是修為不夠,還入不了我的法眼呢。”
阮慈看他距離金丹巅峰也只有一步之遙,便知曉他也在完滿金丹關隘,倒是沈七似乎還不到這一步,因笑道,“你若要亂來,我為你備好的表禮可就沒有了。”
三人便一起向九國飛去,一路上談天說地,盡敘別情,姜幼文從恒澤天離去之後,果然受到鸩宗格外重視,他是鸩宗古往今來的道統之中唯一一個能見識到道祖層次博弈的弟子,因此鸩宗對其也是傾力培養,灌注多重毒液,又授其《毒經》,再帶他前往鸩宗素來秘不示人的毒之絕境,那處也是兇險無比,不但入內歷練的弟子各有絕毒,還有天然生成的濃郁毒瘴,有許多只有晉升元嬰才能應對煉化。便是以姜幼文的修為天賦,入內也只能說是有兩成勝算,仍舊有極大的可能會隕落在其中。
然而這就是琅嬛周天培養天才的方式,絕不會因其禀賦便令其安居門中,遠離危險,越是出衆的苗子,便越是要承受風雨。姜幼文在秘境呆了四百年,這期間将前往其中歷練的弟子全都殺死吞噬,出來時已是金丹中期,更将絕境中多數毒力汲取煉化,只剩下非元嬰期不可觸碰的六大毒力,留待異日再收。
像他這樣本就有一身本事的天才弟子,心機又是不弱,手段還詭谲難防,在同境界間實在是難尋敵手,而且這毒道有個特點,便是最擅長以一敵多、以弱勝強,那些平宗、恩宗、散宗,只要惹得姜幼文不快,頃刻間便是滿門傾覆、遺毒無數,倘若他願意,不知要造下多少殺孽。但好在姜幼文也知收斂,鸩宗欺軟怕硬,來來回回只有一招,若是這一招破解不了,那麽來再多人也是無用,但倘若遇到了底蘊深厚的宗門,可以不懼毒力,那麽他就只能悄然逃遁。這種修士,最怕惹來衆怒,因此他雖然在江湖中行走多年,但多是有的放矢,很少殃及無辜。饒是如此,手中也收攏了不少人命,修為更是飛快提升到金丹巅峰,此次前來黃泉瘴氣,便是要從黃泉瘴氣核心之中,提取出一段黃泉毒力,以為圓滿關隘所用。
“小弟這關隘,恐怕也不會有人重複,因此也就直說無妨了,我要找全九九八十一種未曾擁有的奇毒,方才算是圓滿了關隘,若是毒力過弱,也是不成。這些年間不過是尋到四十幾種,說不得将來還要揚帆出海,去海外碰碰運氣。”
這關隘也可說是十分苛刻,姜幼文卻淡然處之,只道,“我修為得來得易,關隘就會更加艱難。這也是自然,四十幾種已是在秘境中搜尋到了極致,說來還要感謝太微門征伐無垢宗,使得天下靈炁動蕩,瘴疠爆發,越是兇險的瘴疠,便越容易提煉生化出詭谲奇毒,這黃泉瘴如今這般旺盛,核心處法則一定極為濃郁,慈師姐,七哥,待入口處瘴氣稍淡,你們便助我入內,取到此毒,小弟必有報償。”
阮慈自無不應,又笑道,“我知曉你收了不少奇毒,但也不用嘗試了,道韻護體、百毒不侵,你換了哪種毒力都是毒不倒我的。”
姜幼文一伸舌頭,頗是可愛地道,“雖說如此,但也總想試試,師姐便讓我試個遍罷,不然我心裏老放不下。”
原來他在敘說之時,不斷地以毒力滲透阮慈的護身法力,卻總是不得其門而入,沈七竟一無所知,被阮慈挑破,姜幼文還不曾羞赧,沈七先贊道,“幼文厲害,若你對我有歹意,或許我會落于下風。”
姜幼文搖頭道,“你已知我會使毒,我對你沒有敵意時還好,若我想要下毒,你會有所感應的。”
也不見他如何作勢,沈七神色一動,忽地拔劍往身邊虛空處一斬,姜幼文道,“瞧,劍氣也可以阻礙毒力,至少是這種毒力。待到元嬰期,一切行動都會自然被己身靈炁遮護,想要下毒便只能通過神念,往心靈縫隙中去下,但也要做得極為小心。洞天真人該怎麽下毒,我便不曉得了,瞧着慈師姐以道韻防範我,那麽我想應該也是以道韻去下毒吧。”
阮慈沉吟片刻,道,“當是如此不錯,所謂毒力,不過是極為狂亂純粹的法則,對他物具有極強的破壞力,若是參透毒之道韻,或許便可采下一些本身就處在極端、狂亂中的濃郁大道法則,和毒之道韻相合,攻伐敵人,引動敵人周身道韻不穩,不過敵人也會用自己的大道予以還擊,這種層次的交手,便不是你我如今修為可以完全想象得出了。”
姜幼文周身一震,倏爾盤膝坐下,閉目參悟起來,沈七和阮慈相視一眼,同時停下為他護法,數日之後,姜幼文方才噓出一口長氣,起身對阮慈行禮道,“多謝師姐教我,我心中對大道體悟也不覺增長了許多,雖然還未完全琢磨清楚,但已感到少許征兆,或許元嬰之後,便可觸碰到毒之道韻了。”
這指點之恩,對修士來說,比甚麽重禮都要來得感激,姜幼文因此對阮慈更加親密依戀,又說起那時間靈物,道,“這也是我在游歷時發現的一處詭奇瘴氣,凡是陷入的修士,回來時都損失了些許壽元,我料着那瘴氣中恐怕還有極其少見的時間之力,那麽本源便一定可以提取時之毒力,只要經過我宗心法調理,大毒便是大補,想來定可給師姐派上用場。屆時我得奇毒,師姐得了靈物,豈不是兩全其美?”
因又道,“自師姐傳話說想要搜尋時之靈物,我游歷江湖時也異常留心,但往往得到消息,追尋而去時,此物早已被他人買走。仿佛隐隐中有一股力量在和師姐做對,不欲令時之靈物落入你手中,因此這時之靈物,已是這些年來找到最有希望的線索了。”
這些年來,李平彥、蘇景行乃至瞿昙越,都有送來一些蘊含時間法則的靈物,只是這些靈物法則之力極淡,根本不足以引動功法,上清門留心收來的一些靈物也是如此,如西荒寶庫寶葫蘆,金波宗舊藏那般的靈物,已是難以再得。阮慈心中也有些納罕,此時聽姜幼文這麽一說,方才釋然,眉頭一挑,淡然道,“由得他們去,該我的,總是我的。”
她道,“我們便在九國游歷一段時間,待瘴氣稍微平息,便入黃泉瘴闖上一闖,之後去你所說的那時間瘴內,再得一種奇毒。”
沈七橫豎也是無事,也願和他們同行,三人計議停當,便先往九國中落去,一邊游山玩水,一邊談玄論道,彼此均覺頗有進益,待到數月之後,阮慈感應中黃泉瘴稍微褪去,這才往入口趕去,準備探一探個中虛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