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裏迷了路,用了三天三夜也沒有走出去,身邊的糧食和水漸漸的用光了,馬匹也殺得只剩下最後一只,為保他的性命,省下僅有的口糧,幾個護衛在他面前先後自刎。
他一個人牽着馬往前艱難的行走,後來把馬也殺了,他坐在沙丘上,吃着最後一塊馬肉,就在他絕望的時候,他看見前面一片荒涼的戈壁灘上突然出現了一條長長的河流,而一輪落日挂在晴空之上。
他興奮的向沙丘下面連跑帶滾的奔去,可是那河流卻離他越來越遠,他終于體力不支,暈倒在一堆黃沙裏。
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耳邊有銀鈴般的笑聲,他勉強睜開眼睛,就看見一個一身白衣的女孩正坐在駱駝邊上烤着上好的羊腿,她的身邊放着羊皮袋子的水壺。
他摸了摸喉嚨,艱難的伸出手去。
她在此時回過頭,他只見她眉目如畫,白衣勝雪,像是仙子。
他揉了揉眼睛,疑惑的開口問:“我是不是死了?”
女孩走過來,伸出小手在他的臉上掐了一下,他呼痛:“幹嘛啊你?”
她輕輕的笑起來,然後将烤好的羊腿和水放到他面前:“我叫沫兒,你呢?”
他皇子身份不可暴露,怕在這異國他鄉被人抓了把柄,于是随便編了一個名字:“恪峰。”
餘後的幾日,一直是沫兒在照顧他,直到他的體力複原,能夠行走了,可他卻突然舍不得走了。
他喜歡靜靜的坐在那裏看她發呆,他喜歡她燒烤食物時認真凝眉的模樣,他喜歡她對自己笑,那一瞬間,仿佛是大漠上開出了鮮豔的牡丹花。
直到要走的那日,他心裏雖萬般不舍,可還是裝做若無其事的說:“以後你會去楚昭國找我嗎?”
她搖搖頭:“我不會離開大漠,不會離開家的。”
他懊喪的垂着頭,然後眼神炯炯的看着她說:“等我們長大了,你要是還沒有嫁,我也沒有娶,我就來大漠向你提親。”
她只當是笑話,掩嘴輕笑。
見他臉上氣色認真,便斂了笑容說:“我給你舞一曲吧,做為送別的禮物。”
他說:“好。”
結果她跳了一曲大漠的劍舞。
他自小生在皇宮,見慣了那些身姿妖嬈的舞姬,可是他此時竟覺得,這個僅僅只有幾歲的小女孩跳起這一曲驚鴻舞竟然會有種天地失色,風雲變幻的感覺。
他從未見過這麽好看的舞蹈,一時間看得呆了。
多年後的某個午夜,當他從夢中驚醒,披了外袍來到開滿梨花的院子中,他擡眸遠眺,梨花中似乎有她一個盈盈淺笑,開得正豔。
他命人畫了一幅長河落日圖挂在未央宮中,每當他身心疲憊的時候,便會望着那畫面想起很多年前的場景,一身白衣的女孩為她跳得那曲驚鴻舞。
他已貴為楚昭國的皇帝,後宮佳麗三千,當年的承諾似乎已經随風沙一起淹沒了。
直到那一日,黎國使節來訪帶來黎國國君的誠意,他們要将黎國的天芒公主沫兒許配給他,他當時雲淡風清的跟黎國使節說話,可是黎國使節一走,他高興的幾乎像個孩子一樣手舞足蹈,雲骞在一邊看得莫名其妙,似乎這麽多年來,從未見他如此開心過。
“皇上,何事如此開心?”他終于忍不住問。
皇帝高興的說道:“立刻頒旨,冊封黎國公主沫兒為二品昭儀。”
雲骞一愣,“皇上,自開國以來,還沒有哪個女子剛進宮就冊封的。”
他卻固執的道:“朕不管,朕就是不要她受委屈。”
沫兒來得那日遇到山賊,他寝食難安,派出自己的貼身侍衛林近楓親率八百禦林軍前去尋找,直到傳來找到她的消息,這才松了口氣。
成婚那日,他心裏忐忑了很久,也興奮了很久,等那些繁瑣的儀式一過,他就迫不及待的來到他們的婚房。
當他掀開她頭上的紅蓋頭,她的美麗幾乎讓他驚豔出聲,比起十幾年前,她更美了。
可是她看他的目光卻充滿了防備,像是一只受了驚的小鹿。
當她跪在他的面前說她舟車勞累,請他到別的宮中休息的時候,他知道,她已經不記得他了,而且,她的眼中已經住進了另外一個人,這個人,不是他。
他當時大怒之下拂袖去了華妃的宮中,可是一整晚,他都坐在軟榻上,他的眼中只有她,充斥的滿滿的,連一顆沙子都無法擠進去。
他知道宮中險惡,那日她會遇到山賊,也正是華丞相的安排,華丞相本欲挑撥楚昭和黎國的關系,讓他內外受敵。
在這種形勢之下,他本欲好好寵她,卻又不得不疏遠她,他不想将一身戰火引到她的身上,他送她秋芒,他盼她還是那個在沙漠裏清純如玉的女子。
沒想到最後,他還是将她送到黎國,讓她說服他的父王助楚昭一臂之力,他不想把她推到前線,卻是毫無辦法。
幽幽一聲嘆息回蕩在未央宮中,雲骞聽得聲音,立刻進來問:“皇上,可用傳夜膳?”
他搖搖頭,“不用了,将這些奏折收拾一下,朕要做畫。”
“是,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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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兒随葉痕與林近楓起步先行,漠謠的二十萬精兵緊随在後,為了不引起華丞相的注意,黎國兵士均對外宣稱,他們此次出征,實為攻打楚昭國的鄰國雪原。
“公主,你笑什麽啊?”阿秀坐在車內,好奇的看着一臉笑意的沫兒。
沫兒的笑容更深了幾分,這次哥哥出兵助楚,平定內亂,指日可待。
她心中一直記得葉痕的話:待等他助皇帝穩住了江山,他就會光明正大的來娶她,他們一起隐居大漠,不問塵事。
“公主,這回到宮裏啊,我們還得住在那月寒宮,你還樂呢。”阿秀撅着嘴巴說。
沫兒笑道:“心若被困,天下處處是牢籠;心之所安,矮瓦鬥室也是人間天堂,住在哪裏,又有什麽關系呢?”
“公主,阿秀說不過你,你就欺負阿秀吧。”
沫兒笑點了下她的額頭:“你哪是說不過,你是不敢說。”
阿秀嘻嘻的笑着:“都被公主看透了。”
車子行了幾日便到達了紫蘇城,避免引起外人的注目,一行人在半夜的時候自東正門悄悄而入,由雲骞差了貼心的內侍将她送到了月寒宮。
葉痕一直将她送到門外,她下了車子,披着黑色的貂絨大氅,半夜起了風,吹得地上落葉滾滾,吹掉了她頭上的風帽,她忍不住回過頭,看到他一身黑衣立在月光下,神色出奇的英俊冷毅,她心中湧上暖流,千言萬語自在不言中。
他眼中的堅定,她看得懂。
朝他微微一點頭,沫兒和阿秀随着那內侍進了宮門。
葉痕返身坐到車上,林近楓邊趕車邊說:“王爺,我們下一步怎麽辦?”
他眉宇間一片戾色,幽幽說道:“你暗中在宮內看緊華丞相的人,并将華妃控制起來,我在關外調兵遣将,圍攻紫蘇城。”
林近楓擔憂的說:“那王妃呢?”
葉痕想到雪兒,眉間一擰:“我自會送她出去。”
雪兒雖是華丞相的女兒,但是她本無過失,雖無夫妻之實,卻有夫妻之名,于情于理,他也不想要她性命,将她放逐關外,以後吃穿不愁,已是他仁至義盡。
沫兒回到月寒宮後,與那些被打入冷宮的妃子不同,她有自己的獨門獨院,一日三餐由專門的內侍傳送,夥食等級高過皇後。
皇上對她照顧有佳,一絲一毫都不肯虧待她,而這些別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整日呆在月寒宮中,除了畫畫寫字便是彈琴讀書,日子過得平靜而快活的同時,她也在擔心着即将爆發的戰事。
阿秀得了特令可以自由出入月寒宮,恐怕也是皇帝故意想讓她了解些當局的實事然後講給沫兒聽,一怕她寂寞,二是免得讓她整日憂心。
那日,阿秀匆匆的跑進來,将手中裝點心的籃子往桌子上一放,氣喘籲籲的說:“公主,打起來了,打起來了。”
沫兒心中也是咯噔一聲,放下手裏的書,笑嗔她:“瞧你急的,有什麽事不能慢慢說嗎?”
阿秀興奮的坐到她面前,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說:“公主,林大人的禦林軍與七王爺的四十萬兵馬裏應外合,打得那華丞相落花流水,屁滾尿流,宮裏都亂了套了。”
“那哥哥呢?”沫兒着急的問。
“太子爺更是神勇無比,聽說他在嘉靖關攔截了華丞相的援兵,大敗他們于虎鶴山下。”
阿秀無比驕傲的說。
沫兒松了口氣,這幾日一直懸着的心總算是落了下來。
這月寒宮地處皇宮深處,消息又閉塞,恐怕那些被貶嫔妃們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