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非仿佛在說一件最簡單不過的事情,簡單到她要是今天同意,他明天立馬就能将她帶到民政局做結婚登記 。
當然,現在她的身份還沒有清楚,但只是領個證,那本證也只是個象征性的東西,若真想要,以他自己手中的人脈跟權力,大可跟當地的民政局“通融”一下。
四兒這人雖然如今失憶了,可常識性的東西還是在的,也沒有心大到可以随随便便就跟一個人登記結婚,況且,她還是得弄清楚她“嫁過人”這件事的原委,雖然也有可能跟他先前說的,這嫁人的記憶,以及這出門在外打工的老公,這都是跟其他人的經歷或者故事給弄竄了,可萬一是真的,萬一真嫁過人,她可怎麽辦。
幾乎沒有半點兒猶豫的将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慌慌張張的說,“不行,不行,你不能娶我,我、我、我跟你還不太熟呢,這怎麽能跟你結婚呢啊。”
程知非倒是早就料到她是這種反應,心裏一陣好笑,嘴上卻是故意說着,“這不熟可以結了婚以後再開始熟悉,現在很多夫妻都是這種相處模式,再者,我跟你原本就是有夫妻之實,說到底也并不是什麽陌生人。”
雖然聽着好像還真有那回事似的,可她還緊咬着唇用力的搖着頭,遲疑說道,“那也是你跟我熟,我跟你、這不是還沒熟悉麽,你說的事情我都給忘到不知道哪個蒼穹天際了,還有啊,你之前既然已經跟別人訂婚了,這說明以後也是奔着結婚的目的去的,你怎麽就不試着将就一下,跟你那個未婚妻培養培養感情?這套話我是可是一成不變的還給你啊。”
這牙尖嘴利的功夫,即使過了這麽些年,她還是在別人之上。
可她還是小看了程知非,要知道程知非這些年為了找到她,不知費了多少力氣,甚至想着,即使她是結了婚也好,生了娃娃也罷,若是還能再見面,這說什麽也得留住她,哪怕情況再糟糕一些,只要确定她心中尚且有半分自己的位置,他也願意留在她身邊。
可沒想到如今見到,她卻是什麽也記不起,這也沒辦法确定她的心意,可他自己倒是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還真就非她不可了!
程知非見她一直站着,雙手有些拘束不安揪着褲子,才對她說道,“那個原本就是家裏的安排,即使以後結了婚,我也不會多看她一眼,除了你以外的人,跟其他人的那本結婚證,我全當是垃圾,燒了也好,丢了也行。”
這番話聽着似乎有些冷漠薄涼,可卻是拐着彎跟她表白了心跡,要說她聽着也不是沒有一點兒不動搖,畢竟這麽好看的一個男子,加上那含情脈脈的寵溺眼神,若是一般的女孩子,估計這心窩子早就融化了。
說她比一般人要鐵石心腸呢還是說她這七情六欲是沒開化過呢,這會兒聽了只覺得甜蜜雖甜蜜,可也不至于被這些話給沖昏頭腦。
“那對你這未婚妻也太不公平了吧,你怎麽知道她對你不是一往情深呢,萬一,我是說萬一啊,萬一她對你早就情根深種,你這好端端的突然要退婚,這女孩子的臉面往哪兒擱呀,在別人看來這不是你始亂終棄的事情,畢竟你這邊可以編排一些好聽的說法,說感情不和呀,或者是工作關系,但是,在女孩子這邊就會被外人誤會為自身品行有問題,嚴重點講或許還會被說成是生活作風不檢點,你別問我怎麽知道的,這如今男女就是有些不平等,女孩子往往一旦牽扯到什麽事情就會被人往死裏數落,你只簡單的退了混,拍拍屁股就沒事了哈,可你知不知道,這極有可能會害了人家女孩一輩子。”
瞧她說得煞有介事一樣,就跟自己親身經歷過似的,程知非只維持着先前臉上那種很淺的笑意,也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麽。
自己說了許多,口都快幹了,她這才撈起桌上的水壺,“咕咚咕咚”的灌了許多開水。
可是對方一點反應也沒有,她覺得自己這次是不是撞上茅坑裏的石頭了,簡直又臭又硬。
程知非這邊早就對她的想法了若指掌,“她對我是不是一往情深,我确實不清楚,但照你所說的,一個人如果鐘情于一個人,那麽被看上的那個人就得對對方負責的話,這世界就沒有所謂的兩情相悅了,這種強迫性的感情,只是單方面的,況且,我跟對方,确實不是一路人,你說的慢慢培養感情,除非我這裏原本就沒有人,但現在這裏的位置已經滿了,也容不下其他人,這對對方來說,其實也不公平。”
四兒這才發現戳着他自己左邊心髒位置的手指非常的漂亮,骨節分明不說,指尖還異常的幹淨圓潤,比起一般人的手似乎要修長許多,形狀也優美,便不由得看出神。
以前她也總是喜歡看程知非的手,比起那張如山水畫點綴的臉,她其實更喜歡的還是程知非的手。
見她又在走神,程知非才停止說話,反而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再次好好端詳眼前這跟三年前相比如同換了一個人的臉。
其實若仔細看也沒變多少,只因為忽然瘦了一大圈,這臉頰看着更小巧了,但精致的眉眼也逐漸的清晰明朗起來,若說三年前看着她還挺有喜氣的,這會兒五官一旦顯現出來,卻是另一種不同層次的美豔動人。
程知非也知道,以她如今這模樣,只怕随便走出去也能讓人回頭注目,畢竟當初剛見到她的時候,跟着他一塊兒的小劉跟小陳都驚嘆不已。
小劉跟小陳都是高幹子弟出身,按理說見過的漂亮女孩子也不少,可依舊對她挪不開眼,可想而知她如今這魅力究竟有多大。
不過說來也是了,即使當她渾身上下沒有任何值得別人多看一眼的地方,只遠遠的看着就是胖乎乎的土肥圓,但依舊能惹得龔小乙跟莊嚴那種層次的妖孽對她死心塌地,最後就連自己也栽在她的手裏,這還真是被她下了降頭不成。
幹脆伸出手,點着她的眉,感覺到她渾身一顫,但這次卻沒有躲開,只渾身有些僵硬,眼神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四兒這邊還不習慣跟人這麽親昵,原本是想躲開的,可他那手指只是點在自己的眉峰上,也沒有作出進一步逾越的舉動,她心底稍微松了一口氣,但又有些緊張的看着他。
眉峰上有些癢癢的,她只憋着笑,然後眨着眼不滿意的說,“其實剛才我說的話你都沒往心上去吧,你是真決定要舍棄你那美貌動人的未婚妻了?”
程知非微一提眉,反而問她,“你又沒見過她,又知道她長得是不是美貌動人?”
四兒只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撇着嘴說,“之前聽你身邊的那個小劉?就是之前跟在你旁邊的那個男的說的,不過猜想也知道,就你這等姿色,那些長輩們也不好意思給你配一個地包天、朱鼻梁、大餅臉的女人做未婚妻吧,怎麽說也得姿色中上才行,要不然以後誰敢跟你出門啊,哪有當人老公的長得比老婆還好看的,這不活生生給氣死麽。”
程知非語塞,要知道她這話其實還挺毒辣的,又聽見她問自己的未婚妻究竟漂亮不漂亮。
他想了一會兒,還是點頭表示任何。“漂亮,不過還是比不上你。”
哪個女人不喜歡聽甜言蜜語呢,況且指的還是外貌上的,四兒心裏甜滋滋的,有些驕傲的挺了挺腰板,“嗯,我自己還是有點自信的,你的眼神不錯。”
程知非啞然,原本還以為她會稍微的嬌羞一點,但卻沒想到她倒是大大方方的就認可自己的美貌,只好笑的刮着她的鼻子。
就在此時,從她行李箱裏又傳出手機鈴聲,她這才響起自己行李箱一直鎖着,連忙轉過身蹲下身,後面程知非忙開口,“你當心點你的左腳,別磕碰到。”
她也不理會,蹲下來以後将行李箱豎起來,又試着輸了幾個號碼,但密碼鎖還是不正确,裏頭的鈴聲一陣接一陣的,聽得人既着急也心煩。
要知道,這打電話的人肯定是認識自己的,如果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份,或許這個電話很關鍵,但偏偏在這個時候打不開行李箱,她這不急才怪呢。
程知非聽到電話響了,這才想到她雖然失去了記憶,但至少來之前是有計劃來這黃杏村的,或許就是為了辦某件事或者見某個人。指不定這打電話的人就是那個人。
一想到這,程知非心中略微有些異樣,但看到她着急的拍打着行李箱,頓時又有些心疼,畢竟她現在比誰都要想清楚自己的身份吧。
走過去跟着她一起蹲下,只抓着她有些拍紅的手,說道,“開不了就開不了,犯不着跟行李箱置氣,你這樣拍也拍不爛這箱子,既然記不起密碼,就再想其他辦法。”
這時候那手機也不響了,她也漸漸的平複心情,才嘟着嘴說,“那你幫我撬開吧,之前就響了一次了,我又不記得密碼了,你拿個什麽工具撬開總是可以的,裏面應該還有我換洗的衣服,我也不能一直穿身上這一套,太不方便了。”
程知非點頭,接過這行李箱,仔細看了一下,這密碼鎖雖然嚴實,但如果用工具加上一點技巧也不難打開,他以前在部隊的時候關于防爆拆卸的技術也學過一些,如今是要拆這個行李箱,要簡單多了。
在房間裏找了一下,便看見床腳下放着一些鐵絲還有幾把鑷子,甚至連榔頭都有,估計是陳大娘家裏人堆在這邊的。
只研究了一下,便将鐵絲剪出一小段,又配合着鑷子,四兒也看不清究竟是什麽原理,就看見程知非讓鐵絲從一個極小的孔鑽進去,然後使勁的擰了幾下,後面又用榔頭砸。不到十來分鐘,只聽見“咔嚓”的一聲,行李箱應聲而開。
“這行李箱的密碼鎖估計是用不了,不過我之後跟小劉從後備箱拿個小鎖頭給你,我等會兒給你行李箱做個扣子,你以後就用小鎖頭鎖着,等後面回市裏,再換一個行李箱。”
四兒只忙着是打開行李箱,裏面果然放着很多的衣服還有一些日常的洗漱品跟保養品,在衣服的最底下壓着兩臺手機,其中一臺已經沒有電,另外一臺還有百分之二十的電量,查詢了來電記錄,卻是一串不同于手機號碼的數字,位數也不對,只半信半疑的撥過去,可那邊卻顯示這個號碼是空號。
四兒如此又試了好幾次,越發的覺得奇怪,程知非在旁邊見她臉上的表情換了好幾種,最後她有些惱怒的丢開手機。
“怎麽了,這行李箱不是打開了麽,好端端跟誰置氣呢?”
“喏,你看看,這是什麽號碼,來電記錄分明是這個號碼,但是又有些奇怪,撥過去又是空號。”她把手機遞了過去給程知非看。
程知非一看那號碼眼神卻是一沉,這號碼難怪她打不過去了,這是用部隊上的衛星電話打的,普通的手機根本就沒辦法回電過去,而且顯示的號碼基本是被衛星屏蔽的,顯示出來的一般是一串沒有意義的數字,其實根本就是虛號而已。也難怪她無論怎麽回撥都始終打不通了。
程知非并不想隐瞞她,只将手機放在桌子上,跟她講了其中的緣由,她反而有些擔心的樣子,“照你這意思,這打電話的人還是部隊上的咯,那這人跟我能是什麽關系呢,該不會,是我的家人吧?”
“并非沒有這種可能,畢竟當初你好端端的就“人間蒸發”,我也往這個方面懷疑過。”
四兒重新拿起手機,翻了一會兒所有的通話記錄,居然就只有剛才沒有意義的號碼,甚至連撥電的記錄都沒有,又看了另一臺手機,連忙給那臺充了電,不過估計是沒電太久,一時半會還不知道情況。
手上這臺還有電的手機只怕是新買的機子,另一臺沒電的估計才是常用的,但是沒事随身帶着兩臺手機,這分明就是故意的。不然新手機怎麽可能連聯系人一欄都是空的呢。
她擡起頭看向程知非,有些遲疑的說道,“你說,萬一,這通電話是我家裏人打的,又或者是男朋友打的,你……”她原本想說點話讓程知非難堪的,結果卻發現程知非神态自若的等自己講話說完,便覺得有些沒意思,才努了努嘴吧,不再往下說了。
只伸了個懶腰,斜着眼說,“這夜色已深,是時候該睡覺啦,麻煩你左轉出門哈,我睡了。”
程知非這一次反而沒說什麽,老老實實的就出了門,四兒還愣了一下,沒想到他今天這麽聽話,不像是之前自說自話的就決定某件事。
人沒走的時候,她渾身別扭不自在,可人家真的走了,她又覺得有些無趣,只好一個人百無聊賴的坐在木板床上。
這還真是木板床,沒了被單,底下連個竹席子都沒墊,直接就滿是灰塵的木板,好在先前她已經用毛巾給擦了一遍,否則這坐上去更加髒。
發呆過了約莫十幾分鐘,正脫了外套,裏面只穿着一件短袖滌綸T恤,才要小心的挪動腳步去關只是掩着的門的時候,門外突然被人推開。
程知非懷中抱着一床幹淨的被單,直接又轉身将門給鎖了,這才将被單放在她的床上,二話不說開始整理起來。
四兒站在一旁等他鋪好被單了,見他也沒有離開的打算,才皺着眉說道,“你該不會今晚上要在這睡吧?”
“我這床被單都給你了,你如果要趕我走,今晚上我也只能睡木板床了。”程知非倒很坦然,說白了今晚上就是要跟她擠一張床上。
四兒還想說什麽,又聽見他說,“你怕什麽,咱們以前也不是沒有一起睡過,甚至都一塊兒……”這還沒說完,就被四兒一個冷眼射了過來,他才沒繼續收完那浪語。
她原本還打算今晚上不蓋被子,直接将被子當做被單,然後再拿幾件稍微長的衣服當被子蓋的,現在是不需要了。
只讓程知非先上床,自己要求睡在外面,總覺得這樣放心一些。
程知非也沒反對,除了脫了皮帶外,身上還是先前的衣服,不過身上有淡淡的香皂的氣味,估計是臨時沖澡後才上來的。
一個男人事先就先洗了澡,要不就是潔癖,要不就是有什麽目的。
四兒想着就往外面挪了挪,盡量與他隔開一些距離,好在陳大娘家的床都挺大的,這兩人之間還隔了一個人的位置。
但即使如此,還是覺得後面有股噴出來的氣息,房間剛剛已經熄了燈,黑不溜秋的,不過外頭的月光照進來還能看見一些東西。
她此時哪裏睡得着,雖然閉着眼,但是耳朵卻極為敏銳,感覺到後面的人翻了個身,然後接着靠過來,吓得她趕緊又往外面挪了一些距離,但是等一條腿擱在外頭,身子差點滑下去的時候,後面的人才及時将她撈了回來,沒讓她真摔下去。
她有驚無險的松了一口氣,又發現後面那人抱緊了她一些,還沒反應過來,她就被人抱着轉了一圈,結果就成了她睡在裏側的位置上。
“你睡覺這麽不老實,要真睡外面,估計半夜就得跑到地板了。”
又聽見他忽然起身去弄那蚊帳,整個蚊帳一下來,這氣氛頓時就跟剛才不太一般,好像整個蚊帳裏是另一個密閉的空間,而且這裏頭就自己跟他,腦子裏一下子就冒出某句浪詩來,芙蓉帳暖度春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