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再見他一面嗎？”我尴尬的揉搓着雙手。這種找虐的話還真是不好意思說出來。
“你都瞎了，見什麽見啊？”閻王尖酸刻薄的數落我，他的尖酸刻薄和神婆的不一樣，神婆的刻薄如果是匕首刺傷，他的刻薄就是大刀砍下。
“我能感受他的，只要他從我面前經過。我一定會知道的。”我斬釘截鐵的回答。
又是一聲嘆息，“只要你肯去投胎，我成全你。”
成全我？為什麽覺得他的話別有深意？
三天後舒悅帶着我走上了奈何橋，不是說好的讓我和荊笙見最後一面嗎？為什麽拉着我直接上了奈何橋。
“你在這裏等一會兒。”舒悅把我帶到橋上，讓我扶着護欄。
“你喜歡江睿嗎？”臨走之前什麽話都敢說了，也不怕舒悅尴尬。
舒悅抓着我手腕的手一緊，但是又想我要去投胎了，于是她幹脆坦率的回答，“是的。”
“你恨我嗎？”畢竟是我耽誤了江睿，如果不是因為我他也不會下地獄受折磨。
“恨過，但也無奈。”舒悅惆悵的回答，“他不喜歡我，我一點辦法也沒有啊。就像他喜歡你，你卻不愛他一樣。有些事情勉強不來。我本來也不是強求的人。”
“所以，你不會離開地府了嗎？”
“我要在地府好好的做事，争取他離開地獄之後，能和他一起去投胎。當然要背着他。希望閻王能看在我努力工作的份上，不要太為難我們的來世。”舒悅羞澀的笑了，我能想象此刻她就是個懷春的少女。對未來有所期待就好了，而我只是想喝一碗孟婆湯，忘卻前程完事。
我忍不住取笑了舒悅，“你們家閻王才沒那麽善良。你還是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我當然知道他是個無良的混蛋，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對于自家的主子舒悅也是滿滿的無奈，“發現，還是他不在好點。”舒悅若有所思的說。
我只是微笑回應，又過了好一會兒，舒悅突然一本正經的問我，“下輩子，你還想遇見荊笙嗎？”
“不想了。”我沒有多想，“此生無悔就夠了，來世就不要互相牽扯了。想到我要投胎的是一個和平的年代還挺高興的。”我一改話題，不想再提起荊笙。我并不是生氣他和別人結婚生子，只是愛他是我這輩子做得最累的事情。大概是因為我總是想要把自己所有的東西都給他吧。
“別轉移話題啊。”舒悅一眼就看穿了我的企圖，“荊笙口口聲聲說喜歡你，可是他喜歡你什麽？你這人這麽傻。”
我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麽讨喜的地方。“我也不知道……”
一股清新的墨香從遠處傳來，舒悅在此刻沉默了，我聽見她漸漸變得小聲的腳步聲，她想把此刻交給我們倆個吧。可她不知道，光是聞到這個熟悉的味道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就算他漠然的從我面前走過都無所謂了。
我摸索着橋的護欄，一步步的往橋尾挪去。
“我帶你過去吧。”
是荊笙的聲音，久違的聲音，可是對話卻如此陌生。
“你怎麽哭了？”荊笙慌亂的湊到我跟前，我能想象他那雙墨玉般的眼神專注注視我的模樣。
抹幹眼淚，我微笑說，“你的聲音很像我丈夫。”
“你在奈何橋上等他嗎？”荊笙扶着我的手臂，牽引着我走向奈何橋的另外一邊。
我輕輕點了點頭，“原本是的，後來不想等了。哭瞎的那天之後就不想等了。”我說得十分的平靜，就跟沒事兒似的。
“如果我是他，才不會讓你流這麽多的眼淚，白白糟蹋那麽漂亮的眼睛。”荊笙替我打抱不平，聽着他用旁觀者的觀點說話，心裏真不是滋味。如果他知道我是為他哭瞎的雙眼又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你也要去投胎嗎？”我不解的問。
“是啊，我已經死了。癌症。”荊笙平靜的說，“最後讓爸爸媽媽白發人送黑發人真是過意不去。”
“你的妻子和孩子一定也很難過。”我同情的說。
杜荊笙重重的嘆了口氣，“可憐我死的時候還是光棍。”他尴尬的撓了撓頭。“倒是不放心我妹妹，她要一個人帶孩子真的太辛苦了，如今我又死了，所有的重擔全壓在她身上。”
所以，那時候對着荊笙撒嬌的人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的妹妹。我苦笑一聲，每次誤會都是因為他妹妹，也真是對自己的七竅玲珑的心思無語，荊笙想得過于簡單，而我因為自卑總是不敢相信荊笙會對我鐘情恒久。
“那還真是遺憾。”我安慰他，“或許下輩子會好一些吧。”
“希望吧。也希望你下輩子能夠遇見一個不會讓你流淚的人。”荊笙笑嘻嘻的說，“要不，我們下輩子湊合一起過吧。”
“不湊合。”我果斷的回答。他對我而言是最好的歸屬，并不湊合。
我記得奈何橋并不長，可是荊笙帶着我卻走了有好一會兒。
“你果然很喜歡他。”他的話語裏竟然有些酸溜溜的味道，這是吃醋嗎？我不敢想象。
而我竟然耍寶似的，“是啊，喜歡他喜歡得可以為他做任何事情。喜歡他，喜歡他……”只要和荊笙在一起我就能脫離所有的悲傷，在他身邊空氣都會變得甜膩膩的。
“哼！反正喝了孟婆湯之後你就不記得他了。”他任性的樣子就像個大孩子。
“是啊，不記得他或許也是解脫。”我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有人伸出腳絆了我一下，我還沒回過神來就撞到了荊笙的懷中。
這時候我隐約聽見閻王低低的聲音，“我只能幫你到這裏了。”
荊笙的懷抱已經沒有了往日的溫度，那是和我一樣的魂魄冰冷的溫度，我一如既往的貪婪汲取他身上的墨香，失神了那麽一下，他卻趁機摟住了我的肩膀。
“我覺得我們前世見過面的。”荊笙扣住我的肩膀，把我往後推了一點距離，估計他正仔細的端詳我的模樣。
我不躲不閃，反正什麽都看不見了，也感受不到他眼神中強烈的感情。
“或許只是和你認識的人相似吧，這個世界那麽大，總會有長得相像的人吧。”我解釋說，而後不自在的抖開他扣在我肩膀的手。
“下輩子還是想要和你在一起！”荊笙突然朝着周圍大喊了起來，宣誓一般，這幼稚的行為一定很好笑。
又繼續走了一段，終于到了孟婆神婆。
真的要忘記了啊，荊笙，再見了，以後我就會把我們的所有的經歷全都忘得一幹二淨了。上輩子的事情，真正的結束了。
顫抖着捧起孟婆遞過來的湯，想到我終于要解放了，心情竟然如此暢快，我揚起頭，不想讓眼淚流出。
“看到你的眼淚，我好難過。”荊笙現在一定皺着眉頭。
放下孟婆湯，我摸索着觸碰他的臉頰，果然，他的眉間突兀起了一個小山丘，我用指尖輕輕拂去他的眉頭，“別皺眉，這樣子好醜的。荊笙，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我想見到你的笑容……”
荊笙突然全身繃得直直的，我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麽事情，很快的他抓住了我的手，“趙天靈。”
當他說起這三個字的時候，我覺得天塌下來都無所謂了。
“再見了。”
我端起了剛剛放下的孟婆湯，一口飲下。
天旋地轉，漆黑的畫面裏看不到任何的扭曲，但我還是能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旋轉。倏地，一條紅線從我眼前掠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