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章 一百三十枝薔薇

第一百三十枝薔薇

見她過來, 老劉顫顫巍巍把麻袋放下,後退一步,但眼裏的好奇如何也遮掩不住。

既恐懼, 又好奇是老劉如今的狀态。

盛放蹲下來,不等她的手指觸碰到麻袋,濃郁的血腥氣充斥整個鼻腔。

盛放胸腔裏的心髒也撲通撲通跳個沒完,她深呼一口氣, 打開了麻袋。

看清麻袋裏裝着的那條胳膊的同時, 盛放的鼻子一酸, 眼睛裏升起一團氤氲的霧氣。

幾乎是同一時間,李局也跟着倒吸了一口涼氣。

上次在會議室, 他才見衛朝展示過這條相當于勳章的手臂。

稍有不同的是, 此時此刻,麻袋裏的這條原本屬于衛朝的胳膊,被鮮血染成了深褐色。

看起來有些髒兮兮的。

盛放眨了下眼, 淚珠從面頰滑落, 無聲低落在胳膊上, 血漬像花朵一樣暈開。

“也不知道是哪個混混這麽倒黴, 連胳膊都被人卸了, 瞧這大花臂, 我看着都疼。”老劉捂着鼻子,忍不住開口吐槽。

沒了水霧的遮擋, 盛放的眼前一片清明。她徒手拿起拿條血跡斑斑的胳膊, 看了一眼創口,說:“切面平整, 應是一刀砍下的。”

聲音莫名有點發顫,帶着她察覺不到的哭腔。

她一手攥着他的上臂, 另一手去握他的手指,可他卻再也不能回握住她的手。

他的胳膊回來了,可他的人呢?

現在怎麽樣?

是生還是死?

如果是生,那他的傷口有沒有得到及時的救治呢?如果救治不及時,很容易失血過多而陷入昏迷的。

她根本不願去想另一種可能性。

悲恸之餘,她把這條殘肢抱入了懷裏。

李局好像在跟人打電話,語氣還有點急切。老劉一直好像念叨着‘髒,別抱’等字眼。

可她的耳畔卻響起一陣類似于耳鳴的嗡鳴聲,周圍的一切聲音她都聽不到了,她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情緒裏。

此時的盛放,滿腦子都是我要去救他的念頭。

急火攻心,她才站起身,只覺得眼前一黑,耳邊又傳來一陣聒噪的尖叫聲。

好像是在喊她的名字。

後來,盛放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

皎潔的月光從窗子照進來,在病床上落下一片銀白。

盛放的眼神從茫然逐漸轉為哀傷,她又想起了白日裏在單位看到的那條手臂。

掙紮着,她準備坐起身。

餘光瞥見床邊趴着兩個人,她起身的動作慢下來,定睛看去,一眼認出那二位是她的爸爸媽媽,掀被的動作徹底頓住。

些微的摩挲聲還是吵到了他們。

喬歡和盛開先後擡起頭,借着月光看到半坐在病床上的盛放,言語中滿是驚喜。

“放放,你終于醒了。”

“感覺怎麽樣?”

不等盛放回答,喬歡又指揮盛開去開燈。

啪嗒一聲,滿室明亮。

适應了黑暗,盛放下意識蹙了蹙眉。對上父母關切的目光,她本想告訴他們不用擔心,可話一出口,卻是別的問題:“爸,媽,衛朝怎麽樣了?”

喬歡眼眶紅紅的,不知道是因為她,還是衛朝。

盛開的神情也很是躊躇,就像是她問了一個他解答不了的問題一樣。

兩人的沉默讓盛放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她拽掉了點滴的軟管,針頭掉在地板上,發出一聲尖銳的摩擦,在這靜谧的黑夜中尤為明顯。

“我要去找他。”盛放說。

“放心,衛朝沒死。”盛開連忙上前一步,把盛放重新按在床上,喬歡從一旁的抽屜裏拿出棉簽,摁在她的手背上。

“爸,你不要騙我。”盛放仰頭看着盛開,明明眼眸中蘊滿了眼淚,卻倔強得沒落下來一滴。

喬歡:“你爸什麽時候騙過你?他就在你隔壁的病房,你不要着急,免得吓到人家。”

到了隔壁病房門口,盛放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喬歡口中的‘人家’,是指衛朝的父母和衛暮。

和她所在的那間病房稍有不同的是,衛朝所在的這間,燈火通明。

病房裏有兩張床,衛朝躺在裏面那張。他的爸爸媽媽坐在病床前,神色悲痛。

衛暮則坐在兩張病床中間,一會兒看看衛朝,一會兒又轉頭去看另一張病床上的男人。

根據衛暮的行為,盛放猜出那張病床上躺的人是誰。

盛放站在門口看着你了好一會兒,卻沒勇氣推開眼前的這扇門。

她害怕見到缺少一條胳膊的衛朝。僅僅是這樣想着,她就有點想哭了。

半晌後,她轉身離開。

翌日下午,盛放出院。

她的身體沒什麽大的問題,急火攻心導致的昏迷,如今緩過來也就沒有什麽大礙了。

辦完出院手續後,盛放繞去了衛朝所在的病房。

病房裏只有衛爸一個人在,衛暮和她的媽媽被他趕回去休息了。

盡管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可當盛放看到他肩膀那處被紗布包紮、又被鮮血浸透的傷口時,仍舊鼻頭一酸。

原本她是過來安慰衛爸的,可到頭來,她卻成了被安慰的那一個。

和衛暮一樣,她在衛朝的病房坐了沒一會兒,就以她的身體狀态為由,将她‘趕’出了病房。

臨別前,他又一臉欲言又止的神色看着盛放。盛放快要走到病房門口時,他終于把心理話說了出來。

“小放啊,衛朝這樣,是我們誰也預料不到的。你可能不知道,他不止沒了一條胳膊,之所以一直昏迷,是因為他傷到了頭,腦子裏有淤血。”

盛放徹底驚在了原地。

這話,的确沒有人和她說起過。她一直以為他是失血過多導致的昏迷。

衛爸看着眼前搖搖欲墜/近乎碎掉的盛放,于心不忍。可為了不耽誤人家的幸福,他只好繼續說道:“前些年的那段卧底生涯,已經傷及了根本。這次,又成了這幅模樣。孩子,我知道你對衛朝的情意很深,可如果你不願等下去,我們是不會怪你的。”

盛放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來。

衛爸見狀,又補充了句:“醫生說了,衛朝有可能這輩子都醒不過來。畢竟你們還沒有訂婚t,孩子,你有重新選擇幸福的權力。我相信,衛朝也願意看見你幸福的。”

盛放搖搖頭,說:“我不怕,我會一直等他,直到他醒來,或者死掉。”

話落,她唇角又勾起一抹弧度,說:“還有,叔叔,我覺得你可能不太了解你兒子。是,他在某些方面的确很大方,但對于我,他自私的很。他絕對不願意拱手相讓。”

說完,她沖衛爸彎彎腰,說:“對不起,這話可能冒犯到了您。我先走了,明天我再過來看他。”

出院後,盛放沒有直接回家,而是把喬歡和盛開送去了機場。

他們請的假已經超時了,再不走,會耽誤工作的。

盡管喬歡和盛開一直強調沒有關系,可盛放還是将他們送上了飛機。

翌日大早,天還沒亮,盛放就醒了。

意識模糊之際,她往旁邊翻了個身,卻撲了個空,沒摸到那具溫熱的懷抱。

于是,她徹底驚醒。

她先是去了趟單位,從尚森口中,她終于知曉了事情的結局。

衛朝以一條胳膊為代價,從喬之颉手上換回了徐非凡。

喬之颉想要将衛朝和徐非凡一網打盡的時候,衛暮攜大部隊及時趕到,将喬之颉和喬洋擊斃。

可在打鬥的途中,衛朝還是傷到了腦袋,這才導致的昏迷。

盛放的病假還沒有結束,她了解了事情的大致經過後,正準備離開,又被尚森喚住,說:“盛放姐,你是要去醫院看衛隊嗎?”

盛放點點頭。

尚森又說:“我聽說,他有未婚妻了。你——”你還是和他保持距離為好。

看着盛放的眼睛,後半句話,他有點說不出口。

可最近這些天,單位裏關于盛放和衛朝的流言蜚語實在是太多了。連他都有些聽不下去,和好多人都吵了架。

盛放莞爾:“我就是他的未婚妻。很抱歉,之前一直瞞着你們。”

說完,她不顧周圍人驚詫的目光,轉身離開了。

堰西的醫療水平很一般,經商議,他們決定把衛朝和徐非凡轉移到首都的醫院去。

盛放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衛朝離開堰西的當日,她就向單位打了辭職報告。但審批需要時間,她就在單位裏做着最後的收尾工作。

同時,她又關注着首都的招聘信息。

全程,她沒有告訴任何人。

直到她去盛開所在的學校面試導師助理,和盛開偶然相遇後,他才知道,盛放已經來了首都。

後來,盛放白天上班,晚上就去醫院陪衛朝。

喬歡見丈夫女兒都在首都工作,她也動了心思。

自打衛朝出事後,她的心裏就一直牽挂着盛放,擔心她會崩潰。

于是,她和盛開商議過後,從廬陵的醫院辭職,也搬開了首都。

慢慢的,所有人的工作都重新步入正軌,人們都只有節假日的時候才有時間去醫院看望衛朝。

時間一長,盛放竟成了除卻護工之外,陪伴衛朝時間最長的一個人。

她的不離不棄,被衛家人盡數看在眼裏。

因為工作需要,衛爸長時間在國外,便隔三差五給盛放發來巨額轉款。

盛放知道,如果她不收,他心裏會很忐忑,所以也從來沒有推辭,而是專門去銀行新開了一張卡,存放她收到的這些錢,準備什麽時候重新用到衛朝身上。

衛媽對她則比衛暮還好,經常煲湯給她喝。

半年後,徐非凡悠悠轉醒,衛暮高興到落淚。

日子一天天都在變好,除了衛朝。

他始終昏迷不醒。

一個周末,盛放照例從醫院對面的花市買了一束薔薇。

可去到病房,原本躺在病床上的人卻不見了。隐隐的,她還聽到洗手間傳來一陣淅瀝的水聲。

她剛轉過身,洗手間的門被打開了。衛朝由男護攙扶着,從裏面走出來。

“啪嗒”一聲,她手裏的花束落在地上,花瓣淩亂散開,露珠也跟着飛濺出來。

衛朝先是一怔,緊接着揚起一張笑臉,喑啞說道:“放放,我答應過你,我會回來和你訂婚的。”

話落,他像折翼的天使,張開了那條僅存的手臂,說了句:“來,給我抱一下。”

正文完。

Leave a Reply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