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6 章 奈何橋上

又過了很長時間,閻王竟然出現在我面前。他一身翠色的漢服深衣,襯得他膚白貌美的,長發披肩的背影,一眼望去就像哪家姑娘。

“看你的模樣還挺淡定的。”閻王戲谑的模樣,真讓人不開心,還是那個戰戰兢兢的吳二比較好玩。

我哪裏是淡定啊?我分明是除了躺着什麽事情都沒法做啊!

然後他還賤賤的在我面前晃來晃去。

“你會不會恨我?”閻王突然湊到我面前嚴肅的問,“我明明是閻王,卻沒有救你離開地獄。”

我眨巴眨巴眼睛,“你的職責是閻羅王,而我是犯錯的凡人,自然要受到懲罰。如果我沒受到懲罰那不是很奇怪,我正是因為看不慣那些作惡多端的人沒有報應才會做出那些事情,如果我得不到懲罰的話,那不是跟那些人一樣?”

艱難的起身,我靠在床頭,蒼白一笑。

閻王嘆了口氣,“你為什麽要那麽執着天理報應?”

“我也不知道,或許只是因為心疼秀兒姐他們,或許我并不執着天理報應,只是不想他們受委屈吧。”我一本正經的回話。

“我也不想你受委屈,但是也不想你生氣。哎!果然欠你的!”閻王自說自話。

他雙手環胸靠在我的床邊,還撅着嘴,看上去就跟小孩子一樣。

我靜靜的看了一會兒之後,才不好意思的開口問,“那個,荊笙呢?”

說起荊笙,閻王的嘴臉變得有些奇怪,最後他咬牙切齒的回答,“你下紅蓮地獄之後,他就去投胎了。”

這樣啊。

這樣也好。

這不是我想要的嗎?為什麽會覺得萬分失落,還是希望他守我兩年來着。

“那個,我休息了好久了,是不是該回去了?”我怯生生的問。

閻王兩眼一翻,“你這是急着去受虐嗎?”

“那就直說了,把我放出來有什麽目的?”

閻王瞪着我,覺得我真沒趣,“得了,還想跟你打情罵俏幾句的。”他放開了放在胸口的雙手,坐到我對面的椅子上翹起了二郎腿,“想讓你幫忙來着,地府人不夠,經過上一次的戰亂地府裏收納了太多的冤魂,需要幫手,你的法力是我認知的人裏最強的,所以,我給了你贖罪的另一個選擇,你要嗎?”

要嗎?

當然要,總比在那個不見天日的地方被凍得跟蓮花似的花開好幾瓣吧?

“吱吱”門板被緩緩的推開。

舒悅沉着臉拿着一個漆雕的托盤走了進來,托盤上是和她穿着的一模一樣的黑底紅蓮的對襟長裙。

“我想知道,穿上這一身地府的制服之後,會有什麽後果?”如果這是一份好差事的話,又怎麽能夠抵消我的罪責呢?

“這是一紙賣身契,從此以後,你的魂魄歸地府。”剛剛還抖腿的閻王突然正襟危坐起來。

“落到你手上似乎也不會太差。”只要想着閻王曾經是照顧我的吳二,應該也不至于欺負我。對着閻王淺笑,我說,“出去吧,我換衣服了。”

語落,舒悅和閻王安靜的退了出去。

黑底紅蓮的刺繡真好,撫摸時很有立體感,可是我眼淚莫名其妙的砸下來了。把自己賣給地府或許會過得輕松一點,可為什麽會這麽難過?所有的人都離開了,只有我被留下了,我拼命的告訴自己要忍住悲傷,可是眼淚止不住啊!手心和手背都染着淚水,怎麽抹都抹不幹淨。最後我索性用雙手捂住了眼睛。

解開白衣,我換上了對襟長裙。地府真是個奇怪的地方,這裏的鏡子竟然能夠映照出我本來的模樣,原來那五十年在紅蓮地獄的時間竟然把我折磨成這樣,看上去又瘦又醜。我把所有的頭發都給挽上去,拿着紅繩束了個高高的馬尾。

輕輕的推開房門,我将開始新的生活,可是我再也無法從地府裏逃脫了。

舒悅很照顧我,跟我解釋了很多事情,地府的冤魂很多,五十年後,很多在當年戰亂枉死的人終于挨到了壽終正寝的時候。雖然我是地府的人,但我只是被派到奈何橋維持秩序。

百無聊賴的指引那些人到孟婆那裏,突然見到一個白發老溫兩眼發光朝我走來。

“天、天靈……”他的聲音蒼老而又沙啞,感覺有些陌生。

細細端詳,又上下打量着他,可我還是想不出他是誰。

像是讀懂了我眼中的不解,老人趕忙自報家門,“我是白憲宗啊,哎,老了就不認識了,真讓人心寒。”

“咦?”原來都過去那麽久了。見到白憲宗失落的模樣,我趕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你怎麽會在這裏?”白憲宗困惑的問,“你不是和杜荊笙在一起了嗎?那時候我明明看着你們攜手的,為什麽你會獨自一人在這裏?”

我一時頓住了,傻乎乎的笑了笑,旋即回答,“我把他給抛棄了。”

白憲宗死活不相信,“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每次你需要幫忙的時候,卻總是什麽都不說!!你啊!!”他氣得直跺腳,“現在我死了,要去投胎了,以後還有誰會幫你?”

“白憲宗,不用擔心,以後再也沒人能欺負我了,我已經是地府的人了。”我裝得還真像一回事,好像整個地府都成為了我的靠山。“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他點點頭,“抗戰勝利之後又發生了好多事情,我都努力活下來了,你看我這麽長壽呢,都老得你認不出來了。”

我尴尬的撓了撓頭。

“我還以為你們會在一起呢?”白憲宗自言自語的說,不一會兒他擡起頭緊張的問,“發生了什麽事情?你怎麽會抛棄他呢?”

“有點原因,不過他已經投胎去了,喝下孟婆湯之後就……就沒我什麽事情了。”我低頭,不想讓白憲宗看到我此刻的表情,很狼狽。說得很自以為是,什麽我抛棄了荊笙的鬼話,我根本就舍不得,五十年過去了,想起這事兒心還在滴血。可我從來不後悔。

“天靈,以後的路你要自己走了,沒有了我們,你要自己保重,別再讓自己受委屈了,想要什麽就去争取吧。”白憲宗的聲音在顫抖,他的雙手也在抖,“你總是為別人想得太多,為自己做得太少。天靈,這樣太辛苦了,我寧可你沒心沒肺一點。”

“好,我會的。”我笑嘻嘻的回答,眼睛彎成了一輪小月牙。

“一看就是在敷衍我。罷了,以後再也沒人治得了你了。”白憲宗從來都拿我沒辦法,無論我是趙天靈還是黑衣人。

目送着白憲宗走到奈何橋的一邊,他猛的回頭朝我揮手道別,站在橋的另外許久許久。一剎那,白憲宗竟然變回了初識的時候,年輕、朝氣、溫文爾雅。挺喜歡他穿西裝的樣子,端端正正的樣子像教書先生。

這一別怕是永別了。

以後再也沒有白憲宗這個人了。

說是輪回,可其實跟脫胎換骨一樣,不同的環境會造就出另外一個人。那個總是百般寵着我的白憲宗再也沒有了。

和他隔着奈何橋看了好一會兒,他漠然的轉身,徐徐的走到孟婆前,顫抖着雙手接下了那一碗能夠忘卻前程往事的孟婆湯。

因為好奇,我去打聽了一下白憲宗要投胎到哪裏。

“他啊,他的魂魄中了毒,下輩子投胎會變成一個傻子。”舒悅遺憾的說。

“我真是沒人性,他中毒還是被我害的。你說,那時候我怎麽想的?他那麽疼我,我居然下得去手?”我紅着眼睛,可是倔強的不想讓人看到我的眼淚,我咬牙笑說。

一口老血噎在喉嚨口,難受得緊。

“我這輩子虧欠的就是白憲宗和荊笙。”我捂着胸口,終于哽咽洩露出了哭腔,“為什麽我每次都傷害那些愛我的人?從來沒見過我這麽可惡的人!”我一點也不善良,不管是善的趙天靈,還是惡的黑衣人都是混蛋!!

舒悅拍着我的後背,安撫我。我真的不想哭了,不要眼淚了行不行,活得沒心沒肺一點行不行?

“這麽痛苦,要不,喝下孟婆湯吧,把所有的事情都忘記了吧?”舒悅建議說,“我可以弄到孟婆湯給你,你也給自己一個新的開始好嗎?”

“不行!”這是對我懲罰,我不能,我也舍不得忘記荊笙、神婆和白憲宗。

又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奈何橋上又迎上了一個熟人。她好奇的打量我很久,但還是從我面前走過,沒有任何的停留。

喝下孟婆湯之後哪裏還會記得我啊?她的人生會遇見各種的人,我對她而言已經沒有意義了。

“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面啊?”她突然走回我身邊,好奇的打量着我,最後眼神直勾勾的落在我臉上。

我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的臉,“前世見過。”

“我就看着你挺眼熟的。”神婆大大咧咧的笑着,“其實,你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我才湊過來問你的。”

Leave a Reply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