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枝薔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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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她把話說完, 盛開就打斷了她,興致高昂說道:“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
說話間, 他向外跨了一步,走到衛朝面前,親昵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向盛放, 說:“他就是我剛才給你提到的, 我的學生——衛朝。”
盛放詫異瞪大了眼睛, 看着兩人,喃喃低語:“你的學生?”
衛朝看向她的眼神中, 多了一抹欲言又止。
盛開完全沉浸在和衛朝相逢的喜悅中, 完全沒有發現盛放和衛朝之間的不對勁,興致勃勃給衛朝介紹:“她呢,是我的女兒, 盛放。如今也在堰西工作。”
衛朝欲言又止, 正考慮要不要跟盛開坦白, 盛放先他一步伸出手, 說:“你好, 很高興見到你。”
她的臉上雖帶着笑意, 卻并未觸及眼底。最重要的是,視線落在衛朝身上的一瞬間, 他明顯感覺到了她蘊在眼中的寒意。
也正是因為如此, 就連她說話的語氣,衛朝都聽出了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如果眼神能夠刀人, 他現在怕是已經千瘡百孔了。
莫名的,衛朝覺得自己有點冤。
“來, 衛朝,坐我旁邊。”盛開把衛朝引到他身邊的位置上坐下。他則沒有,撂下一句趁人還沒來齊,我先去趟洗手間後,就大步離開了。
盛放隐約能猜到他的用意,他大概是想給她的男朋友一個‘下馬威’的,所以才會才會趁着‘他’還沒來,趕緊去解決一下個人的生理問題。
可他又哪裏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學生,就是她心愛的女兒的男朋友呢。
想到這裏,盛放忍不住發出一聲低笑。
衛朝卻還有些雲裏霧裏,但視線一直沒有從盛放的臉上移開。
盛開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盛放也收回了目光,轉而看向衛朝。
衛朝心裏咯噔一下,臉上不自覺揚起一張谄媚至極的微笑。
“少來這套。”盛放白了他一眼。
衛朝見她還願意搭理自己,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還有別人要來嗎?”他問。
盛放抱臂往後一靠,睨了他一眼,說:“有。”
衛朝:“誰?”
盛放沒好氣說:“我男朋友。”
衛朝沉默了,試圖去牽她的手,也被她躲開。
盛放:“你怎麽會是我爸的學生?這麽大的事情你不告訴我?”
“我有點冤。”衛朝用他低啞的嗓子說了這麽一句話。關于盛放和盛開是父女這件事情,他也是才知道的。
盛放:“你還冤?”
衛朝:“天地良心。我也是給我老丈人收拾書房的時候,看到你放在抽屜裏全家福,才知道你就是老師的女兒的。”
盛放安靜了一瞬,回想起兩人過往的相處,她的确很少在衛朝面前提起她的父親。
偶爾,她和喬歡打電話,也會因為兩人的戀情沒有公開而避開衛朝。
所以,他不知道盛開是她的父親這件事情,也着實怪罪不到他的頭上。
這樣說來,他的确是有點冤。
盛放還想說點什麽,餘光瞥到盛開的身影,桌子下的腿往前一探,踢了衛朝一腳,說:“我爸回來了,趕緊想想怎麽跟他坦白。”
說完,她又招手喚來了服務員,要來了菜單。
盛開走近,坐下之前,掃了一圈四周,又往大門口瞥了一眼,卻始終沒有看到他想見的那個人。
一坐下,他就敲了敲桌面,沖盛放說了句:“聯系上沒有?”
盛放勾着菜單的手一頓,仰頭說了句:“聯…聯系上了。”
說話間,她用餘光瞥了一眼衛朝。他倒是一臉平靜,仿佛正在議論的當事人不是他一樣。
忽然,她繃起腳,沖着他的方位踢了一下。一聲悶響後,盛放勾起了唇角。
不等她把腳尖撤回來,坐在對面的兩個人幾乎是同時擡頭看她。
衛朝擡頭,是因為聽到了衣物摩挲的動靜和那聲悶響。而盛開則是因為疼痛。
剛才她那一腳,完全沒有收着力氣,紮紮實實踢到了盛開腿上。
“嘶。”盛開倒吸一口涼氣,納悶看了盛放一眼,龇牙咧嘴,問她:“放放,你踢我幹什麽?”
盛放啊了一聲,大腦飛速運轉,說了句:“坐的時間太久了,腳有點抽筋了。哎呦。”
她一喊疼,盛開也顧不得自己腿上那點疼痛,關切問起她來。
期間,盛放瞟了一眼衛朝,他眉眼間滿是笑意。
就是不知道,他是在笑她踢錯了人,還是笑她的演技過于拙劣。
好一會兒,這場因盛放踢錯人的鬧劇才結束。
盛放又在菜單上勾了幾道菜,正準備遞給順道路過的服務員,又被盛開給攔住。
“哎,等等。”盛開從她手裏抽走了菜單,遞到衛朝面前,說:“客人還沒點呢,沒禮貌。”
盛放想解釋,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千言萬語,都轉為一聲喟嘆。
衛朝只好在父女二人的注視下拿起筆。
他大致掃了一眼菜單,他喜歡吃的,都已經被盛放給點上了。這菜單上,除卻兩人喜歡吃的,還多了好幾種菜碼,如果他猜得沒錯,那些應該是老師喜歡吃的。
他正準備把菜單給盛開遞過去,不等有動作,耳邊忽然傳來一句:“人怎麽還沒來?問t問他到哪了?”
衛朝身形一怔,揚起的手又默默收了回來。
下意識的,他看了盛放一眼。盛放也剛好擡頭看他。四目相對,氣氛逐漸變得有點不對勁。
盛開滿心都是那個該來不來的男人,完全沒有注意到兩人視線中夾雜的綿綿情意。
不知道是不是職業使然,盛開極其喜歡用指節敲擊桌面的動作。
咚咚咚…
敲的人心裏發慌,兩個人的眼皮不約而同跳了一跳。
盛開:“他人到底來不來啊?我問你話呢,你看着衛朝幹什麽?”
盛放:“來…來了。”
幾乎是同一時間,盛開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說的那句話好像有哪裏不對勁。
可他說的那些話,完全是他親眼見證的真實寫照啊。
那麽問題來了,盛放為什麽要盯着衛朝看?
還是用那種直白到不能再直白的目光。
“你剛才說什麽?”盛開終于想起剛才她也是開口說話了的。
“我說,他已經來了。”話落,盛放看向衛朝。緊接着,盛開也順着她的視線,看向衛朝。
“老師,對不起。我就是盛放的男朋友。”說這話時,盛放都忍不住替他捏了把汗,衛朝神态舒展,異常平靜。
如果不是盛放注意到他開口說話之前上下滾動的喉結,她還真就被他鎮定的表象給騙過去了。
盛開聽了他的話,好半晌都沒吐出一句完整的句子。他的視線在盛放和衛朝身上來回打量着,“你,你們…”
就在兩人被他盯得心裏有點發毛的時候,盛開的臉上多了抹笑意,口吻暢快,直抒胸臆。
“好,好啊。”他說:“本來我還想着趁着這頓飯撮合一下你們,沒想到你們倒瞞着我先處起對象來了。”
衛朝注意到,盛開說這話的時候,眼尾的魚尾紋又聚在了一處。他的心才算安定下來。
無論怎麽樣,盛開應該對他是滿意的。
無論是學生,還是女婿。
盛放:“對不起,爸爸。”
衛朝:“對不起,老師。”
兩人同時開口,不僅語氣,就連神色,都透着一股默契。看着低眉順眼的兩人,盛開的腦海裏只有兩個字:般配。
于是,他連忙拿出手機,調出相機,對着兩人拍了一下。
閃光燈一晃,兩人又不約而同蹙眉。
“我拍給你媽媽看。你不介意吧?”後半句話,盛開是看着衛朝說的。
衛朝連忙搖頭。
恰時,服務員過來上菜,盛開大手一揮,說:“先吃飯。”
火鍋局,再适合聊天不過。菜品下鍋,咕嘟咕嘟的熱氣裏,每個人都沾染了濃重的煙火氣。
這頓飯,盛放徹徹底底成了一個聆聽者。
大多時候,她都埋頭苦吃,順便聽一聽對面那兩男人的話。如果兩個人長時間沒有動筷,她偶爾也會趁着給兩人倒杏皮茶的功夫催促一下。
而那兩個人談論的話題,也并非全是和她有關。
破天荒的,盛開為當初和衛朝單方面鬧矛盾的事情道了歉。衛朝則謙稱他也有錯。後來,兩人又追憶起衛朝的校園生活。
盛放也聽得很認真。她一直很好奇衛朝之前的事情,可每次問,都被他三言兩語搪塞過去。他好像尤其不喜歡講述自己的過往。
聊到興起,盛開招呼來服務員,點了兩瓶酒。一頓火鍋吃完,盛開整個人喝得醉醺醺的。衛朝也被灌了很多,可他卻完全不像是喝過酒的樣子。
結完賬後,衛朝攙着盛開坐回到車裏。盛放滴酒未沾,充當兩人的司機。
衛朝和盛開坐在後排,盛開一直攥着他的手,口中呢喃不斷。
盛放趁着紅燈聽了一耳朵。他滿嘴的胡話,都是讓衛朝對她好一點,不要欺負她。
即使盛開此時意識不清,但衛朝還是給了他最鄭重的保證。
“我會愛她,超過我的生命。”他說。
盛放聽着,眼睛有點濕潤。因為盛開的醉話,也因為衛朝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回答。
當晚,盛開就宿在被衛朝親手收拾出來的那間書房。則去了對面的自己家。
翌日大早,衛朝又提着早餐和醒酒湯上門。簡單吃了兩口之後,他和盛放一起送盛開去了機場。
航班號一遍遍從喇叭裏傳出,盛開的腳步又加快了一些。
“行了,你們兩個別送了。”他推着行李箱走了兩步,又頓下來,轉頭和盛放說道:“工作再忙,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如果有時間,就回家來看看我和媽媽。”
盛放點點頭:“到家了告訴我一聲。”
衛朝也開口道:“老師放心,我會照顧好她的。”
得了他的允諾,盛開這才又大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