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眠在東山的時候,因為南禺山的鳳凰們過來入讀過一段時間的關系,是學過射箭的。
看到這出乎意料的漂亮一箭,不止是鳳眼少年,之前不認識雲眠的入室弟子們也全都愣住了。
那鳳眼少年還有幾分慣性,不自覺地道:“莫不是湊巧……”
他話還沒有說完,雲眠下一箭已經飛了出來,和之前一樣漂亮流暢,且又是正中紅心!
鳳眼少年一怔,望着雲眠,不由噤了聲。他詫異地呆在原地,失言之餘,看雲眠的眼光也與之前不同了。
雲眠仍舊認真地射着箭。
她其實沒怎麽聽見鳳眼少年他們這會兒說的話,但知曉要在衆人面前射箭,還是頗為忐忑。
想到他們之前在道場中之言,雲眠的耳朵有點傷心地垂了下來。她因為晃神,沒有注意到她的箭靶上原來已有箭孔,滿心滿眼只有好好射箭,不要給對她很好的狐主娘娘丢臉,也不要讓聞庭替她擔心。
嗖!嗖!嗖!嗖!
四支箭順應着她的想法飛出,每一箭都穩穩地紮在的仙靶正中的紅心上!
雲眠當初為了練習射箭,很是早起晚歸了一段時間,日日天不亮就偷偷到後山練習,那個時候留下的成效,直到現在都還有助益。
盡管在鳳凰弟子他們回去之後,練習射箭的作用沒有以前那麽大了,但雲眠是乖巧認真的性格,哪怕不知道有什麽用,還是會像每天溫書一個時辰一樣,在固定時間乖乖去練箭。
有時候聞庭也會陪她,握着她的手教她,不知不覺就堅持了下來。
鳳眼弟子失神地看着雲眠。
在辰時澄澈透明的晨光中,雲眠持弓射箭的身影,無疑稱得上堅定清靈。
其他入室弟子那裏也不知不覺沒了聲息。他們雖不像鳳眼弟子那樣直言說過,可也的确不清楚雲眠原來在青丘東山的情況,沒想到雲眠這般乖巧羞澀的模樣,用起仙術來,居然很不錯。
十支箭很快就射完了。
雲眠輕輕舒了口氣,轉頭向武職狐官鞠躬行禮。
“阿念……”
鳳眼少年的同伴喚他小名,頗有幾分茫然地道。
鳳眼少年的視線卻專注地注視在雲眠射好的箭靶上。
武職狐官這會兒忙着記錄成績,雲眠的箭還插在箭靶上并未收起,對照着他之前留下的箭孔,一目了然。
雲眠發揮很好,十箭幾乎都射在靶心上。相比較而言,鳳眼少年雖然自負志存高遠,可箭反而沒有他覺得小家子氣的雲眠射得準。
他自以為是優勢的距離,并沒有他想象中大……亦或者說,他個人本身,未必比這個不知是從偏山何處來的小少主夫人強。
鳳眼少年一愣,立刻轉頭去看立在一旁的少主。
雲眠射箭的順序,還有她用的箭靶,應該都是少主囑咐武職狐官換的。那天他聽到雲眠與好友聊天,不屑她們談話忍不住出聲的事,少主肯定知道了。
這倒也沒什麽,這裏是狐宮,鳳眼少年當初說那番話就沒想過要瞞着少主,倒不如說讓少主知道,讓他重新考慮一下反而更好。但少主雖不認同卻沒有主動來找他挑破,而是迂回地用這種方式……他是想讓他知道什麽?他是不是就是想告訴他這個?
鳳眼少年還有些理不清思緒,但聞庭亦并未回頭看他。雲眠射完箭後,別的入室弟子射箭也很快就要開始,他不久就被同伴拉去看了。
……
這個時候,聞庭的目光正專心地看着雲眠,雲眠射好箭,就高高興興地跑回他身邊,對他道:“聞庭!”
“嗯。”
聞庭低頭凝視着湊到他眼皮底下的眠兒。
雲眠十分歡喜地道:“我射好箭啦!發揮得比平時要好呢!”
聞庭看她這般,嘴角亦不禁刮傷了一絲難以覺察的笑意,他颔首道:“……嗯,我看到了。”
雲眠興奮又焦急地蹦了兩下。
若是按照她的本心,她是想要變成小狐貍和聞庭一起勾尾巴蹭蹭,最好再一起玩的,但礙于這裏還有許多入室弟子在場,她知道這樣不太好,才勉強忍住。
但聞庭心中卻有些柔軟,他伸出手,但在快要碰到雲眠腦袋時又收了回來,輕咳一聲,轉口誇贊道:“你這陣子,平時也會在課餘練箭的呢。”
“是呀!”
雲眠雀躍地回答。
兩人又随口聊了幾句,雲眠便回到原來位置站好,然後拉長了脖子也去看入室弟子的射箭成績。
入室弟子射箭有好有壞,不同弟子擅長的內容不同,也屬正常,武官沉吟片刻,根據入室弟子們的能力做了不同的标記,遂張口洪亮地道:“離散課還有一些時間,接下來你們兩兩對應,有慣用武器的人互相比試,沒有慣用武器的自行射箭!我會輪流過來指點。”
話完,他一雙大掌用力一合,發出響亮的“啪”的一聲,就示意狐貍弟子們各自散開。
巴掌聲一響,入室弟子們彼此看看,便各自散開了。
雲眠一直認真地聽着武職狐官的安排,聽到到了這一步,頓了頓,便也握着弓去練射箭了。
聞庭有慣用的武器,約莫是要和其他人一起練習的。
練習射箭的入室弟子和可以兩兩對應的弟子們很快分散開來,五十二個人分散在整個靶場上,人數看起來并不多。雲眠也找了一排箭靶自己專心射箭,可是沒過多久,卻忽然聽到有慣用武器的弟子那邊傳來一聲慌張的慘叫——
“啊!!”
這一聲慘叫在兵器相接和飛矢中靶的聲音中顯得分外清晰,一時間,靶場上所有人都朝那個方向望了過去,雲眠亦是如此,然而看到那邊的情況,她就微微一怔。
發出叫聲的是那個生着一雙風流鳳眸的少主侍讀,他單手捂着右肩,肩膀上血流如注,鮮紅的血已經浸透了衣衫。這個少年似是以扇為武器的,此時他常備在身邊的扇子也被鮮血浸透,五官痛苦,額頭上瞬間出了虛汗,看起來十分狼狽。
鳳眼弟子對面的少主侍讀正極為慌張,他不知所措地道:“對不起!你平時修為一直比我好,我以為你能接住的,所以才沒……”
鳳眼弟子痛得難言,但他也心知不能怪同伴。他們相識數年自有默契,是他心不在焉。
他剛才還在思索他射的箭靶,還有那位少主夫人射的箭,久久不能平靜,不知不覺就走了神,連同伴鋒利的武器已經雜着仙術劈下來了都沒有注意到,如此才受了傷。
恰在此時,慌亂之中,他竟是在這裏遠遠地對上了那位少主夫人的眼。
鳳眼對上杏眸,頓時心虛地閃了閃,挪開了眸子。
武職狐官大聲地道:“愣着幹嘛!快去外頭叫醫官來!”
話完,他又回頭問弟子們道:“你們!有沒有這陣子習過醫理,亦或是準備拜醫官為師的!不用太厲害,會一點止血就行了——”
武職狐官一邊說話,一邊就從身上脫下衣服,像是準備用自己懂的仙術幫忙緊急治療。
雲眠遠遠地迎上那鳳眼少年的眸子,頗有些錯愕,但轉而聽到武職狐官的話,趕緊舉手道:“我上過課!我會一點的!”
“快過來!”
雲眠趕忙跑過去。
她這一陣子一直在煩惱自己到底應該選哪位先生的課,由于最後定在三位主位狐官先生的範圍內,她盡量将這三位先生能上的課都上了。
冬清先生性情清冷,深居簡出,雲眠随他學習的時間大多極早,甚至早于辰時,意外地能和其他先生錯開。因此除了随冬清先生學術法之外,雲眠還學了相當一部分醫理有關的仙術和文書有關的內容。
文書的內容暫且不論,醫理有關的仙術現在立刻就用上了。
雲眠在東山時就認識一些可以止血的草藥,她這陣子到處上課帶的東西多,翻了翻袖子,居然找出來一株,她帶在身上的小包裏也有許多簡易的工具。雲眠高興地抖抖耳朵,熟練地抱着罐子拿着杵子“篤篤篤”搗藥,然後放到藥碗裏攪拌,還用仙術簡單地煉化了一下。
鳳眼少年雖然疼痛,但意識還是清醒的,他不知所措地看着雲眠這般仔細地替他準備臨時藥物,看起來還十分擅長的樣子,心情極是複雜。
草藥很快就準備好了,雲眠正準備用手帕包起來給鳳眼少年敷上……
這時武官已經扒掉了鳳眼少年的上衣,見雲眠好像要親自給他敷藥,便對她做出了制止的手勢,然後自己用大掌将雲眠手上的草藥接過,回過頭,狠狠地一巴掌把草藥糊在了鳳眼少年受傷的肩膀上!
鳳眼少年:“……”
雲眠準備好的草藥,很快順着武官強壓的仙氣融入了鳳眼少年的傷口之內!
雲眠這會兒已經暫時忘了兩人之間還有不愉快的事,擔心地湊過頭問道:“好點了嗎?草藥會有用嘛?”
鳳眼少年望着她的樣子,已着實不知該說些什麽,先前的糾結也多半化作窘迫,若非失血後臉色蒼白實在紅不起來,只怕表現還要明顯。
他勉強點了點頭,沙啞地試着道:“……多謝你。”
雲眠立刻開心起來,說:“不客氣呀!剛剛那棵草正好是碰到你們那天,我和小月一起在教種植的先生那裏修煉種的呢,幸好我還帶着,能用上太好啦!”
鳳眼少年:“……”
鳳眼少年的心情更複雜了。
他皺着眉頭思索片刻,忽然伸手抓住了雲眠的手,往掌心裏一摸——
雲眠沒想到他會這麽做,措手不及,不能順利躲開,慌亂之間,已被對方摸到了虎口。
鳳眼少年本就是在意雲眠到底是什麽樣的人,他迅速地往她掌間試探,然而下一瞬,卻是一愣。
雲眠的虎口和指尖,真的有練箭留下的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