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庭,明天你也會一起去嗎?”
雲眠和小月一起玩到黃昏,但等聞庭回到仙殿,兩人快要睡覺的時候,雲眠想想還是不安,将小爪子搭在聞庭身上,有點猶豫地問道。
雲眠說得顯然是明日要去上大課的事。
聞庭也是今年入室弟子中的一員,自然是不能離群的,他用尾巴圈住雲眠,颔首道:“會的……怎麽了?”
“噢……”
雲眠點點頭,但繼而又搖搖,說:“沒什麽嗷……”
雲眠只是想到那三個少主侍讀,以及她還從未嘗試過的大課,心裏還有一點忐忑。好在她聽到聞庭也會去,期待之餘亦多了幾分心安。
雲眠開心地眯起眼睛,貼着聞庭在他下巴上用力蹭蹭,舒服地舒展自己身上蓬松的白毛。
聞庭将她往自己身邊摟了摟,溫柔地輕輕舔了舔她額間的紅印,說:“睡吧。”
“嗷!”
天色已暗,屋內昏黃的燈火朦朦。
雲眠就着聞庭的尾巴往他肚子上一窩,團成一個小球,呼呼睡了起來,不久就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聞庭靜靜地在一旁看了她一會兒,看着雲眠的身體規律地一起一伏。
聞庭微微一頓。
事實上,他也想到了之前那幾個少主侍讀的事。
雲眠對當時之事,顯然還是在意的。
那幾個少年出身青丘城,皆為世家,青丘城之人性情驕傲,這是他們的優勢所在,亦是容易被一葉障目之處。他們不了解雲眠,要讓他們改觀青眼,并非是件容易的事。
聞庭漆黑的眼眸在昏暗的屋室中定了定,他這才傾身,平穩地用仙法将屋內的燈都熄滅。
房間堕入一片黑暗之中。
聞庭将雲眠摟好,蹭了蹭她,合上眼睑,亦緩緩睡去。
……
次日,是個陽光清澈的晴日。
時隔一個月的時光,這是除了初一那天外,入室弟子們第二次全部聚在一起的大課,自是有種難言的隆重。
幾乎是一大清早,所有的弟子們都已經聚集在了道場中,仍舊是普通的入室弟子着青衣坐在後面,少主侍讀着白衣坐在前面。
雲眠和聞庭兩個人還沒來,第一排蒲團的正中兩個位置尚且空着。
那天曾與雲眠有過接觸的三個少主侍讀已經到了,正在交談。其中一人看到空着蒲團,不禁問道:“如今我們入室已有近一個月了,這段時間,你們見到少主了嗎?”
少主侍讀按理來說與尋常入室弟子不同,是要經常陪同少主讀書習課的,少主并非只随冬清先生習仙術,還有不少雜學類的東西要學,日後也會有只有聞庭和少主侍讀才會上的小課,但因現在還要讓少主侍讀們也選定各自的執教師父,所以暫時沒有安排。
聽到那個少年的話,另外一個身材清瘦的侍讀搖頭道:“不曾。少主的執教師父早定,這一月來只随冬清先生修煉,平日裏也極少離開狐宮內院。我們也都忙着同先生修煉、适應環境,還沒有機會見到少主。”
“少主從過去……就神秘得很。”
最後一個白衣少年遲疑地說道。
“他從少年起就有天資出人之名,自幼在狐宮修煉鮮少外出,十二三歲又去了東天。之後少主說要歷靈仙劫,便匆忙定下了少主夫人和少主侍讀,接着久久不曾有消息,也不知他是何時去的凡間,如今看樣子應當是回來了……歷代狐主之前也都為少主,但似乎都沒有現在這位少主這般神出鬼沒,幾乎未曾現于人前。”
一人說:“我聽說是少主少時曾感風寒,狐主夫人為護他身體康健,這才不太讓少主外出。且少主功課繁忙,的确也沒有多少餘裕。”
白衣少年問道:“……你們說,他的天資當真如同傳聞中一樣嗎?”
這個問題一出,三人都有些沉默。
大家都只見過少主一面,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可是提起過去就多有傳聞的少主,又難免覺得好奇。
過了好一會兒,先前那個在雲眠和小月說話時偶然聽到、遂插嘴教訓的鳳眼少年眉頭蹙起,頗有幾分嫌棄地道:“少主許是卻有幾分才華。入室那天,我用仙氣探了他的底,完全沒有探到邊際的跡象,仙靈之氣亦十分純淨。我父親亦是九尾狐,是千年餘方才修出的九尾,我不知少主與他誰修為更高些,可少主的仙氣給我的感覺與在父親面前很像,甚至靈氣更為幹淨。只是……”
少年面容出衆,俊逸的眉毛擰得更深,說:“只是沒想到少主說是千百年一遇的天才,在擇選伴侶一事上竟也這般膚淺。仙界女子相貌随不似凡人那般不可長久,但終歸也是身外之物。少主日後要承青丘狐主之位,他的夫人也将為狐主娘娘,需為青丘仙境做主為擇,重要的狐宮事務,都要由狐主與狐主夫人兩人同時看過,尋常事務也足有一半要交由狐主娘娘處理……少主怎能以容貌為标準,擇目光短淺、胸無大志的女子為妻?而且那位小少主夫人,看起來天真無邪、無憂無慮,根本不似勤勉之人,聽說是少主直接以少主夫人的身份擇上來的,少主侍讀考核不算通過,也根本沒有參加入室弟子考試……這樣子,當真能有多少修為?”
這少年生了雙風流的鳳眼,卻是三人中最為較真之人,眼裏揉不得沙子,說起此事,語氣不免憤慨。
另外兩個人對視一眼,顯然也有這等擔心,但還沒等他們開口讨論,道場的門一開,又有人進來了。
是聞庭和雲眠。
他們兩個進來時,整個道場為之一靜。三個少主侍讀本來還要繼續聊天,但看到少主和少主夫人正主入內,皆是一愣,彼此對視一眼,默契地不再開口。
雲眠按照青丘城修煉的習慣化成了人身,因是第一次大課,她難免有幾分忐忑。
她一踏進道場,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他們的座位正後方的那三個眼熟的青丘城少主侍讀,他們好像本來正在交談些什麽,一見到他們兩人就噤了聲。雲眠敏銳地感覺到他們的視線從她身上掠過,像是有探究之意,還隐隐有些不以為然。
雲眠抖了抖耳朵,硬着頭皮和聞庭一起在道場最前面坐好,由于他們兩個進入道場後,周圍太過安靜,時間便有些難熬。
也不知過了多久,道場外才傳來沉穩的腳步聲,一個狐官大步跨入門中。
第一個月的排課還沒有正式固定,過來的小狐貍們只知道是所有入室弟子都要參與的大課,卻還不清楚到底是要學什麽內容,但衆人此時一見到進來的狐官的模樣,包括雲眠在內,都不由吃了一驚。
這名狐官一看就是個身強力壯的武官,他身高足有八尺,皮膚黝黑,身材亦十分魁梧,乍一看便能讓人感到孔武有力。
雲眠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強健的武官,不禁愣住。
只聽這武官大聲地道:“今日不在這裏修煉,你們都随我來!”
話完,他便大步離開道場。
道場中的入室弟子許多都還處在錯愕之中,但等聽到狐官沉穩的步子聲,他們趕緊紛紛回過神來,倉促地跟了上去。
“你知道今日要做什麽嗎?”
一個少主侍讀問鳳眼少年道。
鳳眼少年回答:“……不清楚。”
不過不用多猜,他們沒多久就到了地方。武官領他們到的地方,是外院範圍內的一塊寬闊的練習之地,幾人看到場地上的情形,都微微一頓。
武官說道:“你們這一月以來,在狐宮應當已見過了許多仙官,對自己将來的方向,都已有所打算。但你們既為狐宮的入室弟子,即使有了方向,也有許多內容是不可避免、必須懂得的!身為狐宮弟子,在戰場上,決不能絲毫沒有一戰之力!今日,我帶你們來此,就是想簡單地看看你們原先使用武器的基礎、是否有将仙氣與武器之間結合的能力!”
話完,他便側過身,将自己身後的場景,完全展示出來。
青丘武官帶小狐貍們來的地方,是狐宮訓練用的靶場。
看到天空中整整齊齊豎起的幾十排靶子,小狐貍們微微一怔。
不止是青丘,幾乎每一個仙境的仙城讓弟子們挑選合适的武器時,都會從射箭開始。因為要教授仙力與武器之間的搭配,将仙氣注入箭中射出去的效果,是最為直觀的。
青丘城出身的弟子們幾乎全都會射箭,他們甚至早就都有了趁手的武器,從小到大類似的訓練不知做了多少次。武官面無表情,大手一揮,五十二把仙弓就整整齊齊地出現在所有人面前,鳳眼少年為首的少主侍讀們幾乎只在看到靶場時頓了一下,就熟練地伸手拿弓,準備就緒。
別的入室弟子就沒有那麽從容了,能夠進入狐宮的弟子都資質不凡,但他們中有許多以前并未接觸過弓箭,今日卻要當衆練習,不免緊張。
小狐貍們按照武官的要求列成一排站好。
青丘城的少主侍讀三人站在一起,其中一人小聲問道:“你們覺得,少主射箭會如何?”
少主身為狐主獨子,定然是會射箭的,只是大家都曉得他随狐主練劍,又拜冬清為師父,卻不清楚他箭射得如何。衆人與聞庭接觸甚少,都有些拿不準。
“……希望不錯吧。”
鳳眼少年随口說道。
射箭是用仙氣練習武器時很基礎的項目,雖說不必練得和慣用的武器一般熟練,但箭射得越好,通常也意味着對仙氣的掌控能力越強。
這一會兒,他們的視線都不約而同地落在了聞庭身上。
只見聞庭站在隊列一側,衣衫整潔,後背筆直。他皮膚白皙,下巴微擡,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清傲之氣,不止是身後的九尾,哪怕穿着一樣的衣服,亦天然與其他人不同。
武官先生的目光正威嚴地在所有弟子身上掃來掃去,一看就是在尋人第一個去嘗試。
青丘城的弟子大多顯得從容不迫,還有人躍躍欲試,未曾練過射箭的入室弟子們則顯得猶豫,看上去有些緊張。
這時,武官的兇眸将視線投注在了聞庭身上。
他說:“少主,便由你先來吧。”
“是。”
聞庭輕輕颔首上前,走出隊列。
他本來就引人注目,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頓時都集中在了聞庭身上。
武官顯然是認識聞庭的,他見聞庭出列,就随意地擡起手,将本就十分遙遠的箭靶用仙術又推遠了許多。
“這麽——”
這下即便是見過世面的青丘城少年也有些吃驚于武官給聞庭的難度,震驚地瞪大了眼。
然而下一刻,卻見聞庭鎮定地拉開弓弦,根本沒怎麽準備,“嗖”地放出一箭。
動作極為優雅、流暢。
然後在空中相隔數百尺的箭靶上,“砰”的一聲,正中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