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小乙這邊剛下飛機,就遠遠看見站在一側的尚曉,只扭頭飛機上幾個熟稔點的戰士說了幾句話,這才步履堅定的下了飛機。
龔小乙身上還穿着作訓服,先前在北方戰區因為三軍演習的事情正帶領底下的部隊進行最後一次的演習,其實龔小乙這兩年一直幹的文政工作這塊,但這次三軍演習的規模很廣,又是五大戰區相互合作,即使人是總參這塊的,仍舊被借調下來進行高地作戰訓練。
把頭頂的作戰帽随手摘了,一邊跟着尚曉進了一輛黑色漢蘭達,“情況怎麽樣?”
尚曉發動車子,朝着郊外某個方向開去,“張德五弄不出來,不過咱們這兒的一個關系戶還是有點手段的,給了一筆錢找了幾個人【進去】,不怕撬不開他的嘴巴。”
“那幾個人是什麽時候進去的?”龔小乙點了一根煙,只抽了一口,隔着灰色的玻璃窗看向外頭的景致,那景兒過了那麽多年似乎還是跟以前一樣,這西京的天氣總是藍的沒有一點雜質。
尚曉從後視鏡瞥見龔小乙這幅神情,心裏也有些感慨,畢竟兄弟幾個跟了他那麽多年,一開始進軍校,一起從首都調到西京,之後又調回首都,也不管外人眼中怎麽看的,說他們是龔小乙的嫡系也好,或者同一個褲衩通氣的也罷,這兄弟的情誼并不是三言兩語就能道盡的。
尚曉是個不茍言語的人,在兄弟幾個人之間也算是話比較少的,但卻屬于辦事利索,狠絕果斷之人,這一次到西京,也是尚曉暗中做安排聯系線人。
“一周之前進去的,都一些慣犯,所以很快就進去了,禾辰跟張奪已經先一步去那邊了,跟那邊的人都已經打了個招呼,等一會兒咱們進去的時候直接到房間裏,張德五會在那邊等着。”
龔小乙點頭,便不再說話,只眯着一雙深沉的眼,那裏頭模糊暗淡,叫人看了遍體生寒。
車子很快就到西京近郊的第二監獄,兩人一塊下了車,又出示證件以後徑直朝着立面走去。
所謂的會見室不過是一處十來平方米的房間,四面空白的牆壁,頂上吊着一盞白織燈,房間裏只有一張很大的長方形桌子以及好幾張的椅子。張德五已經在第二監獄服刑第三個年頭,人比起三年前被捕的時候稍微壯實了一些,但仍舊難以恢複最初那種滿肚子肥膘的身材,只見他雙手被手铐烤着,身穿暗藍色的統一服裝,趿拉着一對人字拖,正垂頭喪氣的被人帶到房間裏。
實際上這段時間他過得也并不好,主要是從上一周開始,隔壁宿舍裏來了好幾個人,整的都是五大三粗的東北漢子,一張嘴就是滿口的糙話,看着就不是很好惹,而且這幾個人明顯的對牢裏的生活很熟悉,看來也都是慣犯,幾個人又都是認識的,但也不知道為什麽偏偏針對自己,這不管是幹活還是吃飯還是閑暇時間,已經找了張德五好幾次茬子,最嚴重的一次是被逼到廁所一頓虐。
這些人也都是極為聰明的,都打在看不見的地方,簡直不能再陰險,語言間還威逼利誘了一番,說做人要老實,要不老老實實的遲早要弄死他。
張德五從前得勢的時候當“大哥”習慣了,那裏受得了這種氣呢,好幾次都嘴犟頂了回去,可每次又被虐得跟慘,這次數多了,這張德五就不吭聲了,氣也軟了,壓根就不敢再反抗,只能任由這些人“欺負”自己。
冷不丢的今天居然接到通知,說有人來“看望”自己,這張德五一下子就給弄糊塗了,他家裏的人早就不管自己了,當年他有錢有勢的時候就跟老婆離婚了,在外面情人又多到數不清,那幾個相好的姘頭全都是拿了錢才認人的小BIAO子而已,幾個小孩如今都跟前妻去了國外,張德五的父母又都老了,如今都在鄉下跟他小妹住着,都當他這個不孝子死在外頭,因此他進牢裏這麽多年,也就小妹看過自己兩次,給他帶點生活費跟衣服啥的。
當初張德五罪行累累,應該是直接下令死刑的,可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到了二審的時候這法院又改判了,直接從死刑改成了有期徒刑,原本有期徒刑是十五年,可因為數罪并罰屬于特殊情形,這又加了十年,這才變成了二十五年,一想到如今還是身強力壯的時候卻要将下半輩子葬送在沒有自由仿佛不見天日的牢裏,張德五的希望跟意志也逐漸磨滅,這些年來活得猶如行屍走肉,完全沒了從前那副意氣風發的模樣,現在用宛如枯槁來下形容倒比較切合。
張德五被人推着愣是坐在桌子前邊,而在他的對面則坐着一個穿着作訓服的年輕軍人,身邊同樣還站着幾個部隊裏常見制服的男人,這些男人一個個的都長得頗為惹人注目,尤其是中間那個已經摘了帽子的,露出那五官漂亮得過分,那帶着桃花的眼尾讓同是男人的張德五都不由得心裏有些癢癢的。
實際上在這麽多年在牢裏面,這都是雄性生物的地方,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也做過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久久沒有嘗到的小娘們的滋味了,張德五漸漸也沒了什麽念想,反而看着男人還順眼去了。
不過現在他可不敢跟前面那年輕軍官對視太久,總覺得那人雖然漂亮可那眼神卻冰冷得很,好像一條毒蛇吐着毒信子舔在脖子上似的,讓他渾身都發麻打顫。
“張德五,這幾年在裏面待着的滋味感覺怎麽樣呀?”對面那男人先拿出一根煙自己點了,然後遞給他,張德五一怔,只咽了一口唾沫,趕緊接過那根香煙,卻戰戰兢兢的抽起來。
瞥見那香煙盒子只是普通的白色紙皮盒,連個商标也沒有,但這味道卻比自己往常抽的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甚至從前他在外頭風流快活的時候也沒抽過這種味道的好煙,估計這種煙市面上還真買不到,應該是私人訂制的,張德五也不傻,心中暗暗揣摩着對面幾個人的身份,這裏是監獄,并不是什麽人都能随随便便進來的,而且進來以後那獄警便離開了,只隔着一道玻璃窗監視着,也并不去聽裏頭的談話內容,便是知道這次談話是極為隐秘的。
既然是有人刻意安排,那麽只能說明對面的幾個人都是大有能耐的,而且背景不小的,張德五并不是市井小民,以前也跟縣裏甚至市裏的一些領導接觸過,這人就長着一副狗鼻子,同樣在龔小乙等人的身上嗅到“深不可測”的味道。
張德五極為貪婪的抽了好幾口香煙,這香煙當然是好貨,這是龔小乙平日裏沒事兒都會在口袋裏揣上一包的特供香煙,甚至比“黃鶴樓”還罕見,只對中Y首長定期特供,這還是從龔子飛那兒順來的。
龔小乙倒也不急,只等着他抽完那一根煙,見他臉上露出的貪婪、猥瑣、癡念的神情,反而心中一片冷意,當年張德五被抓回來的那份口供他親手翻閱過,那些曾經在車上是怎麽威逼脅迫,對“那個人”說了怎樣的污言穢語,怎麽的侮辱,甚至每一個動作,龔小乙都來來回回的細讀了數十遍。
之所以還留着張德五,龔小乙是不想讓他就這麽死了,這一點點的先摧毀他的意志、精神,肉體,這才是他真正想要看到的。
但也不能完全将意志跟精神摧毀,要真完全麻木了便不能體會到所謂的痛苦絕望,他想看到的是日積月累中這個男人逐漸的失去希望而已。
張德五一根煙抽完,實際上并不知餍足,可也不敢再開口要,只能悻悻的低着頭搓着手,一張口卻是完全沙啞的聲音。
“在牢裏還能怎麽樣,将過且過呗,好死不如賴活着不是麽?”
龔小乙眼尾微微吊起,嗤笑着将沒抽一口的香煙煙蒂點在桌子上,“好死不如賴活着麽?那看來你這日子過得倒過得去,這還是太松了點,得抓一抓才行。”
張德五是個明白人,一聽這話就猛地擡起頭看向對面的人,冷不防看見對方眼中那陰冷,只覺得從腳脖子上冒出一股寒氣,整個人禁不住發起抖來,依舊哆嗦着喃喃道,“我說大老爺,您這是什麽個意思呢,我哪兒能得罪您呢?”
這段時間過得怎麽樣?
這日子還是太松了,得抓一抓。
這他M的跟之前自己所遭的那些罪聯系起來,這事情一下子就順了,并不是自己無緣無故的得罪了那幾個人,而是那幾個人就是被人弄進來“搞”他的。
龔小乙直接将煙蒂給擰掉了,也不去看那慫的不行的張德五,只笑了笑,又問他,“你看着我這張臉,難道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哎喲,我滴大老爺啊,我就是個小人物,哪能認識你這種有能耐的呢……不過……”張德五難得鼓起勇氣擡頭端詳了龔小乙一會兒,卻是覺得這眉眼有些熟悉來着,可這麽多年過去了,他确實有些記不清。
龔小乙指關節扣着桌子,語氣驟然冷了好幾個音調,“三年前,春福鎮,你的皮包公司那。”
“三年前,我的公司……你、你是那時候的……”張德五驚駭,直接就從椅子上摔了下去,只慘白着一張臉瞪着眼前那漂亮過分的臉龐,但如今在他眼中,這年輕的男人卻是形貌恐怖的厲鬼惡魔。
沒錯了,這個男人就是三年前跟林家那死丫頭身邊的年輕男子,還記得當時還踹了自己一腳的,張德五這腦子裏一下子變得清晰起來,當時他就說自己怎麽可能會得罪軍隊的人,再看看這男人還有身邊幾個軍官,他張德五确實是陰溝裏翻船了,這直接踩了老虎的尾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