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從青丘城來的弟子都是五尾狐,修為不一,也不知是生來就有三五尾,還是後天修煉而成的,但身上的仙氣的确比一般在偏山修煉的小狐要純淨強盛一些。聽到那人開口嘲笑,其他同行的人也配合得笑了兩聲。
其中另一人挂着笑容道:“長恒兄,話也不能這麽說,雖說過來考試的基本上都是五尾狐,但也沒有人說三尾狐不能來考嘛。畢竟能進來考試的都是當地書塾的佼佼者,即使只是擦邊的成績,總還是要來試試的,雖說希望渺茫,但萬一運氣好考上了呢?”
被稱為長恒的那人不以為然地笑道:“我可沒有在青丘城狐宮裏見到過三尾的狐貍!莫要說在狐宮,即便在青丘城的尋常道場,能升到五尾的都在半數左右。想不到現在偏山的标準竟已這般低了,一個道場裏的佼佼者,連幾個五尾狐都找不出來了嗎!”
狐貍升尾都是兩尾而生,但每兩尾之間的差別都很大。一尾為小狐,三尾拜月化人,五尾已經不是所有小狐都能夠生出,七尾更是極為少見,盡管在青丘城的小狐貍中,哪怕天生五尾,這個年紀能到七尾的也是極罕見的鳳毛麟角,但他們生在青丘城中,大多天資不錯,再加以學習,在少年時期能長到五尾的,遠比山中的小狐貍多。
他們嬉嬉笑笑了一會兒,然而其他人似對長恒口中去過狐宮的話更感興趣。其中一人問道:“長恒,你去狐宮,可有見到那位少主長得什麽樣子?我們雖不是少主侍讀,但畢竟與少主同齡,若是能當上入室弟子,應當有機會見到少主吧?”
“……這我不清楚。”
被問及這個問題,名為長恒的狐貍倒是面露赧然。他似為了挽回顏面般地道:“少主素來神秘得很,還去過東天!平日裏都在狐宮內院修煉,即便是狐宮內的狐官據說也不是天天能見到的,我只去過一次,怎麽可能見到?倒是少主的仙辇從天上飛過時,還看到過一兩回。反正不管怎麽說,狐宮的入室弟子裏就是沒有三尾狐,這是肯定的!”
那人話音剛落,恰好趕上聞庭轉過身來。
這幾個青丘城來的狐貍談論之時,正碰上聞庭遞憑證給守衛的狐官,他低着頭,大半背對着他們,看不清相貌,但身後的三條白尾在一衆五尾狐中卻顯得分外紮眼。然而聞庭在狐官的确認下得以入內,他剛拿好行禮擡起頭,那些談論他的人看到聞庭的相貌,頓時都噤了聲。
原因無他,聞庭這般出衆的長相,即使在青丘城中也甚是少見。他生得風神秀逸,明明只有三尾,卻俊逸的如同神仙一般,仙氣十足。只是不知為何,他氣質卻比尋常清傲淡薄,一雙眼眸黑沉壓抑,使得氣勢強烈了不少。
這張臉和一身的仙儀讓這群青丘城來的小狐貍一下都啞了聲,過了好久,才有人道:“……他生得倒是不錯。”
“那又有什麽用?”
名為長恒的小狐貍回過神來,接着辯解似的說道。
“入室弟子是考修為悟性的,又不是考長相,長得再好看,卻連五尾都長不出,也只不過是花架子罷了。”
這話倒是說得也沒錯,他們正要附和,但因聞庭正好沉着臉從他們身邊走過,只得一時壓了話。
待聞庭走過去後,一人才道:“這個人怎麽一直黑着臉皺着眉頭……你說,我們說的話莫不是讓他聽見了?”
“怎麽可能!”另一人道,“我們都用仙法壓聲了,三條尾巴的偏山狐貍,怎麽可能聽得到我們說話?”
這些青丘城來的狐貍大多很早就認識,雖說未必都很熟,但即使是不同書院道場的,多半也在各種場合打過面照,此時他們面面相觑。
忽然,其中一人說:“……話說,我怎麽覺得剛才那個人有點眼熟?”
“眼熟?”
其他人奇道。
“你以前來過偏山?”
那人搖搖頭:“不曾來過,我好像是在青丘城見的,感覺是看得比較模糊,但有意留意過的人。”
其他人好奇地追問:“那是什麽人啊?”
那人使勁地回想了一番,但最終只能為難地搖頭說:“……想不起來了。”
“去!”
別的人拍肩膀笑他。
身後傳來笑鬧聲,另一邊,聞庭卻已經走遠了。
他将這些青丘城弟子的取笑聽得一清二楚,但卻沒什麽心思上去與他們計較。
他今天幾乎是逃跑似的一大早就從雲眠那裏跑出來考核,他想到雲眠,想到自己昨天的舉動,既是焦慮又是後悔。而且那些人說得沒錯,他直到今天都沒有生出五尾,長久以來的瓶頸,以及這陣子瘋狂的修煉,除了讓他的仙氣更為混亂之外毫無益處——
突然,聞庭扶住了一旁的牆,大口喘氣,難受得撐了一下頭。
這段時間他的頭疼就從來沒有好過,眩暈來得越來越頻繁,有時在他練劍到極限,亦或是想到雲眠時,腦海中甚至會有模糊不清的畫面閃現,但因畫面總伴随着劇烈的刺痛,他從來沒有看清楚過。
雲眠離開的這段時間,他每天一個人對着空蕩蕩的屋子,還有無論怎麽修煉都生不出來的五尾,令他心情極度壓抑。昨夜對雲眠表白時,他的心情又極為激動,這種激動将本就混亂的仙氣引得愈發躁動,不知是觸動了什麽,頭腦中的痛苦竟是有史以來最為強烈的一次,他感覺自己的仙氣像是要膨脹炸開一樣激烈,像是什麽東西要噴湧而出,幾乎令他喘不過氣來。
聞庭胸口大伏起伏,心跳快得驚人,他在原地喘息了片刻,才勉強直起身子,繼續往考場中走去。
……
另一邊,雲眠一路拔腿狂奔,也終于沖到了狐主東仙宮門口。等她到的時候,東仙宮門口已經人山人海。
除了準備進去的入室弟子考生之外,還有過來送行的小狐貍們和焦慮的狐貍家長。
因為他們這裏的幾個小狐貍大多都在東山考,雲眠道場裏的小狐貍們來了不少,狐官亦在。小月他們正被別的小狐貍們圍在中間,小月一見到雲眠,就活潑地用力朝她跳跳道:“團團!這裏這裏!”
雲眠趕緊合了過去。
道場中的小狐貍們大多都在,也有個別去別的山頭送朋友了。但雲眠找了找沒看到聞庭,就問道:“聞庭呢?他一早就走了,不在這裏嘛?”
小月“咦”了一聲,歪頭道:“我也剛來,沒看到呀。他沒和你在一起嗎?”
雲眠眨眨眼,心裏一沉,想到昨夜聞庭對她表白,說喜歡她、想和她成親,便有些怪異的感覺,亦覺得慌亂。
這時,狐官笑着接口道:“不用擔心,聞庭已經進去了。我剛剛到裏面确認過,他好像來得非常早。”
“……噢。”
雲眠心裏一松,可心髒還是砰砰地跳,并未完全安下心來。
而狐官則望向其他小狐貍,道:“你們其他小狐貍也差不多該進去了,入室弟子考核要持續三天呢,吃住都要在仙宮裏面,還是很耗精力的事。你們現在早些進去做準備,我們會一直守在外頭等你們的。”
“嗷!”
“嗷嗚!”
聽到狐官的話,周圍的小狐貍們紛紛附和,叼起他們随身攜帶的小包搖尾巴,表示他們也不準備走。
小月這時才顯出些擔憂的神色來,因為要進去考試,她早早地就化作了人身。小月深呼吸一口,捏了捏雲眠的手道:“那我進去啦!”
“嗯!考試順利!”
雲眠趕緊反握住她,祝福道。
她們互相打氣了一會兒,另外幾個準備進去考試的小狐貍亦是如此。
大約過了一刻鐘,大家便将準備考試的小狐貍們都送進了考場中。
別的道場的小狐貍似是也是如此,東仙宮門口,不久就少了不少人。
雲眠從木屋一路跑來,跑得滿頭是汗,雖是即時送了小月,可她從昨晚之後就沒再見到聞庭,心中難免空落落的。她正呆呆地看着東仙宮門口,突然,有人走到她身側,道:“……喂,雲眠。”
雲眠轉過頭。
今日是入室弟子考核的日子,但曦元他們三個不用參加考核的竟也都來了。雲眠愣了愣,但還沒等她問,曦元已主動道:“……你稍微跟我來一下,我有話同你說。”
雲眠想了想,但見曦元神情像是不安又古怪地認真,還是點了點頭。
他們也未走遠,只是到了東仙宮附近離其他人稍遠的地方,在沒有人打擾後,曦元沉默片刻,摸了摸袖間,拿出一個東西,遞給雲眠道:“……這是之前說要送你的東西,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