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在派出所查不到心甘的戶口信息,李婷只好把這個事情仔仔細細的複述了一遍,這聽得兩位衙內眉心微蹙。
“心甘老家那邊聯系過沒?”程知非問道。
李婷搖頭,“還沒來得及,我怕事情沒弄清楚之前就給人家打過去免不了讓她爹擔心,不過我這邊之前倒是記了她爹的電話號碼,要不,我現在就打過去問問看怎麽一回事兒?”
“我看不必打了,她爹已經到了。”
龔小乙在旁邊的垃圾桶上掐斷那根煙,只懶洋洋的擡起眼皮子瞥了前方一眼。
大家這才順着龔小乙的視線往前邊望去,只見一個皮膚黝黑,看着老實巴交的中年男子在另一名跟他有幾分相似的年輕男子陪同下來到醫院。
這兩人正是龔小乙跟程知非都見過的林軍跟林建。
原來人是龔小乙通知的,在知道心甘被綁架後,又得知路上出了車禍,龔小乙覺得有必要通知到林家的人,便給林建打了個電話,沒想到林建這邊也心急如焚撒,立馬攜了老父趕到了西京第七人民醫院這邊。
“究竟是出什麽事了?聽說張德五人已經抓到了,那心甘人呢?心甘那丫頭怎麽不在?”林軍急得連額上的汗水都未來得及擦拭,趕忙的就問起心甘的消息來。
李婷跟茍勳還是頭一次見林軍,也不知道怎麽回答,只能傻愣的站在一邊當啞巴。反而是龔小乙,只臉色凝重的對這兩父子說道,“伯父,先別着急,咱們先到這邊說話,一直站着也不是辦法。”
連林建也忙勸慰父親,“爹,你先別着急,你這一來就問這問那的,也得有時間讓被人好好理清楚再跟你說吶,走,咱們這邊說去。”這才拉着林軍坐到走廊一側的長沙發上,茍勳跟李婷對望了一眼,也跟着坐在了旁邊的沙發上。
龔小乙倒也挨着旁邊的位置坐着,只有程知非還站着,氣氛一下子就變得沉重起來。
簡單的歸攏了一下事情的經過,得知女兒出了車禍,林軍布滿皺紋的老臉頓時有剎那間的蒼白,只哆嗦着嘴皮子去問心甘的下落。
又得知事情都是張德五搞出來之後恨不得将此人生吞咬碎,雙手緊緊的攢拳.
“林叔,張德五已經被警方控制起來,因為傷勢較重,現在人還在醫院治療,不過你放心,這次警方嚴加看守,張德五一條腿又廢了,肯定是跑不了的。”
“我放心,放心的,但是心甘讓我不放心啊,這孩子,這孩子不該受這樣的罪。”林軍垂着頭,雙手揪了揪褲腿,底下那雙解放牌的布鞋沾滿了泥濘,向來一路上很趕,壓根來不及換上一雙稍微幹淨的鞋子就從農村趕了過來。
這個老實巴交的農村人在知道小女兒失蹤後更多的出了焦急外還有深深的愧疚,好幾次欲言又止,但最後卻總是一聲無奈的嘆息。
林建在一側知道父親心裏的苦處,只能把實情說來出來。
原來心甘當初确實是他們娘“撿回來”的,當時心甘被帶回來的時候也否認過是他們的女兒,最後經不住林建他娘的犯病時候那癡傻可憐的模樣,最後還是心軟同意了暫時待在林家。
之前也說過了,林建她娘早年失女,因此便害了心病,這心病多年了一直折磨着林建他娘,這病二十年來時好時壞的,好的時候還能正常的跟家人唠嗑幾句,還能幹點兒家務活,但一旦害病的時候整個人癡傻瘋癫,經常對着大門破口大罵,要不就大笑大哭,總而言之弄得附近的鄉親街坊對陳春(林軍老婆名字)的印象就是個可憐的人兒。
這麽多年過去了,陳春還保持着一個習慣,那就是每天傍晚都會到當年丢了女兒的菜市場去尋找一番,希望能夠再次把女兒找回來,林軍他們也試着阻止過,但每次都換來陳春的大哭大鬧,實在是沒辦法了才沒管得了她,而且她每次晚上也乖乖的回來,也沒惹上麻煩,只是每次歸來的時候神情落寞,一臉的憔悴。
幾個女兒知道娘是害了心病,去了醫院也找過江湖郎中,但不管怎麽樣吃藥都不管用,一直到陳春某天興高采烈的将心甘領回家,又當着衆人的面讓心甘看腳底下幾顆痣,異常篤定的确認心甘就是自己失蹤多年的女兒。
林軍一開始跟幾個女兒都是反對的,自己婆姨好端端的撿個大姑娘回來,指不定這是哪戶人家的大閨女呢,哪能給咱家當閨女來的?
可是陳春不聽,哭着鬧着說心甘就是自己的小女兒,又說腳板底下那黑痣錯不了,結果家人拗不過陳春,只能讓心甘暫且住了下來。
在私底下也詢問過心甘的來歷,但心甘也奇怪,對自己以前的事情是絕對閉口不談,只說都
不記得從前的事情了,一會兒又說自己說不定還真的就是林家那個失蹤多年的小女兒呢。
這些事林軍跟林建自然是不可能完全相信的,可在家的一段時間陳春跟心甘的關系那是極親密的,心甘也仿佛将陳春當成了自己的親娘,對陳春那也是好的沒話說,細心照料着陳春的日常,這陳春的病也好了大半,平日裏笑容也多了,也不再哭鬧癡傻,跟尋常人也再無差別。
日子一久,大家也就漸漸接受了心甘是林家女兒這件事,就連村子裏跟鎮上都已經傳開,說林家的小女兒已經尋了回來。
其實早在半年前,心甘就跟林軍還有關系比較不錯的林建坦誠了自己壓根就不是他們女兒這件事,心甘腳板底下确實有黑痣,但卻不是跟他們當初失蹤的小女兒那樣,她那幾顆所謂的黑痣都是這幾年才長得,而且其中有一顆“黑痣”卻是小學時候踩到斷掉的鉛筆芯留下的痕跡,但表面上看着卻跟黑痣無二。
林軍跟林建倒很快接受了這個事實,畢竟心甘跟林家的人沒有一點兒相似之處,只不過這幾年大家相處和睦,仿若真是就是一個家庭,因此漸漸忘記了心甘的來歷,也從不去過問心甘這多年究竟是如何過的,是誰撫養張大,遇過什麽人跟什麽事,當時聽到心甘如此坦白的說起這一切,林軍跟林建即使心中不免失望,但卻也接受了這個事實。
然而考慮到陳春的病情,心甘似乎也暫時沒有離開的打算,只等陳春病情穩定後這才去了西京工作,但跟林家卻是一直保持聯系,對外也自稱是林家的閨女,一切水到渠成,仿佛她自己也在自我催眠自己就是林家的小女兒,甚至跟李婷、茍勳認識的這幾年間,嘴裏提到的家人也就只有春福鎮的林軍等人。
這也就是為什麽在派出所壓根查不到心甘的戶口所在,因為心甘壓根就不是林家的人。
李婷跟茍勳聽到林軍把事實說出來後整個人都方了,李婷還在那兒念叨着,“這都什麽事兒啊,但也不對啊,你說她要是戶口不在這兒,她這身份證這麽弄的?上面寫地址可是春福鎮的呀?”
當初開店的時候用的是兩人的身份證去弄的,算是個合夥人,因此李婷還記得見過心甘那張身份證,上邊的地址寫的确實是春福鎮的。
“身份證可以僞造,就跟張德五那張身份證一樣,有時候派出所系統也有漏洞,若不仔細查未必能夠查得到。”程知非在一旁插話,言語中似乎透着一層深意,其實他爺在考慮心甘這身份究竟是誰幫她僞造的,以她的能耐要去弄一張假的身份,要知道沒點關系弄不成。
然而現在更令人擔心的卻是心甘不知所蹤,而且結合醫院跟警方兩邊的說法,心甘的失蹤透着一股貓膩,似乎是人為背後操縱,否則不可能瞞天過海,連點兒蛛絲馬跡都沒留下。
現在結論就是,大家一陣的推心置腹才得徹底得出一個重要的信息,也就是心甘這個身份是假的,她的過往跟經歷以及之前提到的出身都假的,或許連同她這個名字都是假的,而且現在人失蹤了,不知道是被誰給接走,而且目前為止一點兒消息也查不到,仿佛背後有雙無形的黑手抹殺了所有一切,卻讓人無從查起。
這邊醫院已經鬧得人仰馬翻,幾撥人馬都為了這祖宗動用各種手段的時候,心甘卻是悠然轉醒,完全一副不知天不知地的模樣。
祖宗睜眼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覺得腦子疼,而且是鑽心的疼,仿佛被鋸開成兩半,而事實上自己腦袋上卻是裹着紗布,這才剛動完手術不久,麻藥剛退,如今正在軍總醫院一處高級病房床上躺着。
房間裏的空氣加濕器有淡淡的菊花香味,聞着很舒服,至少不是她讨厭的消毒水的味道。
此時從門外進來一人,戴着黑框眼鏡,姿态自有他的風流之處,手裏正拿着一個保溫瓶,見她醒了腳步匆忙的趕上前。
“我滴個小祖宗,你先別起來,躺着,躺着,別動,也別亂摸你腦袋,我真是怕你了!”男人趕忙兒放下手中的瓶子,走過去扶着她重新讓她躺了回去。
這祖宗卻是眨了眨眼,看着男人的臉龐,嘴巴嗫嚅了一下,這才輕聲說道,“小舅舅,我這兒又怎麽了?我腦袋疼,好像斷片了,想不起昨天跟前天的事情了。”
寧遠心中一緊,頓時一股澀意充滿胸腔,臉上帶着淡然的微笑,替她倒了一杯溫水送到面前,“想不起來就不要勉強自己,你這才剛動過手術,別着急。”
祖宗乖巧的點點頭,握着杯子感覺到溫熱,又擡起頭輕聲說,“小舅舅,我這兒的事情你沒跟三兒講吧?”
“沒有,那混世魔王能說麽,要真說了非要鬧死不可,況且,你當初離開不就是打算離他們遠遠的麽,還賴死賴活的到我這兒給你想辦法瞞過去。”寧遠卻是沒好氣的笑着睨她一眼。
祖宗撇了撇嘴,有些沒心沒肺的說,“三兒跟他關系太好了,要不是這樣,我哪兒需要瞞着,而且現在我這模樣,更是不好給人瞧見。”她瞥了一眼對面反光的玻璃罩子,對于自己這身形有些失望。
“沒事,不會被人瞧見的,小舅舅過來就是跟你說個好消息。”寧遠溺愛的撫着外甥女的腦袋,見到那裹着的紗布依舊心疼不已。
“什麽好消息,在醫院還能有好消息啊?”祖宗心也夠大的,壓根不在乎自己這“間歇性失憶”到底是什麽一回事,也沒記着去問自己一眨眼咋就到了醫院這事,反倒好奇起小舅舅說的這話。
“你之前需要一直吃藥,否則這腦袋的淤血壓着會導致頭疼不是?”
心甘聽到這話,立即點頭,卻是跟小舅說的一樣,這些年她一直因為頭疼在吃藥,這藥的副作用極大,而且直接體現在這一身肥膘上。
寧遠眯着眼,繼續說道,“之前張院長已經替你檢查過了,說你腦中的淤血已經散掉了,所以打算一段時間停藥看看,若是不再害頭疼,以後便沒必要吃藥了。”其實她已經好幾個月沒吃藥,但寧遠并不知道,就連祖宗自己也不清楚。
“是麽?”這小祖宗還有些回不過神,臉上也瞧不出是高興呢還是失望,只若有所思的發着呆似的。
過了小半響,這才擡起頭看向寧遠,“小舅舅,那我這記不起之前的事是怎麽回事?我明明記得自己出來三年了,但是這三年的記憶好像硬生生給人抹去似的,我一點兒印象都沒有,一想起就頭疼,而且還疼得厲害。”
她說着眼圈一紅,似乎想要哭,但又不知道為什麽想哭,或許是覺得自己太可憐了,她明明是知道自己有三年的時間在一個城市生活,但偏偏那兒卻是白茫茫的一切,別說是某個人,就連個影子都想不起來。就仿佛這三年全白過了,未免覺得傷心。
“別急,慢慢想,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這段時間你先養好身子,醫院這邊我知道你不喜歡,過兩天出院後你先到我那兒去住一陣子,一來,你小舅媽也想念你得很,你正好去了以後可以跟她敘敘舊唠嗑一下,二來,有她這段時間照顧你,我這也放心不少。”寧遠倒是替她都做好了打算,知道她是萬萬不願意去見三兒的,只怕向來驕傲的祖宗不想讓人曉得她如今的狀況。
而寧遠向來極疼這個外甥女,或許是因為跟妻子膝下無子,這小祖宗又是打小兒在他們夫妻眼皮底下長大的,素來跟夫妻二人關系極為親密,跟自己妻子更是親如母女一般,而且家姐跟姐夫早年意外去世,他對着外甥女心中更多了一份憐惜,平日更是想盡一切辦法去彌補外甥女所缺失的父愛母愛。
他們夫妻二人對她的疼愛程度已經達到了無所不盡其極的溺愛程度,只要她想要的,想得到的,都想盡一切辦法去盡量滿足,哪怕是一些荒誕可笑的事情。
這不,要不是因為這“小舅舅”,這祖宗當初能跟家裏瞎扯淡說要到國外深造,結果卻是跑到了西京這地方搞出不少事情來。
要說寧遠也是有手段的,否則也不可能瞞得過家裏老頭,甚至連三兒都瞞了過去,不過這其中四兒也“精心設計”了一番,讓她這一母同胞的兄弟壓根就懷疑過,還真相信了她真去了狗屁米國深造順帶療傷“情傷”,說到底三兒始終對四兒存有一絲愧疚,否則也不可能不敢真跑去米國見四兒。
說起這三兒,卻又是另一個風流人物,現在這祖宗最不想見到的人也正是三兒,倒不是她厭惡對方,而是三兒實在跟那個人關系太親密了,要知道她對那人是又愛又恨的,如今即使想起心口依舊酸脹疼痛,畢竟是傷過自己的人,她心中當然不是滋味,如果讓對方見到自己這模樣,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所以當初才會央求小舅舅幫自己騙過所有人,扯了一個無比扯淡的謊話,說什麽要去米國“深造”,要去游學。
結果一轉眼,卻是跑到相隔幾千公裏外的西京“深造”去鳥。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接下來的事情卻是真正的開端,要知道這小祖宗哇如今可是“失憶人士”,這失憶不打緊,可偏偏她卻是在惹出一堆的破事後才失憶的。
她這邊倒是風流快活得很,畢竟無愧于心,她失憶了嘛,在西京那些放蕩的,逍遙的,快活的,甚至緊張刺激的人跟事都統統忘得一幹二淨不說,還連帶感情都抹殺了,徹底做到了常人所不能做的“斷情絕義”,還當真潇灑自在,坦坦蕩蕩面對今後的人生。
然而,孽緣終究是孽緣,這孽已然作了,這緣自然也斷不了撒,這一根紅線的盡頭可還是牽着好幾位大爺呢,那幾位爺能饒得了她麽?屆時當着“孽緣”再次撞見,這又是另一場“驚心動魄”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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