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回不了頭的決定

第51章 回不了頭的決定

溫西泠從繩結上放下腳的瞬間,成桦穩穩地将她攬進懷裏。

臺子已經沒有位置了,她的腳近乎懸空,只能死死地抓住他。

那一日驕陽似火,大家又活動了一個上午,此時都已汗流浃背了,但團抱在一塊兒的隊員并無一人在意,大家腦子裏只有一件事——別掉下去。

“很好!站穩數十個數!”掐表的基地老師喊。

“十,九,八……”

溫西泠的臉挨在成桦胸前,他的呼吸和心跳清晰有力。他剛換過衣服,又熱得脖頸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汗珠。

“三,二,一!”

九人爆發出一陣歡呼,從臺子上跳下來。

溫西泠宿舍四個人抱在一起。慶祝完,她回過頭,見成桦正舉着一只手等她,她伸出手和他擊了個掌,忽然心裏一動,沒頭沒尾地說了聲“謝謝”。

在基地老師的組織下,掃黃大隊在草地上圍坐一圈複盤。溫西泠很不幸地坐到了基地老師的左手邊,被點出來第一個發言,她一時間大腦空白,卻在擡頭那一刻望見正對面的成桦,忽而鎮靜下來。

她只說了一句話,顯然也不是基地老師想聽的。她說:“我們組男生蠻好。”

一圈人安靜了一下,随後鼓起掌。成桦突然開口,回敬了一個“謝謝”。

在撤離之前,溫西泠挽着李恩語正要走,旁邊的淩爽突然興奮地往回指:“看!”

溫西泠回頭,眉毛跳了一跳。

心高氣傲的成大隊長似乎不服氣,又拎起那半桶水,拉過繩子,一腳踩上繩結,還強迫他的三個舍友留下見證他矯健的身手。善良明智的舍友們勸他下來,可他偏不信邪,認定剛才灑水純屬郝墨川技術問題。

于是,在衆人的見證下,他順利蕩了出去,在郝墨川馬失前蹄的位置也把自己絆了一跤。然而,他沒能像郝墨川那樣全身而退,反倒抓繩子的手一松,人摔到地上,手中的水倒了個個兒,重新将他灌溉了一遍。

出于禮貌,溫西泠和李恩語想要憋笑,但失敗了,二人笑得蹲到草地上半天沒爬起來。

自菀城回來後,溫西泠和成桦一來二去熟起來了。可面對他,她總有些怯。他初來分部時成績雖不是最拔尖的,但也足夠惹人注目,她卻是撞大運考上來的,此刻短板暴露無遺。數理化她聽得雲裏霧裏,因而一上課就犯困,作業也寫得磕磕巴巴,趙奕民看不下去了,把她喊進辦公室。

趙奕民翻開桌上她的練習冊:“這個章末測試,空着留給我寫的?還有,光我的課就好幾次抓到你睡覺了,那麽累呢?”

溫西泠背塌下去了一截。

隔壁工位的殷鹿鳴插話:“溫西泠是吧?在化學課也睡。”

溫西泠背又塌下去一截。

殷鹿鳴繼續指控:“之前公開課講四氯化碳萃取碘水中的碘,我問她,萃取劑能不能用酒精,她說不行,我問為啥,她說因為互溶。到這兒都沒錯,結果我問她誰和誰互溶,你猜她說什麽?”

溫西泠此刻只想鑽進腳下的地磚縫。

“她說,酒和水精。我知道她會,只是剛睡醒口齒不清,就讓她再說一遍,這回她說,酒和酒精。連後排老師都聽笑了。”

趙奕民也聽笑了。他倒也沒為難溫西泠,只是教育了一通,又在她出門前囑咐她:“成桦就坐在你後面,你上課有聽不懂的,作業有不會的,多問問他。要懂得利用資源。”

“他自己也要學。”溫西泠小聲咕哝。

“那多來辦公室問老師也可以。”趙奕民忽然瞟一眼殷鹿鳴,“你看看殷老師,兇巴巴的,你願意問她還是問成桦?”

兇巴巴的殷鹿鳴轉椅一滑,對着趙奕民就是一腳,趙奕民也不躲,賤嗖嗖地傻樂。

溫西泠看出自己多餘,咧嘴一笑:“那當然問成桦,殷老師忙着呢。”

回班經過成桦的座位,她下意識低頭看他。他很安靜,全神貫注地寫着課外的數學題。她想起自己,題沒寫幾道就開始神游天外,表面專注,實際上已經塗黑了幾排題幹文字的閉合曲線。

她更自慚形穢了,不想拿練習冊上那點破題問他。

課間,她去找李恩語問一道物理題,不料李恩語也一知半解,二人琢磨半天,頭頂冷不丁傳來一個聲音:“你這裏不能這麽算。”

溫西泠不知成桦是何時出現的。

他也不看人,徑直湊過來抓起一支筆,就着桌上的草稿紙寫寫畫畫,邊寫邊講,講完側過頭看看李恩語:“能懂嗎?”

李恩語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他又轉向溫西泠:“你呢?”

她也連忙點頭。

他放下筆,轉身之際輕飄飄丢下一句:“不會怎麽不問我……”

李恩語擡頭:“對啊,你怎麽不問他?”

溫西泠張了張嘴,正想着如何回答,上課鈴響了。她如獲大赦,走了兩步卻又折回來,指指那張草稿紙:“你還要嗎?不要我拿去抄個錯題。”

經過成桦時,她悄悄把草稿紙疊小了攥進手心,坐下,飛快夾進錯題本。回到宿舍後,她才打開本子,把成桦的解題過程原封不動地抄上,然後把草稿紙上那一部分裁下收好。

那日之後,溫西泠仿佛打了雞血,瞌睡少了,還補上了所有物理作業,甚至開始寫那本屬于“學有餘力”的同學的提高版練習題。經過不懈努力,她終于如願以償地找到一道看起來很有檔次、李恩語也不會的題。

次日課間,她打開練習冊,裝模作樣地思考片刻,正要回頭喊成桦,淩爽突然撲過來,把一張試卷拍在成桦桌上:“學委,你能給我講一下傳送帶的題咋做嗎?我全錯了。”

溫西泠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什麽,扭到一半的頭慌忙轉了回去,假裝無事發生。第二個課間,淩爽風風火火跑出去玩兒,她才又端出練習冊,剛回頭,李恩語跑了過來:“西西,那道題 YX 教會我了,我教你。”

溫西泠恨自己真的被她教會了。

不過,得益于那幾天惡補的作業,她總算能聽懂物理課了。趙奕民相當欣慰,某天他啃着蘋果打她面前過,見她埋頭寫題,一邊咔嚓咔嚓地咀嚼,一邊吐字含糊道:“溫西泠最近裝得還可以。”

她愣了,惶惶然擡頭看他,他已經走了。

裝得還可以?這是何意?他竟看出來她學習動機不純了?

不是她聽錯了吧?她忐忑地回頭跟成桦确認:“他剛說我什麽?”

成桦滿眼奇怪:“他說你狀态還可以,怎麽了?”

“沒什麽。”她臉上一熱,飛快轉回去,剛寫了幾筆,肩膀又被戳了戳。

“西泠?”

“嗯?”

“你有想過學文還是學理嗎?”

“我要學……”

剩下那個字還未脫出口,她突然咽了回去,生硬地拐彎:“我要學什麽我還沒想好。”

她要學文,這是她初中就決定了的。可她知道成桦一定會選理。

那個學期的期中和期末考試,溫西泠的數學都排到了百名開外,物理和化學也徘徊在七八十名,但文科成績相當亮眼,政治和地理兩次都是年級第一。

期末填文理志願的那天,她沒有過多猶豫,便在“文科”後面的方框裏打了勾,溫母也随即簽了名。此後,臺上的趙奕民滔滔不絕,底下的家長們連連點頭,溫西泠是一概不知,自顧自地連着剝了三顆軟糖塞進嘴裏,好像打上那一個勾就消耗了她一天的體力。

一個寒假過去。臨近開學的時候,溫西泠在收拾期末從學校帶回來的東西。從某個她不常用的文件袋裏掉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紙,她撿起來,愣了一下。那是有成桦筆跡的那張草稿紙。她盯着那張紙看了一會兒。

就像填志願那天一樣,她沒有過多猶豫,只是上網再确認了一遍法學專業是否招收本省理科生,随後,她撥通了趙奕民的電話。

“給我個理由?”趙奕民問。

“理科将來能選的專業多,好就業,專業壁壘高……”溫西泠像背書似地往外倒着話,生怕趙奕民不信。

“溫西泠,你要認真考慮。”趙奕民沒有提出質疑,但語氣十分嚴肅,“我完全相信你的學習能力和态度,但選理科你會學得很辛苦,高考還有可能吃虧。不管你真正的動機是什麽,你得想清楚,它值不值得你放棄文科那麽大的優勢,去做自己不擅長的事。”

“我想清楚了。”

“确定嗎?”他頓了頓,“你現在做了這個選擇——可能就回不了頭了。”

她知道。不是學校不能轉班,而是她一旦鼓足勇氣留下了,就不會舍得再離開。

她低頭看看手中捏着的紙,回答他:“我确定。老師,我知道我不擅長,但我會盡最大努力克服,不讓自己吃虧。”

返校當晚,溫西泠走向熟悉的教室。班裏挺熱鬧,四處都在叽叽喳喳的聊天。她原來的位置周圍擠着好幾個人,她微微歪頭,目光越過郝墨川壯碩的背影,看見後桌此刻坐着的是葉修。

她又往前走了走,成桦的身影露了出來。她的椅子還倒扣在桌面上,而他輕輕坐在她課桌的邊沿,一只手不知有意無意地搭在背後的椅子上,正同他們有說有笑地聊天,餘光掃到她身上,忽然像被按下暫停鍵,直愣愣地看着她,随後本能地從她桌上彈下來,卻把那只手忘在了椅子上。

她笑了,大大方方穿過幾個男生,在他面前站定,敲敲被他握住的那只椅子腿:“麻煩讓讓,我想坐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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