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娘之柴氏
行了幾日的路,終于到達了颍州。
因娟娘最牽挂的是自己的母親,于是一入颍州城,一行人就徑直來到了娟娘記憶中的娘家。來之前雖擔心過是否已搬走一事,但經向附近茶館進行确認,讓她們吃下了定心丸。
因擔心娟娘見到家人之後情緒激動而讓家人産生懷疑,便安排小貓陪她在附近的茶館內等待,雨娘與九兒前往拜會了。
敲了半天的門,門終于被打開,一位年輕婦人出現在了眼前,此人是娟娘的大嫂高氏無疑了。她掃了雨娘和九兒一眼,說出來的第一句話竟是,“兩位稍等。”然後,轉身走了進去。
雨娘和九兒被高氏弄得一頭霧水,呆呆地站在原地,只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須臾過後,高氏再一次出現,與她一同出現的還有她手裏用紙包的東西。她來到門口,将用紙包的東西遞給了雨娘,謙卑地道:“家中貧寒,現也只剩這兩個饅頭,望兩位師父不要介意。”
原來,高氏将她們當成了化緣之人,九兒心中疑惑:自己只聽過和尚化緣,這道士道姑化緣之說,真謂是聞所未聞。
雨娘将紙包的東西遞回高氏手中,解釋道:“想必您是誤會了,我們不是來化緣的。”
高氏一怔,随即問道:“那兩位師父是?”
“實不相瞞,我們與楚家大小姐相識,此次經過颍州,是特地來看望楚老夫人的。”雨娘解釋道。
“你們說的楚家小姐是?”高氏兩眼圓睜,再次掃了掃眼前的兩個女子。
“據我所致,楚大小姐的閨名叫惜珏。”因一直都叫她娟娘,所以她在陽間的名字雨娘也是臨出發前才知道的。
高氏臉上露出一絲的驚訝,躊躇片刻之後将她們迎進了院子,她指了指院內擺放的凳子,道:“屋內簡陋,只能委屈兩位在這裏坐下了,我這就去叫母親出來。”高氏舉止端莊,想必也是大戶人家出身,不過也難怪,以當年楚家的興榮,這也正常不過。
不一會兒,高氏領着楚老夫人柴氏走了出來,柴氏一頭的白發,整個身子可能是因為太過瘦弱縮成了一小團,她拄着拐杖被高氏攙扶着坐到了前面的凳子上。
雨娘和九兒急忙站起身來行了禮,然後也坐下了。
柴氏先開了口,道:“聽我兒媳婦說,你們認識我的珏兒?”
雨娘立刻回道:“晚輩叫雨娘,這是我的妹妹九兒,我們是在五年前的光州與珏兒相識的。”娟娘曾說,五年前她曾陪盧生在光州住過半年,于是雨娘就編出了在光州相識的這麽一段。
“原來如此。”柴氏點了點頭。
雨娘繼續道:“珏兒離開光州後,我們有過幾次書信往來,後來突然就斷了。關于珏兒的遭遇,我們也是不久之前才知道的。”
聽到這裏,柴氏微微垂下了頭,長長嘆了口氣。
雨娘伸出手拍打着柴氏的手背,安慰道:“我們與珏兒相處雖不過數月,但知她心善,待人真誠。如今她在那一邊,應該是會被善待的。”
柴氏強忍住淚水,感激地點了點頭。
與幻夢中出現的那位意氣風發的楚夫人相比,眼前的這位白發老人可謂是失了生機,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家族沒落,丈夫入獄枉死,加上唯一女兒的香消玉殒,老人家能有一息尚存也是難得了,九兒難免心生憐憫。
“我們家都是粗茶,還望兩位不要介意。”方才不見蹤影的高氏竟然是煮茶去了,她端着茶壺和茶杯從旁邊簡陋的屋子裏走了出來。
“您這是哪裏的話,是我們冒昧打擾,還望兩位不要介意才是。”九兒急忙站起身來,幫着高氏擺起了茶杯來。
高氏邊沏着茶邊說道:“怎麽會介意,兩位能專程來看望母親,我們還感激不盡呢。”高氏沏完茶直起身子看了看簡陋的四周,道,“如今我們楚家沒落,當年的那些人,各個對我們避而不及,沒有一個願意來看我們。未曾想,第一個來看望我們的,竟然是三妹的好友。”她歪着頭掃了一眼雨娘和九兒,問道:“兩位一身道姑打扮,與我家三妹是如何相識的?”
“此事,說起來話長。”其實雨娘不善于編故事,除非有人事先将編號的故事說給她,之後由她來複述倒是可行,不過臨場編個故事呢,确實為難了她。不過她還是懂得臨機應變,回道,“簡而言之,我們姐妹在光州時受到過珏兒的恩惠,後來又十分投緣,就以姐妹相稱了。”
“原來如此。”高氏點了點頭。
九兒擔心高氏繼續追問,便立刻轉移了話題。她望着簡陋的房屋外觀,問了一句:“我曾聽珏兒說,她夫家十分富裕,他們就沒有幫襯一些嗎?”
高氏長長嘆了口氣,也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來,“三妹還是楚夫人的時候,也是瞞着夫家偷偷救濟的我們,後來他們把三妹趕出了家門,又怎會主動幫助我們呢?”
“我們曾聽珏兒提起,她當年嫁過去的時候楚家為她準備了十分豐盛的嫁妝,既然後來她回了娘家,當年的嫁妝也都該退回來了,既然有了嫁妝,你們的日子因該不會…”
“一提起那些嫁妝,我可真是氣不打一出來。”九兒的話還沒說完,一向端莊的高氏竟生氣起來了,“當年三妹被送回來後,為了去別處給她治病,我們離開過颍州一段日子,那嫁妝的事情就沒有跟盧家提起過。後來三妹去世,我們回到颍州,才想起嫁妝這一件事,我相公就去盧家提了這件事,可誰知那盧家竟然不肯,還把相公給趕了出來。”
“盧家不肯返還那些嫁妝?”九兒很是詫異,“那你們就沒有去官府告他們嗎,按照慣例,那些嫁妝是要被退還給楚家的。”
“怎麽沒有,”高氏再一次嘆了口氣,“可他們盧家在這颍州只手遮天,官府自然是與他們沆瀣一氣,怎會幫我們拿回嫁妝。”
“實在是太可惡了!”雖然九兒猜得八九不離十,但親耳聽過後,還是忍不住生氣。
“自古以來,就有句話,叫作民不與官鬥,我們是鬥不過他們的。”柴氏靜悄悄地開了口,“我就在這裏等着,等着我兒此次科考金榜題名,待他衣錦還鄉,我們就可以堂堂正正去跟盧家要我女兒的嫁妝了。”
其實,即便是他們如今的身份,也是可以堂堂正正去要回嫁妝的,只是世間黑暗的地方太多,有時“堂堂正正”四個大字也需要身份來襯托了。
“原來,珏兒的兄長是進京趕考去了。”雨娘漫不經心地開口道,“既然如此,家中的生活想必更加艱難,我和妹妹雖然晚來了三年,但也算是及時。”
雨娘突兀的一番話,高氏聽得有些愣住了。
九兒看到雨娘給自己使了個顏色,立刻會意,從袖子裏拿出個錢袋子來,直接遞到了高氏的手裏。
高氏似乎猜到了裏面的東西,急忙要塞回九兒的手中,只是九兒躲得快,沒給高氏這個機會。高氏急忙道:“正所謂無功不受祿,這些錢,我們真的不能收。”
雨娘立刻站起身來說道:“大嫂,你收下這些錢,合情合理。”接着,雨娘就又向九兒使了個眼色。很明顯,這故事她是編不下去了。
還好,編故事她可是在行啊,她說道:“與珏兒在光州相遇之時,我們處境十分艱難,多虧她數次饋贈銀兩幫我們度過難關。這錢袋子裏也只是幾個碎銀子,遠不及當時珏兒所贈,但您先收着。我們還有一些還未收到的銀兩,待收到了,再給您老人家拿些過來。”
高氏不再堅持,轉頭看了看自己的婆婆。
柴氏緩緩站起身來,問道:“可是真的?”
“千真萬确。”九兒答得心虛。
不過柴氏還是搖了搖頭,“不行,都說是饋贈了,哪裏有要回來的道理。再者說,是珏兒給的,你們如今轉過來給我們,也不合乎常理呀。”
“伯母,您這句話就說得不對了。”雨娘義正嚴辭地道,“正所謂患難見真情,當年我們有難時,珏兒向我們初出予援手,如今珏兒家人有難,我們怎麽可以視為不見呢。”雨娘指了指晴朗的天空,“若是如此,我們豈不是要遭雷劈。”
突然,門外傳來孩子們的吵鬧聲,不久,大門被打開,一男一女孩童追打着跑進了院子裏。
在茶館裏,九兒将見到她母親和大嫂的經過講給了娟娘聽,娟娘聽後忍不住掩面哭泣。
“原來你嫁的男人果然是個混賬啊。”一向對男人有偏見的小貓忍不住吐了一句。
“既然确認到嫁妝真的沒有被返還,我們就從嫁妝着手,替伯母把嫁妝給要回來。”雨娘面無表情地道。
“可是,方才大嫂也說了,官府和他們沆瀣一氣,通過打官司要回嫁妝,估計難于登天。”九兒說出了心中的顧慮。
“陽關大道走不通,我們可以走陰間小路。”小貓壞壞地一笑,“以雨娘一身的功力,去盧家偷他幾次,把嫁妝偷出來,不成問題。”
“偷出來之後呢?”九兒有時候不太明白小貓那完全不切實際的邪門歪道,“偷出來的東西叫贓物,贓物無論出賣還是典當,都極其容易被發現,到時候你是讓伯母去坐牢呢,還是大嫂去呢?”
“那怎麽能叫偷呢?”小貓一臉的不滿,“那嫁妝原本就是屬于娟娘的,如今娟娘不在了,自然就屬于她娘家人了。拿回自己的東西,哪裏叫偷啊?”
“若像你說的,官府就把嫁妝判給伯母了。”
“你方才不是說,沒判給伯母是因為盧家和官府沆瀣一氣嗎?”小貓反駁道。
“不跟你說了,”九兒氣得臉都紅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好了好了,天快暗了,我們趕快找個客棧住下來再說。”雨娘站起身來,徑直走出了茶館。